慶春歸

第七十二章 半個人

第七十二章半個人

第七十二章半個人

曹畏回到衙門,就進了書房,坐在那里想了一會兒,就把讓人把王超找來。

“大壯怎么樣了?”曹畏問。

“大人,大壯很不好,他如今只有一條右胳膊和一條左腿,前些日子想不開,差點趁守著的人不注意,懸梁自盡,大人,你去勸勸他吧,也就您的話他聽。”那王超紅著眼道。

“好。”曹畏點點頭,然后又道:“對了,你再從曹家調兩個天機衛來,暗中守著南市的唐娘子一家。”

“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唐家那里已經派了兩個了。”王超有些疑惑的道,自從大人和夫人那日晚上從柳家村回來,讓命他派了兩個天機衛守護,如今又要再加兩個?

“那云先生如今留在她家做跑堂,那秦將軍是什么樣人,想必你也有數,在北疆時被稱為狐狼將軍,那是即狡猾又陰狠,不但對敵人如此,對自己人也是如此,他娘是因為二公子的娘才瘋的,他曾發誓,要一報還一報,不把這秦二公子逼瘋是不會善罷干休的,如今悠然幫了秦二會子,那就是跟秦將軍做對,以這位將軍的狐狼之性,我怕他最后會遷怒于唐家人。”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王超道。

“好,小心點,別叫人發現了,對了,你出去時再把方縣尉叫來。”曹畏雙道。

“是。”那王超退了出去,不一會兒,方縣尉方強便來了。

這方強雖在清水縣也呆了有五六年,但一直被劉主薄壓制,本來,他手下有差衙有捕快,按說不該如此被動,至少也要爭個平起平坐,可無奈,這劉主薄后面有秦將軍,他就不敢造次了,不過,這次曹縣令的到來,倒是讓他看到了希望,雖然秦大公子在軍中實力不俗,又投了康王,但比起曹家,那還是要遜色多了,雖說曹家后繼無人,那天機夫人,因為不愿入朝為妃,已立勢終身不嫁,但如今,有了曹縣令這個義子,那曹家的局面又會有改觀的。

所以,方強這段時間,一直在琢磨著著曹縣令的脾氣,看能不能找個機會開城布公的投向曹縣令,獲得曹縣令的支持。

只是這曹縣令生活嚴謹,還真讓人無從下手,正覺郁悶,這會聽曹縣令找他,便快步而來。

“曹大人,您找卑職?”方強垂手,微含胸道。

“方縣尉來了,沒事,跟你聊聊,坐,喝杯茶。”曹畏一攤手,然后親自為這方強倒了杯茶水。把方強弄的有些受寵若驚,一個勁的說擔不起。

“坐……”曹畏又說一聲,便坐在方縣慰左手位置。

“大人有什么事,盡管吩咐卑職,卑職愿肝腦涂地。”那方強當然不會認為曹縣令找他真是聊天,于是坐下第一句話說表明的心跡。

“也沒什么,只是前幾人,聽人說起這入衙當差竟好似入菜園門一般,只要花點錢,誰都可以進來,這似乎有些不太好吧。”曹畏一臉平靜的道。

“大人,哪有這樣的事,這入衙當差,都是要經過評定,確認人品,才干才可的,這定是有人誣陷。”那方強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辯解。

“本縣自然知道這純屬子虛烏有,但說話的人卻是你手下的人,這豈不惹人誤解,方縣尉以后用人還要多仔細考察,似這等口沒摭攔,輕狂之徒還是少用為好。”

“不知大人所說是何人,卑職一定嚴加管教,不行就辭退。”那方強肚子一肚子火,誰在后面給他拉后腿。

“具體倒不太清楚,據說姓唐,才進來了。”曹畏道,然后端起茶杯。

端茶送客,方強乖覺的很,連忙起身告辭,出縣衙,就直朝差房那邊去,唐大江這小子是頂了他哥的位置進來的,當初,還是楚王府的顏奶媽做的介紹人。

“姓唐,才進來不久,那不就是唐大江了,早就知這小子不是好鳥,天天跟劉二公子攪一起,有時連自己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看到楚王府的面子上,他早就讓他滾蛋了,如今曹大人發話了,定是這小子不長眼,什么時候得罪了曹大人,若不是還有個顏奶媽夾在中間,要不然,想個法子,讓這小子去吃吃牢飯也是可以的。”方強暗暗的想著。

