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通天峰。
茶香裊裊,從潔白的青口綠蓋茶杯中不住散發出來,剛沏好的茶水飄起絲絲白氣,飄散在房間之中。
這是在玉清殿后堂之中的一個僻靜房間,當今正道最有權勢,名聲最大的三位高人,都聚集在這個房間里,神情自若地品茶商談。
旁邊原來端茶送水侍候著的青云弟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悄悄退了下去,屋子中只留下了道玄真人、普泓上人和云易嵐三位。
道玄真人首先開口,微笑道:「此茶也是我青云山附近的特產,雖然算不得什么罕有珍奇,但也算芳香上品,二位喝著,看看如何?」
云易嵐放下手中茶杯,點頭道:「芳香留喉,似從口齒一直流入腹中,果然是好茶。」
道玄真人笑道:「云師兄若是喜歡,待來日破了這場獸妖大劫,多帶一些回焚香谷好了。」
云易嵐含笑點頭,道:「如此甚好,真人你到時候可不能不認帳哦。」
二人相對一笑,普泓上人卻在旁邊念了聲佛號,道玄真人向他看了一眼,道:「大師怎么了?」
普泓上人嘆了口氣,道:「其實貧僧也知道面臨如此大劫,非得保持鎮定心態,方可從容應對。只是佛家慈悲為懷,老衲一旦想到世間百姓此刻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就不免心急如焚,一時失態,二位還請見諒。」
云易嵐臉色微變,道玄真人眼中也掠過一絲精光,但隨即面容也肅穆下來。
望著普泓上人,道玄真人緩緩道:「大師說得甚是,我等既然自詡正道,自然該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貧道剛才失禮了。」
普泓上人合十搖首,低聲道:「真人說哪里話,剛才老衲并無意責怪真人的。」
云易嵐此刻臉色早已回復正常,聞言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你們這般文縐縐的樣子,不是更讓人受不了,我們還是不要再說廢話,趕快說整體罷。」
道玄真人和普泓上人都是一笑,道玄真人點頭道:「云師兄說的是。其實今日請二位來此商量,的確是為了眼下這場獸妖大劫,似乎有奇怪的變動。」
云易嵐和普泓上人都是一怔,云易嵐道:「什么變化,真人請說?」
道玄真人面色凝重,道:「前幾日我又派遣門下蕭逸才、林驚羽等精干弟子出去探查獸妖情況,結果他們昨晚剛剛趕回,卻向我稟告了一件不大尋常的事情。」
普泓大師見道玄真人面色嚴肅,神情間似乎還有一絲疑惑,忍不住追問道:「出了什么事?」
道玄真人頓了一下,這才道:「據逸才稟告,原本從南方殺入中土的無數獸妖,一直都是向著北方長驅直入,一路殺戮。但近日不知為何,突然有大批的獸妖停止北上,紛紛向西南方向去了,而往我們北方繼續前進的獸妖數目,看來只有原來的四成左右。」
云易嵐沉吟片刻,道:「西南方向,那不是魔教向來最猖獗的地方么?」
道玄真人點頭道:「不錯,如今魔教內部三派割據,萬毒門、鬼王宗和合歡派爭斗不休,雖然我們不知其總堂所在,但從蛛絲馬跡來看,應該這三大派總堂都在西南,所以那個地方向來是魔教勢力所在。而這一次獸妖突然大批向那個方向而去,不知到底所為何事?」
普泓上人皺眉道:「莫非獸妖已經和魔教起了沖突,而且吃了點虧,所以大批獸妖前去支持?」
道玄真人面色深沉,道:「目前還不清楚,但若是如此最好不過,獸妖與魔教俱是禍害,若能彼此火拚,天下蒼生幸甚。」
云易嵐此刻忽然搖了搖頭,道:「二位掌門,我看這其中沒有這么簡單。」
道玄真人看了他一眼,道:「哦,請云谷主賜教。」
云易嵐道:「你我都很清楚魔教中人一向自私自利,要說他們為了天下蒼生奮起與獸妖為敵,這種事我看是不可能的……」
