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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船上岸,河這邊,緊挨著岸邊的,就是密集錯落的木結構騎樓民居,青瓦覆頂,廊檐交錯。沿著小樓之間窄小陡峭的青石臺階拾級而上,低頭可見房基條石上厚重潤澤的黑綠苔蘚,仰頭只見飛翹的雕花瓦檐間夾持的一線青天。
穿過騎樓院子,上到了主街面,人群的喧囂撲面而來。清水鎮同大姨家的所在的豐水鎮一樣,也是個只有一條街道的芝麻小鎮。他們是穿過了街邊人家的院子上來,正正在這條街道的中間。左拐到頭,是個農副產品交易市場,附近的村民們多在趕場天帶些自家編制的草鞋竹筐等去那里賣了,或者直接以物易物,換取些油鹽針線等日用品。
大舅二舅都有任務在身,直接往左邊去了。不情不愿的珍秀也被二舅媽拎過去幫忙。三舅卻不耐煩去換取那些針頭線腦,將自己背的幾捆煙葉子扔給大舅,“大哥順手幫我賣起,價格自家看到辦,跟去年差不多就行,多起算你的!”然后又問家婆:“媽難得出來一趟,跟我去戲臺子那邊耍可要得?”
家婆搖頭:“沒得吵得人腦殼疼!我去場子那邊尋了婆婆們擺龍門,你自家去吧!”
“那也好!”三舅掉頭就走。三個小子一溜煙兒跟上,跑了沒幾步寶晨又叫:“三舅三舅!還有我妹妹!”
三舅回轉過來,將寶然從背簍里拎出來往肩上一扛,“走來!”
一行人向右拐,順著寬寬的階沿,數著一根根豎在六角石墩子上,支撐著兩旁古店老鋪寬大廊檐的粗大圓木柱子,一路下去,眼鏡店,小酒館,肉鋪子,當然還有少不了的茶館,藥鋪,不一而足,都是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
快到了盡頭的時候,街面突然一寬,一片大空場子前,當街橫著一座兩層的戲樓,下面敞空著可穿堂而過,上面被三面的樓臺呈淺凹形圍著的,就是半露天的四方戲臺。這時候空場子上已經圍擁了不少的人,正沖著臺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寶然被三舅扛在肩頭,一眼就瞧見兩臺角上分別站了一個人,都是雙手垂束,低頭彎腰,那頭壓得不見一點臉面。寶晨抬頭也瞧見了,激動起來:“三舅,干啥的?他們干啥的?”
三舅看了看說:“看場那天晚上記不記得?那次外村抓了個賊,就是右邊那個,我認到的,北望村的老桿!那邊那個就認不得了,曉不得哪個村的!”
“他們站在那里干什么?”寶晨又問。
“示眾唄!屋頭娃兒多,餓得受不得偷幾把稻子,又沒法子判刑,就放到這塊兒來丟人現眼!”
“哦——”寶晨感嘆著,“還掛著木牌子哪,很沉的吧?”
“這才到哪!現在寬泛多了!這要是前些年管得嚴的時候,還有給掛磨石盤盤的哪!就在這個臺子上,曾經硬生生掛死一個!”三舅說的嚇人,臉上并沒有什么驚駭的神色,仿佛這事兒很是稀松平常。“走啰!沒得啥子看頭,一忽而就要撤下去游街,這邊也好開戲了。我們先走去后臺。”
三舅同戲班的人似乎很熟悉,點頭招呼一聲兒便放了他們從邊上的小門進去了。從后面上樓來到后臺,就見鑼鼓絲弦齊全。三舅把他們安排在了胡琴梆子的后面,囑咐他們:“就這塊耍,不得亂跑!要緊不得到臺子上去!”說完丟下他們,轉身不知忙活什么去了。
這個戲臺相當的簡陋。當作后臺布景的“喜登枝”守舊簾子,只掛了正對著觀眾的那一面,兩側的“出將”“入相”口則是空蕩蕩只兩根柱子,連個門簾都沒掛,臺下的觀眾稍稍偏著一點兒,就能瞧見兩側后臺的伴奏師傅們。而坐在師傅們背后的寶然幾個,則是臺前幕后,出出進進的瞧得一清二楚。
臺上的花旦一句唱罷,身旁驟然響起清脆高亢的清音伴唱,嚇了他們一跳。寶然知道一人臺前唱,眾人后臺幫是川劇的一大特色,可萬萬沒想到這些幫腔的居然就是身邊這些閉了眼睛吹啦彈奏的配樂人員,冷不防的著實被驚了一下。
開唱后不久,幾個小子就有些呆不住了,前面的似乎都是些文戲,咿咿呀呀的聽著讓人好不耐煩。正在抓耳撓腮,就聽身后有人叫:“寶晨!江寶晨!”
回頭一看,敞開的窗子外,二樓的欄桿上,猴子般攀著兩個小男孩兒。其中一個叫著:“寶晨,下村的鐵栓子兄弟來了!他們也弄了一把槍,喊我過來找你,說要我們一塊去場子那邊大槐樹頭打雀子來!”