“唐大江呢。”進了差房,方強就直著嚷子喊,把個正在打盹的唐大江嚇了一跳。

本來,唐大江這段時間都是跟在劉二公子身后玩樂的,可自從上次夜里上山后,不但遇到了狼,還遇到了大堂哥的鬼魂,嚇了個半死,因此,這段時間倒是挺好份的,只是總覺得有些不得勁。

這時,他正大差房的一邊打瞌睡,晚上他值夜班,這會兒正在補眠,聽到方強叫他,便猛激靈靈的醒來:“方頭,有什么事?”

“什么事?你卷鋪蓋走人了。”方強很干脆的道。

“這,這,什么走人,我晚上值夜班呢。”唐大江還沒反應過來,這時周圍的人也圍過來看。

“叫你走人,就是你可以回家了,以后都不用來值夜班了,你可以回家吃你老爹的了。”方強有些幸災樂禍的道。

“我……我,為什么?”唐大江這才反應過來。

“回去自己反醒,滾了。”方強說著,就讓人扒了唐大江身上的差衣,將他趕出了差房,唐大江一陣氣悶和不甘,只得哭喪著臉去找劉二公子。

而在劉二公子這邊,他什么也沒問清,反倒是被劉二公子訓了一頓灰溜溜的回家,又叫唐不二擰了掃把教訓:“這個機會,可是你大哥讓你的,你不好好珍惜,就知道胡混,看我不打死你。”

唐不二氣的滿院子追著唐大江打。

“爹,我哪知道為什么,定是那方強嫌咱家送東西送少了,要不,明日咱們再送一點。”那唐大江道。

“你想也別想,這幾日好好的呆在家里,哪也不準去。”唐不二恨恨的道。

唐大江無奈,只得應聲回屋,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一定沖了太歲。

“爹,明天我到城里去。”這時,一邊的瓜兒道。

“你到城里去干什么?”唐不二問。

“我去找雙兒。”

“你去找雙兒干什么?”一邊的唐不二娘子瞪了女兒一眼。

“前陣子,我聽雙兒說了,她嫂子的醬菜坊和粥鋪里都要請人,我去做工啊,總好過這么無聊的呆在家里。”瓜兒扁著嘴道。

“不準去,你去,指不定那悠然怎么虐待你呢。”唐不二娘純是小人之心。

“我看去得,前陣子,悠然在村里收了不少的菜,她那醬菜坊生意不錯,粥鋪也要人幫手,不管怎么說,瓜兒也是這么大的姑娘家了,也該出去見見世面,在她那里我還能放心。”唐不二道。

“你……隨你們了。”唐不二娘子雖然橫,但這家一向是唐不二做主,唐不二定下的事,她也反駁不得,只得負氣回房。

一夜無話。

第二日,雨過天晴,沖淡了一絲冬的寒意,倒也顯得暖意融融。

悠然一大早開業,她自然不能真的把云先生當成跑堂小二啊,云先生那君子如玉的氣質,做跑堂小二實在是有些讓人不忍。

不過,那云先生倒是做的有模有樣的,迎客,點粥,收錢,抹桌,送客,一絲不茍,倒是弄得一些平日常來喝粥的顧客有些不自在了,這個跑堂小二的動作實在是太優雅了。

“嫂子,要不,明日,我們就在鋪子里設個琴臺吧,讓云先彈琴也好過做跑堂啊。”禮小子抓了抓腦袋,今天是旬休。

“粥鋪弄個琴師,有沒有這么夸張啊。”悠然有些無語,不過,隨即她倒是有個主意了,粥鋪弄琴臺有些夸張,可弄個說書先生,卻也不錯啊,干脆,就讓云先生說書得了,反正她一腦袋的故事。

悠然一說到說書,禮小子和雙兒都點頭贊成。這個他們也喜歡聽啊。

嗯,悠然想著,就這么辦。

正在這時,金嫂過來對悠然道:“東家,明月閣剛才來人了,要咱們再送五壇醬菜去,另外,上旬的菜錢也要結了。”