看到道玄真人和普泓上人同時都微微點頭,表示同意,云易嵐微微一笑,又道:「相反,以我一向對魔教的了解,他們看如今獸妖如此勢大,不要說與獸妖為敵,就算是獸妖無意中傷了他們,只怕他們也寧可啞忍下來,甘愿退縮,而讓我們正道鋤頭去對付這些窮兇極惡的獸妖。」
道玄真人點頭道:「不錯,云谷主說的有理,但如今獸妖卻的確是大批人馬向西南而去,以谷主高見,這又為何?」
云易嵐沉默了片刻,沉聲道:「以過往一段日子獸妖進入中土的行徑看來,它們并無特定目標,都是沿路殺戮,一直北上的。所以這次突然大批轉向,其中必有古怪,應該就是原來靠近西南方向的獸妖中吃了什么大虧,所以那個叫做獸神的妖孽才會調動大批人馬向西南而去。但在西南方向,一向除了魔教中人,并無其他強大勢力人物,所以我以為,這只怕是魔教之中,發生了什么異動?」
普泓上人白眉一皺,道:「異動,谷主指的是什么?」
云易嵐嘿嘿一笑,道:「這個,卻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普泓上人不禁莞爾,搖頭道:「如此說了半天,云施主你不是白說了么?」
一時三人都笑,但片刻之后道玄真人沉吟道:「其實以我看來,云師兄所說的未必沒有道理,不管怎樣,如今獸妖大批向西南而去,我們面前的壓力也松了不少,至少可以為我們爭取一些時間。如今天下蒼生對我們期盼之心殷殷,我們也要做些動作讓天下人看看。」
云易嵐看了道玄真人一眼,道:「哦,真人莫非是想我們趁獸妖主力不在,下山好好打上一場?」
道玄真人正色道:「不錯,多除去一只獸妖,世人便少了一分苦楚,如此責任我們正道自然責無旁貸。」
普泓上人低聲念了一句佛號,云易嵐眼中悄悄掠過一絲譏諷之色,但隨即凜然道:「真人說的極是,如此一切就聽真人安排,我焚香谷一脈愿為先鋒。」
道玄真人微笑道:「有云谷主這份心意,何愁獸妖不敗!不過西南方向那邊,我尋思許久,覺得此事大有玄機,我們雖然不可貿然插手,但若置之不理,似也不大妥當。」
普泓上人點頭道:「不錯,老衲也是這個意思,畢竟獸妖大劫,禍害蒼生,西南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們至少也要心中有數。」
云易嵐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還是派遣幾個道行高的弟子,悄悄跟過去探聽一下罷。」
道玄真人點了點頭,道:「好,就這么決定了。」
這時,云易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對道玄真人道:「對了,還有一事,還要向真人求個情。」
道玄真人一怔,道:「云谷主太客氣了,什么事啊!但說無妨?」
云易嵐微笑道:「聽說貴派小竹峰弟子陸雪琪最近一直都被責罰在小竹峰望月臺面壁反省,在下聽聞之后,心中著實不安,而且……」他笑了笑,道:「我那個劣徒這幾日三天兩頭跑來求我,說不愿以我們之求而累陸姑娘受到責罰。再說如今獸妖禍害天下,正是用人之際,陸姑娘又是青云杰出弟子,不如請真人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暫時讓陸姑娘免除責罰了罷。」
道玄真人嘆息一聲,道:「都是貧道管教不嚴,讓云谷主笑話了。」
云易嵐微笑道:「真人說哪里話,是劣徒癡心妄想而已,而且這些小輩之間的事情,我們乾脆以后也不用管了,省得煩心。」說罷呵呵大笑出來。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道:「既然云谷主親自為她求情,這個面子我斷然是不能不給的。這樣吧!我即日就讓雪琪回來,同時再挑選幾個弟子,和她一起去西南查探,也算是戴罪立功吧!」
云易嵐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啊!怎的如此之巧,我剛剛還想說讓劣徒李洵也去西南那里歷練一番呢!」
