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二章尋短見的女子(二)
荀卿染順著聲音望過去,就見齊婉容帶著幾個丫頭婆子疾步趕了過來。荀卿染不由得心中一動,齊婉容的臉色紅撲撲的,步伐輕快,哪里有半點生病的樣子。
馮大嫂也聽到說話聲,扭頭看見了齊婉容,她的身子明顯僵了僵。
“四嫂,你莫聽這賤人的一面之詞。”齊婉容匆匆趕到荀卿染跟前,又對著馮大嫂叱道,“你這賤人,不知羞恥,勾引我家大爺,又來欺騙我四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勸你趁早死了心,該回哪就回哪去。不然,可沒有你的好果子吃。”
荀卿染微微皺眉。這馮大嫂口里所說的軍爺,竟然是馮登科?那豈不是在齊婉容嫁入馮家之前,馮登科就和這馮大嫂在一處了?
“大奶,我和大奶同樣侍奉大爺,一個槽里吃食,奶奶罵我是賤人,奶奶自家又能尊貴到哪里去?”馮大嫂臉上悲苦的神色去了大半,反唇相譏道。
“你,你本是個寡婦卻不守節,到處勾引別人家的男人。我是堂堂國公府的女兒,我四哥四嫂是這平西鎮的總督和總督夫人,你拿什么和我相提并論。你這賤人,真真可恨?”齊婉容氣地伸手一巴掌甩在馮大嫂臉上。
齊婉容這一巴掌是用了全力的,馮大嫂的臉上頓時出現個紅色的巴掌印。她捂著火辣辣的臉,咬了咬嘴唇,沒有還手。
兩個孩子見他們的娘被打了,那個小的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大一些的那個瞪著眼睛看齊婉容。
“你這惡人,又欺負我娘。”
這男孩說著就沖了過來,一頭撞在齊婉容的肚子上,將齊婉容撞的倒退了兩步。
齊婉容捂著肚子,“小畜生,要反了你了。”就招呼跟隨的丫頭婆子,“你們沒看見?還愣著做什么,給我打,狠狠地打。”
那些人得了吩咐,一個婆子一腳就將拿大些的孩子給踢倒在地上,其余幾個則撲向那馮大嫂。
馮大嫂雖潑辣,但卻人單力孤,身上、臉上一會就吃了無數下,她還是拼命護住兩個孩子,嘴上也不停著。
“大奶要打我,我不還手。這兩個孩子卻是大爺的骨肉,奶奶也是她們的母親,奶奶自夸是出身高貴,如何對自己的兒子下的了手?”馮大嫂對齊婉容道,又喝罵那些丫頭婆子,“我這兒子,是爺的兒子,是馮家的主子,你們這些奴才以下犯上,都不要命了嗎?”
聽馮大嫂說那兩個孩子是她兒子,是馮家的主子,齊婉容氣的手直抖。
“你這賤人,誰不知道你放蕩愛勾引人,這兩個孩子,還不知是哪個的野種,就要賴在大爺身上。你們狠狠地打,哪個留情,我絕不輕饒。”齊婉容吩咐道。
“大奶要制我,盡管打死了我,卻不該辱我的清白。大奶是賢德人,怎地往自家男人頭上扔綠頭巾,我卻見識了。……大奶做母親的,要打死爺的子嗣,大奶好狠的心。求總督夫人給我做主啊”馮大嫂挨了許多拳腳,嘴巴卻一刻都不肯停。
旁邊的尼姑都看得呆了,齊婉容卻是氣恨狠的,一定要打死這三個人的樣子。
荀卿染看著著實不像,出聲叱道,“都住手。”
“你也住口。”荀卿染又對馮大嫂道。
見荀卿染臉上含霜,丫頭婆子們都住了手,馮大嫂也停了哭聲。
“四嫂。”齊婉容有些委屈。
荀卿染瞥了齊婉容一眼。
這時,麥芽回來,低聲在荀卿染耳邊稟報:“奶奶,婢子已經打聽清楚了,這馮氏是十天前尋到地藏庵的,要死要活地求懇,只為在庵里出入,工錢并不爭競,還向那些僧尼打聽奶奶的為人,還有奶奶都是何時來這地藏庵的。”
馮大嫂果然是有備而來。
“你先起來,跟著師傅們去洗洗臉,收拾收拾。”荀卿染讓尼姑們扶起馮大嫂。
馮大嫂卻不肯起來。
“你這哭哭啼啼,尋死覓活,要接著鬧,我也不攔著你。只是這庵里是清靜的地方,卻容不得你這樣。我送你去衙門,擊鼓鳴冤,自有國法給你公道。”
馮大嫂要帶著孩子尋短見,偏偏被她看到,明知道她是總督夫人,難道不知道齊婉容和總督府的關系,馮大嫂卻瞞住身份,先是要她收容想進總督府,繼而又讓她判夫。
對于馮大嫂的遭遇,荀卿染有些同情,可是任誰都不喜歡被算計,因此荀卿染對馮大嫂的同情,也被沖淡了不少。
