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二十里之外,明山腳下的一處山坡。
風卷著黃沙向明山腳下吹來,茂密的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染上沙塵的樹葉輕輕在風中擺動,風便偃旗息鼓,這山腳下一排排的綠樹雖常年經受風沙侵襲,卻依然屹立不倒,枝葉雖不似山上那般蔥綠,黃綠色的枝干卻剛而不屈,空氣中透出強烈的血腥味,凝聚出一股詭異的安靜,禿鷹成群涌來,在天空中翱翔徘徊,不時傳來幾聲烏鴉的叫聲。
一截截血紅將黃色的土壤染成一道道細小殷紅的河,綠色的樹葉也似桃花一般點綴著點點嫣紅,這番情景從半山腰一直蔓延到了山腳下,尸橫遍野,人類骨子里流淌著殺戮的血,那砍殺獵物的利刃此刻卻對準自己的同類,大戰之后,變得那么安靜。
明山另外一面的山腳之下,乃是鎮西軍分支明山駐衛軍,主要任務乃是守衛雁門關兩處屏障之一的明山,已經確保周圍運輸樞紐的安全,明山駐衛軍共分六營,虎賁郎、凌云騎、羽林左右營、衛兵營,后勤營,共計一萬兩千人,統帥乃是莫沉熙。
莫沉熙正臉帶笑容巡察軍營,莊老元帥離開雁門關的事情他還并不知道,多年與西夏軍未起戰事,戰士們還不忘磨刀喂馬,絲毫不敢怠慢,對此他很欣喜,如此時刻警惕之師,何愁華夏不安。
一個穿信兵急色匆匆朝他飛奔而來,顧不得滿臉灰塵朝他跪下:“將軍,西夏軍來犯”。
周圍的士兵聞言,臉色一變,猛的站了起來,緊握手上鋼刀,莫沉熙臉色嚴峻,凝神思索,良久不語,一會之后,快步返回軍帳之中,帶上頭盔走了出來決然道:“去衛兵營”。
傳信兵緊跟莫沉熙之后,認真匯報軍情:“根據山頂崗哨以及探子回傳來的信息,此次西夏軍大軍壓境,在明山以外五里之處駐營扎寨,將明山西方完全包圍,從帳篷數目粗略估計有三萬兵馬左右”。
莫沉熙冷道:“這么重要的情報,陳硬豪怎么不迅速稟報于我”,陳硬豪乃衛兵營統領,職千夫長。
傳信兵道:“西夏軍每年這個時候都在明山十里之外練軍,陳統領認為先觀察形勢,并吩咐全營加強防守警惕,昨夜三更西夏軍一千人馬突襲明山,被哨兵發覺,拉響警報,幸陳統領早有防備,迅速整軍抗敵,在半山腰對決,到凌晨方將西夏軍殺退”。
莫沉熙嚴肅問道:“傷亡如何?”
傳信兵道:“還未清點,估計傷亡人數在五百人左右”。
莫沉熙冷道:“還好,陳硬豪這仗打贏了,輸了,我要他腦袋,這么重要的軍情居然不來告訴我”。
走在莫沉熙身邊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突然開口道:“將軍,西夏軍三萬兵馬聚集在明山西面五里處扎營,昨日又一千兵力突襲而來試探我軍軍力部署,意圖很明顯,乃是要消滅我們明山第一線作戰部隊”,此人乃是明山駐衛軍的參軍周捷。
莫沉熙沉吟道:“你迅速傳信,分兩處,一、聯系峭山那邊,二、將明山軍情告之莊老元帥”。
周捷迅速回應道:“我馬上吩咐手下傳信而去”,剛走兩步,莫沉熙將他叫住,“慢著,我要你親去雁門關一趟”。
周捷一臉不解,“為何”。
莫沉熙嚴肅道:“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明山的地理環境,周邊部署你最為熟悉,預防......”,后面的話卻沒有打算說下去。
周捷道:“將軍,你是不是想的太過嚴重了,我軍據山而守,明山地形狹隘,不便大舉進犯,我軍熟悉明山地形,西夏軍若要強攻,就算能攻的下來,三萬兵力也損失殆盡,我軍后援一到,他們便前功盡棄”。
莫沉熙道:“周捷你速速去吧,戰場之上風云夕變,我要以防萬一”,周捷不再多言,快步離開。
莫沉熙又吩咐身邊一名將領前去打探西夏軍統帥。
莫沉熙快步走進衛兵營,便看見傷兵滿營,陳硬豪正忙著替受傷士兵包扎傷口,不知道誰喊了一句莫將軍,陳硬豪猛一回頭,見到來人,挺直腰板行禮。
莫沉熙淡淡道:“先將他傷口包扎好再說,我在帳內等你”,話畢,徑直走進營帳之中。
一會之后,陳硬豪剛走進營帳,便聽莫沉熙冷喝道:“陳硬豪,你可知殆誤軍情可是要殺頭的”。
陳硬豪猛的跪了下來,悲呼道:“將軍!”