道玄真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一起去吧!」
云易嵐大笑,拱手道:「那我先替劣徒謝過真人了。」
道玄真人收回目光,從面前桌上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眼中神色變幻,緩緩道:「谷主太客氣了。」
西南毒蛇谷。
這個龐大的山谷周邊都是茂密的古老森林,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時間,清晨與黃昏時候,林子中都有類似瘴氣的毒霧升起,那些其實都是這個山谷中棲息著的無數毒蛇的毒氣所聚。
誰也說不清為什么這個山谷之中會棲息著如此眾多的毒蛇,數量之多,甚至已經到了樹上地下無所不在的地步。只有山谷之中萬毒門的那片屋宅所在,因為萬毒門密法而令這些毒蟲不敢靠近。
而這些滿山遍野的毒蛇也成為了萬毒門天然的屏障和取之不盡的毒藥寶庫。
此刻,正是一日之中的清晨時分,從毒蛇谷茂密的森林之中,隱約可以看到升起了淡淡色彩的霧氣,看去像是清晨初起的晨霧,但若是無知的人走近之后,不消片刻便會被這劇毒毒得七竅流血而死,最后葬身蛇吻。
而在平日之中,除了這些毒蛇守衛山谷之外,萬毒門向來都有弟子巡邏,防備外敵,只是這幾日不知為何,這些平日戒備的弟子全部都沒有出來過,看來萬毒門中的派系之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了。
「啪」,輕輕的一聲響,一塊小石子滾了過來,在毒蛇谷外那條唯一的,同時也已經殘破不堪、雜草叢生的古道上跳了兩下,滾入了旁邊的草叢,消失不見。
隨后,隨著輕微的腳步聲音,有三只高大但奇怪的野獸出現在道路之上,都是惡狼腦袋,身子卻是平常看到的虎豹模樣,看上去怪異之極。
只見這三只怪獸看上去小心翼翼,鼻子不斷抽動著,在空氣中聞嗅著什么,慢慢接近了毒蛇谷。而山谷之中一片安靜,似乎完全對這三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沒有戒備。
忽地,當中的一只怪獸狼頭一震,似乎發現了什么,隨之發出低聲的吼叫,其他兩只怪獸都立刻停下了腳步,看著站在中間那只最健壯高大的怪獸。
狼頭怪獸眼中兇光閃動,鼻子不斷聞嗅,卻沒有向毒蛇谷中走去,而是慢慢走向了就在毒蛇谷外頭古道旁邊的一處茂密草叢,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從草叢中緩緩散發出來。
怪獸低聲咆哮一聲,踏入了草叢中,從外面看去,只見怪獸的身子不停動彈,似乎是在草叢中翻找什么東西。
片刻之后,草叢又是一陣抖動,那只健壯怪獸從草叢中一躍而出,跳回古道之中,而在它口中,正咬著一件奇怪的東西。
那看起來像是一條長長的鞭子,又似什么怪物的尾巴,上面的皮毛已經開始有些腐爛,色澤黯淡,不住地散發出一絲血腥味出來。
另外兩只怪獸同時咆哮起來,顯然又驚又怒,眼中兇光閃動。
拾回這只尾巴的怪獸將東西放到古道之上,忽地昂首長嘯,那聲音如狼嚎,凄厲尖銳,直上云霄。
片刻之后,那只怪獸又銜起尾巴,也不顧其他兩只怪獸,四腳如飛,迅速向后跑去,離開了毒蛇谷。
而那兩只怪獸吼叫幾聲之后,突然發力,向毒蛇谷中沖了進去,進入到毒蛇谷中,只見古道更加彎曲狹窄,向前蜿蜒前進,兩側山林荊棘密布,其中更飄蕩著似有似無,微帶彩色的薄霧。
怪獸徑直向前沖去,看它們咬牙切齒的模樣,只要此刻有人出現在它們面前,只怕立刻就會被它們撕成碎片。
彩色薄霧輕輕飄蕩,在林中漸漸聚集起來,兩只怪獸吼叫連連,看都不看,直接沖了進去。開始還沒有什么異狀,但這兩只怪獸不知怎么,吼聲漸漸低落,越跑越慢,片刻之后全身開始抖動。
