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屏記第三八一章
我是誰(二)
第381章我是誰(二)
“四爺,你在說什么?”荀卿染有些怔忪。
齊攸因為容氏的死而傷心,她是能夠理解的。她太清楚容氏在齊攸眼中的地位了,可以說齊攸是容氏一手養大的,容氏論輩分是齊攸的祖母,卻無疑更代替了齊攸心中母親的存在。
失去至親的痛苦,只有時間,與其他家人的關愛,才能慢慢撫平。但是齊攸后面那一句話又是什么意思?
“卿染,老太太告訴我,我并不是齊家的孩子。”齊攸一字一頓地道。
荀卿染的手停在半空中。
“萬姨娘的那個孩子當時并沒有生下來。我并不是二老爺的孩子,老太太說她不是我的祖母,我甚至不姓齊。”
荀卿染飛快地消化著這些信息,別說是當事人齊攸,就是她一時也有些無法消化這些東西。
“四爺不是齊家的孩子,那老太太可說了四爺的身世?”
“老太太沒來得及說,便過世了。”齊攸道。
這也太坑爹了。
“我是誰?”齊攸的眼神透露出痛苦和迷茫,“卿染,你能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荀卿染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齊攸外表冷情,但是內心中對于家庭、親族卻是極為重視的。荀卿染在齊府中受了許多委屈,她有不滿,但是卻并沒用多少心傷,畢竟那些人與她并無血緣關系。但是她知道,齊攸是受了傷的。
雖然如此,齊攸依舊對齊府有歸屬感,他與容氏的感情最深,對于齊二老爺,還有那一干兄弟姐妹也是有情的。現在,卻突然說他不是齊府的人,與那些人根本沒有血緣的牽絆。放在誰身上,只怕一時都無法接受。
而且,齊攸不是齊府的人,那么他從哪里來,他的父母、親族在哪里,又為什么會被當做齊家的孩子養大,這些容氏卻沒來得及說出來。
坑爹,實在太坑爹了。
而齊攸的傷痛只怕還不僅僅限于這些,還包括這樣的事實,他最親近,最疼愛他的祖母,騙了他這么多年。
“四爺是傷心糊涂了。”荀卿染輕輕拍撫著齊攸的后背,柔聲道,“四爺難道忘了,你是我的丈夫,瑄兒和珝兒的父親。”
“咱們都被趕出來了,齊府四爺早就只剩下一個名頭,現在就算沒了這個名頭,又有什么。就算不姓齊,你依舊是我的丈夫,孩子們的父親,咱們這一家人的主心骨。”
“還有阿澤、康郡王、鸞玉姐姐,依舊是你的兄弟、朋友。”
“姓不姓齊,你總是你。”荀卿染道,“總有我們對你不離不棄。”
荀卿染無法回答齊攸從哪里來,但是她可以提醒齊攸現在的位置和責任。
“四爺,你過去是誰并不重要啊。”荀卿染又道,“不過你可不能忘了你現在是誰,不然,我第一個不答應。咱們兒子和閨女也不答應那。”
“卿染。”齊攸的聲音仿佛嘆息。
“四爺,有些事多想無用。老太太走了,你太過傷心,可不能傷了身子。睡一會吧,睡一會就會好些。”
暖閣內的炕很寬敞,荀卿染取了個枕頭放在珝兒的枕頭旁,就扶著齊攸在珝兒身邊躺了下來,又拉過薄被為齊攸蓋上。
耳邊是荀卿染輕柔的話語,鼻翼間縈繞著兒子身上淡淡的奶香,這些仿佛有著強大的安定和催眠的魔力,齊攸慢慢的閉上眼睛,真的睡了過去。
荀卿染見齊攸睡著了,輕輕吁了口氣,這才細細地思索起來。
齊攸竟然不是齊府的子孫,這只怕是唯有容氏才知道的秘密了。
她回想起他們在齊府的時候,與容氏點點滴滴的相處,容氏對齊攸的寵愛,以及寄予的厚望,她記得容氏曾經說過,希望齊攸勵精圖治、振興齊府。是振興而非繼承。但是她也并不覺得奇怪,因為齊府本來就該是長房嫡長子,也就是齊修繼承,這個其余的人就算對齊府貢獻再大,也越不過這個繼承的順序。
還有關于萬姨娘,容氏刻意地弱化這個人物的存在,即便是萬姨娘之死的真相被傳開了以后,容氏也只是幾句話淡淡地交代了一下。但是荀卿染卻沒有多想,容氏正統思想根深蒂固,她早就看出姨娘妾室的性命在容氏眼里真的是堪比螻蟻的。還有齊攸,在得知是萬姨娘是他的生母之后,對萬姨娘也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哀思。不得不說,這與容氏的態度是分不開的。還有就是雖然齊二夫人對待齊攸總是淡淡地,但是齊攸并不缺少母愛。
另外,還有那筆巨額的田地產業,容氏也是瞞著齊府的眾人,卻獨獨讓齊攸知道,并留給了齊攸。
很多事情,細細地回想,即便有些奇怪,但是卻能夠解釋的通,如今想來,這一切便有了新的意義。
只是,就算想通了,然而問題依舊沒有解決。齊攸不是齊攸,那他是誰。容氏將這個秘密埋藏了這么久,看她平時對待齊攸的態度,應該是一輩子都不打算說出來的,為什么會在臨終的時候突然說了出來?一直瞞下去豈不是更好,齊府如今可正是需要眾人齊心合力的時候,這樣突然說破,難道不怕眾人離心。
據齊攸說,容氏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說,卻沒有說出來。那容氏那些沒來得及說的話會是什么內容,自然應該包括齊攸的身世吧,這對齊府又會有什么助益?