哦?組隊打怪?
寶晨立刻跳起來就想走。三舅抱了一堆花花綠綠的衣服過來:“做啥子去?”
兵娃兒搶著說:“鐵栓子哥哥來了,喊我們去打雀子!”
三舅皺皺眉,看了看窗外討好地沖著他媚笑的兩只猴子,“去吧去吧!你們男娃兒自家瘋去,幺妹兒留下,待會兒我帶她回去。”
寶晨強按住性子又像模像樣地囑咐寶然幾句,見她倒聽不聽的樣子,自己也覺得沒趣,帶著寶輝兵娃兒火燒屁股般跑了。
雖然完全聽不懂臺上在唱些什么,但寶然發覺現場版的看戲遠比想象中有趣得多,尤其是眼見著那些不甚專業的演員們在臺上一板一眼,或喜或嗔,一過了側臺的廊柱便拽頭套,捋袖子,跳著腳吱哇亂叫:“快著點兒!給我換個平靴!”“胡子!我的胡子哪個拿起去了!”“錯了!朝服!我要的是朝服!這個皂衣是老蒼頭地!”
比那正經的戲文要好看得多了。
寶然蹲在那兒正樂不可支,面前突然伸出一個五花臉,張大嘴“哇呀呀——”沖她一聲怪叫。寶然一愣。
見寶然沒什么反應,那張臉向后一回頭,瞬即又轉回來,換了張猛張飛,怒目圓睜。
寶然一聲不吭,微張了小嘴就那么定定地看著。那人回頭又換一張,有些怕了,心說小丫頭不會是給嚇傻了吧?那樣兒可就麻煩了。
寶然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直捧自己的小肚子,最后干脆坐地上了,伸手抖抖地點著面前這張臉,眼里泛起了淚花,就是說不出話來。
那變臉人非常沮喪,也不回頭故弄玄虛了,一把揭下最后一張臉譜,露出張畫了黑色三角眼,大白鼻子的凈丑妝來,臊眉搭眼地說:“幺妹兒,啷個就給你認出來了嘛!”
那還有什么認不出來的,除了三舅你這個……小不正經,還能有哪個,這么的……無聊?
一個胖頭陀般的大漢過來,把三舅肩頭一拍,“林老三,再過一場就該到你了,還不趕到去上妝,在這塊磨些啥子?”
三舅直起腰:“就去!就去!”
那個大漢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我說來!那么些張臉子都上哪塊去了!你小子撈起過來做啥子?還我!”
三舅嘿嘿笑著反手扣在大漢的伸出的一只大掌里。寶然看得清楚,那赫然是軟塌塌一摞五顏六色的……臉皮!只不知是草紙還是絹帛做的。
沒有想到,三舅居然真的上臺了,聽人報出曲目是個什么“二郎神斬妖除魔”。三舅踩著步子晃過一圈到了臺中央轉身一亮相,只見他身背金弓銀彈,手持三尖兩刃戟,金冠云靴,黃袍金甲的果然是英俊威武好一員大將,登時就得了一個亮頭彩。接下來側旋,游走,鷂子點翻,舞動間不時地長踢腿深下腰,撲跌翻打,身形輕捷矯健。寶然從不知道,這個平日里看著油嘴滑舌頗有些好逸惡勞的三舅舅,還會有如此光彩照人的一面。
正想著,三舅在一陣急旋之后輕點頭,高抬腿,猛地抬腳一踢,驀地抬起頭,雙目圓睜,眉心上方赫然多出了神采奕奕金光閃爍的第三只眼。臺下頓時一片喝彩之聲,有人大叫:“好來!林三哥的二郎神開起天眼來!”
眾人的贊美聲中,三舅輕飄飄美洋洋舒腰展臂,沖著那邊認出了他的人群格外多獻了幾個招式,惹來又一波掌聲和尖叫笑鬧。寶然居高臨下,看得分明,那里聚著幾個同村的年輕人,蔡三姑不遠不近地也在后面,望向臺上的兩只眼睛亮得灼人。
等到志得意滿的三舅卸了妝,滿頭大汗地過來找到寶然,已經過了正午了。三舅一把將寶然舉起來抱上,“幺妹兒,三舅耍得好不好?厲害不厲害?”
寶然大力點頭:“好!三舅舅最厲害!”
三舅樂得大笑,同戲班的人招呼兩聲抱著寶然往外走,“我家幺妹兒最有眼光!肚子餓到了吧?三舅帶幺妹兒去吃湯團,要酸粉來!”
三舅并沒有走主街,而是繞過了戲樓旁邊的店鋪人家,抄小道往農副產品交易市場那邊趕過去,“看看家婆和你哥哥他們還在不在那邊,總不好盡顧著我們兩個吃獨食!”
這話有道理,寶然自然不會反對。
眼看著就要穿出一座小廟的后圍墻同河邊沿住戶人家之間的一條小夾道,三舅同寶然說著:“從這塊出去,再過了前頭那片柳樹林子,就好到了!”。話音未落,前方突然轉出一個人來,正正兒地堵住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