似乎知道不妙,兩只怪獸停下了腳步,艱難地轉過頭來,想要離開這片林子,但還不等它們走出幾步,已經頹然倒下,轉瞬間面上七竅流出血來,眼看是不活了。
山林之中,遠近同時響起了「嘶嘶嘶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紛紛向這里涌來,不到片刻工夫,從草叢樹梢間出現了無數蛇頭,絲絲作響,一條條或大或小的毒蛇全部都爬了過來。
而就在這些毒蛇興高采烈地爭搶著食物的時候,忽地,有許多蛇兒停住了動作,警惕地抬起頭來,然后紛紛轉向毒蛇谷的入口處。
那條荒涼的古道遠方,彷佛有幽幽低沉的戰鼓轟鳴,整個大地慢慢開始輕輕顫動,怪異的聲音如千軍萬馬前進一般,從無盡的遠方傳來。
清晨的山谷中,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呼!」
長長的出了一口惡氣,毒神生前所收的大弟子范雄惡狠狠地一甩手,將一個被他抓裂腦殼的萬毒門弟子尸體甩到一旁。尸體飛過半空,砰的一聲砸到靈堂前方的供桌上,掉了下來。
彷佛是冥冥之中有惡魔冷笑,又或者要給毒神這一位生前殺人如麻的魔教門主做個祭奠,在毒神靈柩所在的靈堂內外,此刻已經是血流成河,到處都是萬毒門弟子的尸體。
濃重的人血腥氣,在空氣中飄蕩著。
此刻,毒神三大弟子范雄、程無牙和段如山三派勢力已經廝殺數日,除了為首的一些道行高深的首領,普通的萬毒門弟子已經死傷大半,而這數日的爭斗讓這三個為了權力而拼爭的人都早已紅了眼睛,幾乎陷入了瘋狂。
靈堂里供桌之上,裝著門主印信的盒子,依然還安靜地躺在那里,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彷佛是殺的累了,靈堂內外的爭斗漸漸平息下來,但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卻反而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三段如山在四個容貌怪異的老者簇擁下,雙眼兇光閃現,看著前方分立的范雄和程無牙,冷笑道:「我說二位師兄,你們還不肯罷手么,現在除了你們身邊的幾個老家伙,還有誰能拿的出來?」
范雄和程無牙對望了一眼,互相都從對方變得猩紅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絲絕望,自從毒神頭七的那天晚上,靈堂中突然發出異聲,早就彼此戒備的三派立刻大舉殺入靈堂,生怕遲了一步,門主印信為別人所盜。
而在那混亂情況之下,無數人沖進靈堂,自然都認為對方是早有預謀要破壞協議前來搶奪門主印信,三言兩語間已然殺做一團。
而到目前為止,三派混戰的結果,終于漸漸清晰起來,一向道行較弱的老三段如山,卻憑藉著手中雄厚實力,漸漸壓倒了范雄和程無牙。
此刻,除了還站在他們二人身后的百毒子、吸血老妖、端木老祖等不到十人,他們手中已經沒有什么籌碼了。
而段如山身邊不但有「毒門四老」為護衛,明里暗里至少還有上百人,其中高手所在多有,萬毒門一向的雄厚實力,竟然有六成都在段如山的手上,比開戰之前還多,委實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眼看著敗局已定,范雄和程無牙眼中滿是不甘之色,但終究無法再說什么,看到兩位師兄的模樣,段如山忍不住哈哈大笑出來,一向以來他上頭有兩個霸道的師兄,下面師父毒神又更加疼愛那個秦無炎,只有他一向被人漠視,忍了這么多年,終于可以揚眉吐氣,如何不讓他欣喜若狂。
段如山趾高氣揚地向前走去,毒門四老護衛在他周圍,范雄和程無牙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到供桌前方,站在那個盒子前面,一個緊緊握拳,一個牙齒咬的嘎崩的響,顯然心中憤恨之極。
