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布置簡潔,一張楠木穿藤的大床,掛著個灰色秋羅帳子,配著錦帶銀鉤,床上鋪著一張草席,里間疊著一白綾三青灑花的薄被,床頭擺著廣藤涼枕。
屋內設女子的梳妝臺的地方卻是被一座書架所占據,屋子兩側各擺三個書架,架上秘書法帖,書籍畫卷,縱橫層疊卻整理有序,每個書架上端的墻上都掛著一幅草書,窗口處一副墨水還未干透的墨跡,寫著“碧水神光邀嬌陽,謫居猶的在仙瑯”,旁邊一張書案,硯上有墨,筆尖帶濕,看來是玄觀一時興起之作。
沐彤未作一言,將易寒做的兩個菜端上桌子,玄觀入神,好似云游九天,突然卻瑤鼻一觸,咳嗽一聲,放下書本,看著桌子上的菜,黛眉一蹙,“沐彤,你知道的,我喜歡吃清淡一點的東西”。
沐彤見小姐似有不喜之色,心中暗暗咒罵易寒一聲,解釋道:“小姐,這兩個菜不是我做的,是我差本院最好的廚子,四夫人也很喜歡她做的菜”,不知不覺她把易寒擺在了一個非常優秀的高度。
玄觀道:“四嬸也喜歡嗎?那我就試一試”,不知為何,剛剛咳嗽一聲,見那些鮮艷的辣椒,卻食欲大開。
輕輕夾了一點,放在嘴里嘗了一下,瞬間臉色極為難看,卻被辣的眼淚也流了出來,急道:“沐彤,快去給我倒杯水”,易寒若是知道隨便一個菜就能讓淡雅幽靜的李玄觀如此失態,足可自傲。
沐彤慌張的往門口跑去,突然間卻停住腳步,轉身急道:“小姐,你喝一口湯解解辣”。
玄觀被辣的嘴巴發燙,也顧不得湯是否好吃,便倉促的喝了一口,頓時感覺有一股甜蜜在嘴巴里爆炸開來,瞬間這個甜蜜流淌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整個人輕飄飄,淡淡的苦澀在口中纏繞著,幽幽的,輕輕的,一種虛無縹緲的美妙快感,讓人回味無窮。
甜能解辣,這一辣一甜,前后反差極大,讓人感覺深刻,辣味頓消,玄觀恢復了從容淡定,卻忍不住又嘗了一口湯水,甜依然是甜,卻沒有剛剛那種深刻的感覺,往那盤麻辣豆腐看了一樣,想來與苦盡甘來同樣一個道理,卻又大膽的夾了一塊麻辣豆腐放到嘴里,辛辣的味道頓時讓口中變得火燙,雖然難受,這一次她卻有些迷戀這種難受麻麻的感覺,還有入胃時暖烘烘的感覺,停頓片刻,直到自己忍不住了,才喝了一口湯。
美眸一怔,這一次卻有不一樣的感覺,常掛心中的憂愁頓時化作絲絲甜蜜,這一瞬間,玄觀卻忘記了自己的悲慘的命運,雖然只是那短短的一瞬間,卻讓她留戀,她差不多要忘記自己也擁有這種感覺,在記憶深處好久好久,在自己不懂世事的時候。
沐彤就這樣目瞪口呆的看著小姐,吃一口麻辣豆腐,再喝一口湯,小姐的吃姿完全沒有平日的優雅輕緩,真的有這么好吃嗎?他親眼看著易寒做的,也沒見他放什么特殊的東西,真是個神奇的人,竟能讓沒有食欲的小姐如此胃口大開。
片刻之后,湯完了,菜也完了,只是這時候兩人同時發現,盤子底下卻有一張紙條,雖然染的油膩膩的,但字跡依然清晰可辨,“好不好吃”。
沐彤大吃一驚,想不到易寒如此大膽,李玄觀卻微微一笑,這張紙條留的極為有技巧,若是她吃不完,這張紙條自然也就不會被她看見,只有把這盤菜吃完的時候才會發現這張紙條,想起剛剛自己如此嘴饞,苦笑一聲,輕輕搖頭。