容氏究竟在想什么,是有意如此,還是最后彌留之際糊涂了。從府中的情況來看,齊攸身世的秘密只有容氏知道,容氏這樣去了,那秘密也隨著容氏永久掩埋。齊攸總會想明白,即便身世成謎,突然間沒有了祖母、父母兄弟和姐妹,他也絕不是孤單一人。他的身邊有她和瑄兒、珝兒、福生,還有那些摯友。
荀卿染低頭看著齊攸,齊攸在睡夢中依舊鎖著眉頭。荀卿染伸出手,輕輕地揉著齊攸的眉間。容氏疼愛齊攸,看重齊攸,荀卿染對此并沒有疑問。但是容氏也給了齊攸過于沉重的,本該可以避免,而且并不應該齊攸來扛負的負累。
“這世上最愛你的人,是我。”荀卿染喃喃道,只有她,凡事都為他著想。
“我知道。”齊攸不知什么時候醒了過來,漆黑的眼睛看著荀卿染。
這算不算暗自表白被抓包?即便已經一起生育了一兒一女,荀卿染還是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而且你會一直陪著我是不是,不管我是誰,做什么!”齊攸伸出手,攬著荀卿染因為生產還沒有恢復苗條的腰身。
荀卿染沒有吭聲,只點了點頭。
珝兒也睜開了眼睛,這次他沒有哭,只是蠕動著小嘴,看著荀卿染。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相似的一張臉,眉間同樣是紅艷艷的一點胭脂。荀卿染只覺得幸福滿滿
齊府的門前已經掛起了白幡,府內一片銀裝素裹,眾人都換上了孝服,容氏的靈堂設在前院。大太太帶著二奶奶等人已經為容氏清洗過,重新梳好了發髻并換上了入殮的衣裳,只是她們不論用什么法子,都不能讓容氏閉上眼睛。
“老太太的眼睛還是睜著,這是不放心咱們啊。”
“這可怎么辦?”
眾人都很著急,吊唁的人很快就該到了,見了容氏這個樣子,不知會說些什么,何況也不能讓容氏就這樣入土。
“宮里可有旨意出來?”大老爺問齊修。
齊府得了赦免,他們自然上了謝恩的折子,而容氏又突然這樣過世,關于容氏的喪事和安葬的規格,他們也不敢自己拿主意,依舊寫了折子遞了上去,但是卻都沒有回音。
“老太太進宮一趟,便救回了一府的人,老太太在皇上和太后那里,是有體面的。應該按國公夫人的規制,大辦喪事才好。”
“沒錯,這也顯得皇恩浩蕩,便有那些要看咱們笑話的小人,也不敢踩上頭來。”
“府里剛剛出了這樣的事,就這樣大肆鋪張,只怕不好,若宮里怪罪下來,這次可沒有老太太再進宮說情了。”
“也對,定遠侯那邊可是也受了牽連,在朝堂上受了申斥,如今稱病在家。咱們還是低調些才穩妥。”齊二夫人是罪魁禍首,作為侄子的方信多少是受了遷怒。
齊府眾人意見不一,少不得場面便有些亂。
“大老爺,出去報喪的人都回來了。”一個管事的進來稟報道。
“都怎么說?”大老爺忙問。
“好幾戶人家,都是主人不在家,說等主人回來就會來吊唁。如今來的,只有幾個府里的本家。”管事的吞吞吐吐地說。
大老爺氣的摔了茶杯。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齊二老爺嘆道,他們犯下的可是欺君的大罪,如今雖然得到了赦免,但是卻也前途堪憂。若不是因為這樣的罪過還能獲赦免,讓那些人有些摸不清底細,只是便不是推說主人不在家,而是直接將報喪的人打出去了。
“小人,都是些勢利小人。”齊大老爺氣的在地上來回地走,“前些日子,便是那八竿子打不著的都來巴結,恨不得改姓了齊,就認咱們做了祖宗,如今都翻臉不認人了。可惡,實在可惡。”
“人情冷暖。”齊二老爺喃喃道。
大老爺突然走到齊二老爺跟前,“這都怪誰,那罪魁禍首,你打算怎么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