不過他們此刻的憤怒在段如山的眼中看來,無疑都是勝利者最喜愛的模樣,他甚至覺得,就是有了這么一個凌駕于所有人之上的時候,他才不枉費了這一生。
段如山哈哈大笑,態度驕狂,得意萬分地伸出手去,將那個綠色盒子拿在手中。
范雄和程無牙口中同時發出低聲嘶吼,向前踏了一步,但毒門四老立刻轉身望向他們,同時周圍段如山的手下呼啦一下擁了過來,將他們圍了起來,二人眼中如欲噴出火來一般,遠遠地瞪著段如山手中的那個盒子。
段如山笑聲更是得意,志得意滿地扭開鎖扣,打開了盒子,只見盒子里面金色絲綢鋪底,絲綢中間放著一塊深褐色小印,印上方雕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蛇,雖然沒有翻轉過來,但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段如山都知道,那小印下方刻著的是四個字||
萬毒神印。
段如山傲慢地環顧周圍,目光更在范雄和程無牙臉上逗留的時間久了片刻,在充分享受了勝利者的喜悅之后,段如山微笑著,雖然這分笑容因為他臉上濺到的鮮血而顯得有些詭異和兇狠,他拿起了這個萬毒神印,將它翻轉過來。他要好好的、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個代表著萬毒門最高權力的象徵。
那一刻,靈堂之上除了范雄和程無牙憤怒的喘息聲外,再沒有任何聲音了,眼看著,新一代的萬毒門門主就要誕生。
突然,就在眾人屏住呼吸的那一刻,段如山竟然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手中的盒子和那個至關重要的萬毒神印竟然掉在了地下。眾人大驚,一起向他看去,片刻之后盡皆駭然。
只見剛才還不可一世的段如山此刻全身都在顫抖,一張臉完全失去了血色,尤其是兩只手,竟在轉眼變做了詭異之極的深黑顏色。
片刻之后,一聲低鳴振翅的聲音從他手間發出,有一只怪異的飛蟲在他手指縫中飛了起來。
在場的無一不是萬毒門中的資深人物,雖然那怪蟲飛的速度極快,但幾乎都已經看清了它,百毒子首先失聲驚呼出來:「七尾蜈蚣,那是七尾蜈蚣!」
這聲音如震動心魄的吼叫,震住了所有人,眾人一齊向段如山看去,只見他全身抖動的越來越是厲害,旁邊一個老者剛想伸手去拉,但手只稍微碰到他的衣服,忽地身子一抖,大叫一聲向后飛了出去,片刻間右手黑了一片。
站在遠處的吸血老妖瞳孔收縮,澀聲道:「腐肉苔……」
那個中毒的老者大聲驚呼,旁邊的另一位老者想都不想,大吼一聲,身邊掉落的一根不知是哪張椅子破裂的椅腿,向他右手劈了下去,在他高深道行之下,那椅腿如刀鋒一般無堅不摧,硬生生將中毒老者的右臂切了下來,隨即那老者立刻將椅腿丟了出去,似乎生怕多拿一會,自己的手也會遭到同樣下場。
椅腿在空中飛舞,所有人都閃避不迭。
此刻的段如山已然滿臉黑氣,眾人清晰地看到,他那兩只已經完全烏黑的手上,噗的一聲皮膚破裂開來,流出的竟然也已經是黑色的血。
片刻之間,但聽得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噗、噗」聲音響個不停,身中天下最毒的兩種毒物的段如山,周身皮肉炸裂,黑血四濺,頹然倒地,掙扎了片刻之后,再也沒有動彈了。
范雄怔怔地看著這個前一刻還猖狂不已,現在卻已經一命歸西的師弟,忽然回頭大聲吼道:「秦無炎,你這個奸詐的畜生,給我滾出來!」
眾人頓時醒悟,「腐肉苔」毒性兇猛惡毒,乃是天底下最惡毒物之一,就算是在萬毒門中,向來也只有毒神一人能夠使用,范雄、程無牙、段如山等三人限于修行都不能使用此物。
而七尾蜈蚣更是絕毒珍奇之物,向來只有毒神貼身收藏,此番兩大劇毒同時現身,又是在這萬毒神印的小盒之中,不問可知,定然是秦無炎騙了所有人,暗中下毒。