沐彤見小姐搖頭,卻捉摸不得小姐的心思是喜是怒,這種搖頭苦笑的表情對小姐來說是極為難得的,急道:“這奴才無禮,我去教訓他一番”。
李玄觀舉手,沐彤以為她有話要說,停了下來,卻見李玄觀不言一語,而是走到那張大案,鋪開紙張寫起字來,寫完之后塞入信封遞給沐彤,“給他送過去吧”。
沐彤又是一驚,她不用問也知道這信是要給易寒的,只是隨便兩個菜卻有如此待遇,勞小姐親自寫信給他,這信中內容她很想知道,卻不敢私自偷看。
李玄觀見沐彤吃驚,卻淡淡一笑,“他既然問我,我自然要以禮回應,我不方便見他,就煩你再走一趟”。
沐彤點頭,就算小姐沒有讓她送信,他也要再去找易寒,問一問為何本來小姐不喜歡吃的口味,為何卻能讓小姐食欲大開,她可是看著小姐卻流著眼睛將整盤麻辣豆腐都吃完,想到這里,離開玄觀閣,大步流星朝鼎立院走去。
此刻易寒卻與李明濛蹲在那個老地方聊著什么。
易寒驚道:“明濛,你是說,當你趕到無相寺的時候,也有一個穿著黃衣服的男子”。
李明濛點了點頭,嘆息道:“非但如此,他風采氣度還要勝我幾分,我自愧不如,也就是易寒你這樣的人才能與他一比風采”。
易寒聽李明濛這么說,心里卻大吃一驚,這尋常人家有誰會穿黃衣衫,風采氣度還要勝明濛幾分,這人恐怕出身帝王之家,這皇家之人怎么會出現在金陵呢。
“易寒——”
李明濛督促一聲,易寒這才回神道:“那隋旖是找你還是找他”。
李明濛苦笑道:“她恨我入骨,又出現了怎么一個人,豈會理睬于我,她在那黃衣男子身邊轉悠,不敢上前搭話,那黃衣男子卻主動上前,這一拍就合,兩人就結伴同游,我見沒戲,我回來了”。
易寒有點怒其不爭道:“妄你為三大才狼之一,平日里的風采那里去了,這么膽小”。
李明濛低下頭,嘆息一聲,“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別人我自然是不在乎,可是見了她,我心里卻噗通直跳,沒有主意,生怕她對我又有什么誤會,你當初若說穿紅衣服就好了”。
易寒啞然失笑,這那有男人穿紅衣服的,驟然道:“明濛,我們出府,我倒有看看那個黃衣男子有何本事,竟能搶走你的意中人,到時候,我們再見機行事”。
李明濛愣道:“我管那個黃衣人干什么,我關心的是隋旖啊”。
易寒笑道:“那黃衣人昨日是不是就在寺院門口溜達,沒有進入寺內”。
李明濛驚道:“你怎么知道”。
易寒卻神秘一笑,“我聽說靜明大師向來是不接待訪客,我料定那黃衣男子定然不甘心,今日必會再去,他在那里,你那隋旖自然也在那里”。
李明濛恍然大悟,“易寒,沒想到你心思這么慎密”。
說走就走,兩人大步流星往院門口走去。
剛到門口,兩人卻同時停住腳步,只見一位豐姿綽約的麗人正笑意吟吟的看著兩人,身后還跟著安安,赫然是四夫人喬夢真。
四夫人見到易寒俏目一亮,秀眸掠過刀刃般銳利的眼神,嘴角卻掛著笑意:“兩位這是要去那啊”。
李明濛心中一顫,四嬸真的是越來越妖艷了,阿尼陀佛,四嬸不是我有心褻瀆你,只是你魅力太大了,像喬夢真這種充滿成熟風韻的女子對他這種血性方剛的男人還是有極大誘惑力的。
李明濛不敢正眼去看喬夢真,頭面對著她,眼神卻掃到一側,行了一禮,“四嬸,你怎么來了”。