悠然拿布擦了擦手:“那我過去吧,你們看好鋪子。”悠然說著,就去趕驢車。

“嫂子,我跟你一起去。”禮小子連忙跟著。

“你別去了,你姐一人忙不過來的。”悠然道。

“沒事,還有我呢,讓禮小子一起陪著,你那邊一個人也不行。”這時云先生道。

“那好吧。”悠然點點頭,拍了禮小子一把。兩人將醬菜裝在驢車上,送往明月閣。

結了上旬的菜錢,這一旬,明月閣醬菜的銷量明顯比上一旬多,看來,自家的醬菜還是挺受歡迎,悠然樂滋滋的想著。面包有了,房子也將不遠了。

兩人從明月閣出來,便急匆匆的抄縣學后面的小街回鋪里。

“嫂子,那不是曹縣令。”剛過轉彎,禮小子突然扯了扯悠然的袖子。指著邊上一條十分避靜的小街道。

悠然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就看那曹畏穿著一身便服,手里提了一壇酒,正在敲一戶人家的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曹畏就提了酒進去。

“大嫂,我們看看。”禮小子指著邊上的墻院。

悠然不贊同的搖了搖頭。禮小子卻是不甘休,有些委屈的叫了句:“大嫂……”

悠然拗不過他,只得點頭:“小心點,不要叫人發現。”

正好有驢車架腳,于是兩個就踩著驢車的邊架,爬在了那院子的墻頭上。

只見那院子中間擺了一個祭臺,祭臺最上面,密密麻麻的擺了許多牌位,桌上,就是供品和酒,一個人,或者只能說半個人,因為這個人只有一條腿,一條胳膊。正艱難的倒酒。

“大壯,我來。”那曹畏聲音暗啞低沉的道。

“隊長,還是我來吧,我如今已是個廢人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為兄弟們倒酒了。”那大壯的聲音哽咽著。

“大壯,要振奮,兄弟們未完之事,我們還要繼續,鷹嘴澗,兄弟們的血永遠不會冷卻。”那曹畏說著,舉起酒杯,沖著那些牌位一敬,然事全倒進嘴里。

那大狀的背靠在邊上的樹干上,也一口飲盡碗中酒:“隊長他日還能再上戰場,可大壯還能做什么呢。”

“誰說不能了,你有一條腿,就能站,你還有一條胳膊,就能拿起武器,能站,能拿起武器,就能殺敵。”曹畏的話說的鏗鏘有力。

禮小子已經將兩個拳頭握的死緊,就連悠然聽了這話,也好似有只手將她整顆心揪了起來,鷹嘴澗血戰,這個名詞已經十分的熟悉了,只有到這時,從這位大壯身上,悠然才從心底感到那慘烈的嘶殺。

“誓掃戎狄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這時,院中的兩人男人,邊喝酒邊唱,那音律并不好聽,可卻十分的豪邁而悲涼,就如同一聲聲的狼嚎……

“大嫂,我怎么想哭呢?”禮小子紅著眼看著悠然。

“別看了,我們回去。”悠然道,聲音也有些沙沙的,一手扯了禮小子下來。只是沒想到這時,那驢子突然的發出一聲長嘶,居然先跑了起來,悠然和禮小子一個沒站穩,跌的滾做一團。

此時,那驢子得得得的打著啼,居然是要合著音律節拍似的的,還很得意的擺著頭,悠然恨不得撕了它的驢皮熬阿膠。

悠然拉著禮小子站起來,恨恨的瞪著那頭驢。

“沒想到唐娘子還有這噬好。”曹畏不知什么時候到了兩人跟前,雖然沉著個臉,但那眼中卻有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曹縣令說什么呢?我這正好路過,沒想驢子受驚了,倒是好巧,碰到曹縣令。”悠然一臉坦然的道,死不認帳。

倒是一邊的禮小子,漲紅了臉,一臉的愧疚,就差臉上寫著‘愧對大哥教導’幾個字。

曹畏挑了挑眉,一直以來,他覺得這女人變了,這會兒,他發現有一樣沒變,就是一張死嘴。

“那,要本縣幫忙嗎?”曹畏指了指正往遠處跑的驢子和板車。

“呀……”悠然和禮小子一起驚叫,連忙追去,開玩笑,帳本和剛收的銀錢還在板車上呢。

身后,傳來曹畏廝再也忍不住的大笑。

笑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