一時之間,靈堂上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向自己四周悄悄看去,生怕秦無炎的身影忽然從身邊冒了出來。段如山死狀實在太過可怕,沒有人不為之震動驚恐。
此時此刻,靈堂上連大氣都沒有人敢出,只有段如山的尸體處,那滴滴黑血緩緩落下,碰到地面上的時候,發出輕微的嘶嘶聲音,硬生生燒了小洞出來,轉眼間尸體周圍都是小洞,可見這毒性之烈。
「呵呵,怎么了,兩位師兄,諸位長老供奉,我們不過才幾日不見,難得大家竟這么想我啊!」一個從容平和的聲音,忽地從靈堂外傳了進來,眾人震動,向外看去,只見秦無炎換了衣衫,脫去了麻衣孝服,換上了平日所穿衣服,面上含著微笑,緩緩走了進來。而眼尖的人已經看到,在他肩膀之上,停著一只小小怪蟲,正是七尾蜈蚣。
范雄恨恨地道:「是你下的毒?」
秦無炎此刻似乎將所有人都視若無物,大模大樣地走上前去,來到段如山的尸體旁邊,在眾目睽睽之下,伸手將那只劇毒無比的萬毒神印揀了起來。
范雄和程無牙眼睛收縮,程無牙冷笑道:「好啊!小師弟,我們三個都實在太小看你了。」
秦無炎微笑道:「二師兄說笑了,其實以三位師兄的實力,要取小弟的性命實在易如反掌,小弟本也不敢反抗。只是師父臨終之前千叮萬囑,說到如今鬼王宗、合歡派俱都虎視耽耽,三位師兄又不成大器,讓我一定要接受門主之位,以免萬毒門數百年基業毀于一旦。小弟從小被師父撫養長大,師恩深重,不敢不從,所以只得略施小計,讓三位師兄受苦了。」
范雄怒道:「呸,你以為你現在就一定贏了么,告訴你,老子第一個殺的就是你!」說罷,他轉頭對程無牙叫道:「老二,這小子太過狠毒,我們先合力殺了此人,然后我們再平分天下。」
程無牙立刻道:「好,我們上!」
喊聲之中,只見他二人就要沖上,而跟在他們身后的百毒子、吸血老妖等人見狀正要追隨的時候,秦無炎淡淡道:「幾位長老,你們如今也看到了,我這幾位師兄委實不成氣候,你們要過來殺我,且不說光憑我有七尾蜈蚣和腐肉苔,你們能不能勝的過我。就算你們合力殺了我,跟著這兩個廢物,你們以為日后的日子好過么,能勝的過鬼王宗和合歡派么,能在正道那些人的圍剿下逃脫么?」
百毒子和吸血老妖、端木老祖等愕然停住腳步,剛才秦無炎在段如山身上用的兩大劇毒,非深得萬毒門毒經真傳之人不能施用,他們雖在萬毒門多年,但仍然無法到達那個地步,心中實已對秦無炎這個看去年紀輕輕的青年大為忌憚。此番聽秦無炎說了這么幾句,一時心中遲疑,都不再向前。
而另外許多跟隨著段如山的人,首先就不會聽從范雄和程無牙的命令,此刻也多半是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秦無炎看著眾人,微笑道:「諸位,在下保證,只要在下接掌門主之位,必定不計前嫌,各位原來在門中如何,在下必定一以待之。」
在范雄和程無牙憤怒而焦灼的眼光中,眾人對望良久,然后百毒子首先退了回去,片刻之后吸血老妖、端木老祖以及毒門四老等人也緩緩走到一邊,只留下秦無炎和范雄、程無牙三位師兄弟站在場中。
范雄面上露出絕望神色,知道大勢已去,程無牙更是面如死灰。秦無炎面上看去還保留著淡淡笑意,但心中卻一樣是憤恨難解,他此刻恨的并不是面前這兩個已如垂死掙扎的師兄,而是蒼松道人。本來他早就定好計策,讓三位師兄自相殘殺,但絕不是如此大規模的廝斗,只要除去這三個師兄,他自然就能掌握萬毒門大權。
不料蒼松道人那晚突如其來的插了一手,將三派紛爭引發做一場大混戰,生生將萬毒門原本深厚的實力在內戰中化為烏有。秦無炎此刻又是憤怒又是傷心惋惜,實恨不得將蒼松道人生劈成兩半才好。不過想歸想,蒼松道人此刻人影也不見一個,秦無炎只能啞忍下去。
但是不管怎樣,眼下秦無炎已經穩操勝券,他帶著勝利的微笑,向兩位師兄看去,悠然道:「二位師兄,你們還不在師父靈前謝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