易寒也行禮道:“四夫人好”。
喬夢真微笑點頭,對著李明濛道:“明濛啊,你可是要帶他去做壞事”。
李明濛老臉一紅,這院子里的人對于自己的底細還是一清二楚的,只是被長輩突然問起,面子上卻始終有點掛不住,特別是這惹人想入非非的尤物,表面上卻不能半點不敬,諾諾道:“沒有”,簡單扼要,在這聰明睿智的女子面前多說多錯。
喬夢真朝易寒看了一眼,見他依然一身破爛,黛眉一蹙,帶著不悅的口氣道:“我送你的衣服怎么不穿,難道看不上眼”。
李明濛頓時一震,驚訝的朝易寒看去,四嬸送易寒衣服,這不明擺著獻殷勤嗎?照四嬸直來直去的性情,已經可以很明白的向人顯示,易寒是他的男人,旁人誰也不準有半分居心,喬夢真的心一直不在李家,這其實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李明濛心中的驚訝可想而知,驚易寒的膽大包天,下手超快,驚四嬸終于按捺不住,光明正大的挑戰李家尊嚴,這府內除了爺爺的威嚴能震的住她,旁人她還真不放在眼里。
易寒被李明濛看著發麻,欲言又止,這性感尤物本來就不在他計劃之中,怎么也跑來惹這趟渾水,若是因為此事而被李家清掃出府,那可壞了追求李玄觀的大事了。
喬夢真淡淡道:“明濛,我送他衣服你有意見嗎?要不要四嬸也送你幾件”。
李明濛連忙擺手道:“不用了,沒有意見,四嬸這么體貼下人,明濛深感安慰”,開玩笑,四嬸送他衣服,這要鬧到母親那里還得了,兩個女人之間本來就有嫌隙。
安安狠狠的瞪了易寒一眼,從早上夫人親自送他衣衫,她已知道李府從今天起要亂成一團,夫人是借易寒揚威還是真的喜歡易寒,她卻捉摸不透。
易寒知道安安在瞪他,他卻已經把她當做透明人,這個女子對他印象不好,有閑工夫去哄她,還不如把這些精力放在凝兒,嵐兒身上,再說了洛鋒的意中人,他可不想去搶。
易寒恭敬道:“稟夫人,還沒來得及換上呢”。
喬夢真淡淡道:“那好吧,你現在就去換上,我看好看不好看,若是不好看,我再重新送來”。
易寒愣道:“現在?”喬夢真淡淡點頭。
易寒有些難堪,總感覺自己像青樓里的妓女,討客人歡心,商量道:“能不能換個時間”。
喬夢真見易寒拒絕,美眸突然閃出不容拒絕的神色,冷然道:“不能”。
李明濛見形勢不對,想要開溜,對著易寒淡道:“我到前面等你,快點”。
易寒如何能讓他離開,捉緊他的衣袖,看著喬夢真威嚴而帶著關心的眼神,說不定明濛一離開,自己就要被她找個沒人的地方逆襲。
就在這個時候,沐彤繞過拐角走了過來,突然四人,神色驚訝,“少爺,四夫人”。
喬夢真,李明濛,安安見沐彤突然出現,三人均閃過一絲疑惑,怎么這沐彤也來了。
喬夢真最先反應過來,問道:“沐彤你來這里干什么”。
沐彤見了喬夢真責問的口氣,欲言又止,支吾半響才道:“我是替小姐送信來的”。
話一出口,三人臉上的疑惑頓時變為訝色,李明濛疾呼出聲,“送給誰”,姐姐是他最關心的人,這個送信的舉動有些反常。
沐彤朝易寒望去,卻沒有說話,這個舉動不說,在場的人也明白,這信是給易寒的,六只眼睛齊唰唰的朝易寒看去,有好奇,好驚訝,有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