莫沉熙冷喝道:“起來,大敵當前,無將可用,且你這一仗打贏了,我不殺你,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明山乃雁門關的屏障之一,明山一失,雁門關到峭山運輸樞紐便會被切斷,這樣一來峭山陷入合圍之中,西夏軍不費一兵一卒便可以將峭山駐衛軍活活困死,你可知道兩山屏障一失,雁門關門戶大開,而西夏軍占據兩山進可攻,退可守,只需重兵把守各重要糧道,到時候雁門關就如籠中之鳥,此刻乃秋收之際,雁城糧餉短缺,西夏軍只需斷了糧草來源,圍上一個月,雁門關必破”,最后幾個字卻如晴天霹靂重重的敲打在在場諸人心頭,雁門關一破,中原門戶大開,嚴重性已經不必多言。
帳中鴉雀無聲,陳硬豪朗聲道:“末將愿充當前鋒,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莫沉熙冷喝道:“蠢蛋,在寬闊的漫漫黃沙之地,你那步兵如何與西夏的騎兵相抗,莫說你只有二千兵馬,我就是給你兩萬兒郎,也是有去無回”,重重拍打木案,“給你一個命令,嚴守明山正面,不能讓西夏軍前進半步,左右雙翼有敵也不準你前去救援,盡量在半山坡與西夏軍作戰,你若敢像往常一般追到山下,不管勝負,我立刻斬了你的腦袋”。
陳硬豪轉身往帳外走去,莫沉熙將他叫住,輕聲道:“陳硬豪我知道你是條漢子,你也不怕我斬你腦袋,你愛兵勝子,就算敵人的鋼刀刺入你的胸膛也不會后退半步,記得戰至一兵一卒也要死守明山正面,切不能像以往那般婦人之心”,莫沉熙語氣雖輕卻聲聲撼人心弦,陳硬豪也許不愛自己,但他愛自己的兵,最后的囑咐是非常重要的,這就是為什么陳硬豪英雄善戰,他卻不敢大膽委以重任的原因。
大案之上鋪著明山地圖,上標各重要路道,據點,莫沉熙與軍師副將正在商議對策。
從剛剛探子所收集的情報,對方軍營所豎帥旗賞字,賞姓家族在西夏是個大宗族,善出優秀的將領。
一個軍師問道:“莫將軍,你說誰會是這三萬西夏軍的統帥呢?”
“賞羌,三十六歲便是西夏第三軍隊,前鋒宗子軍的指揮官,文武全才,七年前我駐守明山的時候,便是他帶兵來攻,那一仗他敗了,西夏之中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明山的地形各險要據點,重要路道,我有九成把握是他”,莫沉熙淡淡道來,這是一個老對手了,這些年他對明山的設伏,重兵部署位置已經有改變,整個明山已經讓他一石一土慢慢改造成與七年前的明山恍若兩樣,西夏軍昨夜的兩千兵馬乃是探路而來。
這時大帳沖進來一個血跡斑斑的士兵,跪下大聲稟道:“將軍,羽林左營駐守的明山左翼受到西夏軍的攻打,敵人的攻勢很猛烈,司馬統領派屬下前來求援”。
莫沉熙拍案怒道:“屁話,仗才剛剛開始就說敵人攻勢猛烈,山路陡峭,綠林密集,西夏軍能來多少人,一千人還是兩千人,這點敵人要是司馬強占據地理優勢都打不過,老子立刻撤了他的職,求援個屁,個個都心疼自己的兵,打仗那能不死人,即為兵就要保家衛國,就應該時刻明白自己隨時都會死”。
那士兵弱弱道:“確實如將軍所說,這綠林密集進來不了多少人,可敵人打一波拼殺累了,又換上一波新的沖上來,可我們依然是這些兄弟在拼殺,司馬統領希望將軍能派援兵頂上一頂,讓兄弟們休息一會”。
莫沉熙沉吟道:“我知道司馬強現在很辛苦,可戰場之上拼的就是一口氣,援兵我沒有,你讓司馬強先堅持到晚上再說,告訴他只要有一個西夏兵踏入半山腰,叫他不要回來見我”。
那士兵退了回去,門口還站著一個同樣血跡斑斑的士兵,莫沉熙未等他稟報入內便朗聲道:“剛剛我的話你也聽見了,回去告訴你們的統領吧”。
傳信兵離開之后,莫沉熙雙眉緊鎖,一臉愁色,神態并不似他剛剛斥責時那么輕松,一名副將道:“將軍,司馬強是個硬骨頭,若非敵人兇猛他是不會啃聲的,敵軍屢屢用新生兵力拼殺,而我們的將士此刻已經筋疲力盡,恐怕熬不到天黑,我們還是派兵支援吧”。
莫沉熙淡道:“你小看了人的意志力,往往筋疲力盡的士兵才更可怕,只要心頭的那股氣憋住不泄,我此刻若派援兵前去,羽林左營的軍士那口氣便會松了下來,若是西夏軍趁我們交替之時,發動猛攻,我怕擋不住啊,說到底左翼還是得靠他們羽林左營來守,再說了此刻我只有虎賁郎一營精銳可用,這是支奇兵,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卻不能輕用”。
副將問道:“可如果守不住呢?”
莫沉熙一臉凝神,嘴角不知覺露出一絲微笑,“他能守住,仗才開始打呢,若一天便潰敗,就辜負了這支虎狼之師的威名”。
“傳我命令,虎賁郎、凌云騎兩營整裝待發,暫時按兵不動,從后勤營抽出一千精壯士兵著輕裝,配上輕劍,由虎賁郎副統領王蒙帶領先到山頂等候我的命令,余者宰殺牲畜,晚上準備好肉讓全軍將士飽餐一頓,飲酒者殺無赦”。
莫沉熙站在大帳之外,望著碧天嬌陽,離天黑還有兩個時辰,賞羌一旦摸清地形,便不會給我軍歇息的空隙,惡戰才剛剛開始。
(這一節要統籌安排,寫的有點累,晚上不知道能不能準時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