而且荀卿染觀察這個女子的言行,顯然是個有主意有成算,性子潑辣的,她大概可以猜出這女子想要什么。她更肯定,這女子絕對不想傷害馮登科,還要依靠馮登科,絕不會想把事情鬧到衙門去,損害馮登科的前程。
果然,馮大嫂聽了荀卿染的話,雖有些不情愿,但還是從地上爬起來。
“小女子不怕見官,不過女人家心軟,逼急了我,卻也只能硬下心腸,小女子和兩個孩子這一身的傷,可不是假的,那時候大奶也沒好處。”雖是如此,馮大嫂嘴上卻不示弱,小聲嘀咕道。
荀卿染自是聽見了,冷冷一眼掃了過去。
“夫人,小女子姚氏,并不是誠心要隱瞞夫人,只是想請求夫人的憐憫。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兩個孩子是馮大爺和小女子所生。小女子自知身份不如貴府的姑奶奶,小女子情愿做妾侍奉大奶,不敢有二心。”馮大嫂卻是會看風色,忙又道。
齊婉容就要開口駁斥,被荀卿染用眼神止住,就吩咐那幾個尼僧帶著馮大嫂母子到凈室中去,好生照顧。
“四嫂,她一個賤人,四嫂何須這樣待她。”齊婉容語氣里有些埋怨。
荀卿染嘆了口氣,方才的情形看似齊婉容占了上風,但其實并不是如此。
那姚氏說話葷素不計,潑辣勇悍,齊婉容再怎樣,也畢竟是大家出身,真的吵架,就算贏了,也是吃虧。何況,姚氏的話,在這個時代,是合乎道理的。
“五妹妹,這種事可是好鬧大,鬧到外邊來的?”荀卿染將齊婉容拉到一邊,低聲道。
“四嫂的意思是?”齊婉容眼睛一亮,荀卿染要幫她處理,她可是求之不得。
這件事,不是齊婉容和姚氏兩個女人之間的事,更不是她好包攬來管的事情。
荀卿染就將方才發生的事,以及麥芽打聽到的消息都告訴了齊婉容。
齊婉容似乎明白了什么,臉色發青。
“我會吩咐庵里的人,今天的事,不準張揚出去。你要妥善處理。”荀卿染對齊婉容道。
這種事就該關起門來無聲無息的解決,鬧開來,成了城里人的笑談,于誰都沒有好處。馮大嫂那個破皮破落戶的模樣,只怕是只看重利,而不在乎名,但是齊婉容的出身地位,卻是不同。
“別望了你出嫁前,老太太的囑咐。”
荀卿染稍稍點撥了齊婉容兩句,便離開地藏庵,回了總督府。
她這邊才換了衣服,坐下來,茶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外面就稟報說齊婉容來了。
荀卿染揉了揉眉心。
齊婉容進得屋來,一屁股坐在荀卿染對面,就哭了起來。
聲淚俱下,哭的十分傷心。荀卿染知道,哭也是感情宣泄,便不說什么。
“四嫂,我的命好苦。”哭了一陣,齊婉容開口道。
“五妹妹先洗洗臉,有話慢慢說。”荀卿染道。
就有丫頭伺候著齊婉容洗了臉,又拿來脂粉,齊婉容擺擺手,她現在沒心思梳妝。
“四嫂,有些事,我怕四哥和四嫂替心,一直沒敢說出來。如今四嫂也看到了,我再不瞞四嫂。”齊婉容用帕子擦著眼角,抽泣著述說起來。
“……上任來,一路上的花費,都是我拿的銀子。他一路上就和我說,到了這就好了,夸口說自己多有本事,置辦了多大的宅子,讓我一進門就呼奴使婢,做官夫人、當家奶奶。到了撫遠縣,果然有棟宅子,卻是棟空宅子,只上房有張床罷了,家人到有幾個,能說會道,幫著他哄住了我。”說到這,齊婉容恨的直咬牙,“只是人總得住下,我又想著要和人來往,只好又拿出私房,又變賣了些嫁妝,置辦了家什,將宅子布置的體體面面,這才算安頓下來。”
馮登科的家世,荀卿染也是知道的,當初大太太跟老太太說,也是說馮登科如何本事了得,有前途,家資卻不豐厚,卻沒想到會不豐厚到這種程度。
“本想著開始艱難些,慢慢總能好起來。誰知道,誰知道,才過了不到半個月,就……”齊婉容說到這,眼睛里幾乎噴出火來,“那天我聽說縣里布莊進了好布,就帶人出去買,結果走到半路,想著忘了件東西,就回去取,結果,一進門就看見,那賤人和他滾在一起,就在上房,我的屋子里,我的床上。”
“五妹妹喝杯茶潤潤再說。”荀卿染見齊婉容情緒激動,忙道。
齊婉容并不喝茶。
“四嫂,這還不是最氣人的,你猜,我質問那賤人,那賤人怎么和我說的?”
這如何猜的出來。
“那賤人說,她說,那床是她的,……男人也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