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第九十七章收留
寶然爸發現女兒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寧。完全不像來時扒著自己問東問西的樣子,以為寶然舍不得上海的繁華熱鬧,就安慰她:“家里媽媽哥哥都等著寶然回去呢!要是寶然覺得上海好玩,不行過幾年咱跟奶奶叔叔說一說,讓寶然去那里上學好不好?”
借讀?寶然腦海中閃現了這兩個血紅大字,一個激靈,連忙撥浪鼓似地搖搖頭把它們甩出去:“不要不要!寶然就在家跟著爸爸,寶然哪兒也不去!”
見女兒嚇得這個樣子,寶然爸哭笑不得。
列車一路西行,濕潤郁綠的江南依依遠去,一座座中原城市次第而來,又交錯而去,空氣漸漸干爽,大地逐漸荒涼,開闊,處處可見熟悉的曠野戈壁。
第三天凌晨,列車開出蘭州站不久,一個列車員來到他們的座廂前,來回打量一番,問寶然爸:“同志,請問您是……石城機械廠的。江滬城,江科長嗎?”
寶然爸一愣,“是啊,我就是。有什么事兒嗎?”
列車員有些猶疑地又看看他身邊的寶然,“您看能不能跟我到車長室去一趟。……有個小姑娘,可能從上海就上車了,沒票,一直躲在廁所里,……她說,……是您的女兒。”
寶然爸也看著寶然,訝異地說:“弄錯了吧,我就這一個女兒呀!”
列車員也迷惑了,“可那個小姑娘把您的姓名單位說得很清楚,連您身邊的這個孩子都知道……,麻煩您還是去看看吧?”
寶然跳起來:“爸爸我們去看,去看是哪個姐姐認得我們!”
寶然爸聽她說“姐姐”,心里一動,“好!那我們去看看!”
列車員一路走一路解釋:“其實早就發現了,怎么問都不吭氣,把車長給急壞了。剛剛好不容易才哄得開了口。”
果然,到了車長辦公席,一眼就瞧見靠窗的角落里,細細薄薄的紅梅勾肩縮背垂頭蜷成一團,懷里緊緊抱著一只老舊的帆布軍挎包。
“紅梅!你怎么在這兒!”盡管已經隱隱有了絲感覺,寶然爸還是驚訝的失了聲。
紅梅抬頭看著他們,眼圈有些紅,叫了聲:“江叔叔。”便又勾下頭去。
列車長長松一口氣:“太好了。這是你的孩子?”
“不是,是朋友家的孩子……嗨,一樣的,就當是我的孩子吧!”
見列車長臉帶疑惑甚至警惕,寶然爸把他拉到一邊,悄聲說了幾句。
“哦——”車長看著紅梅,“那現在打算怎么辦?”
寶然爸也犯了難:“她爸爸媽媽估計這時候已經到處找了,……前面,也沒什么大站了是吧?”
列車長一瞪眼:“有啊!怎么沒有?烏魯木齊不算大站?”
……算,太算了……
紅梅這時卻開口了:“江叔叔,我吃的不多,我還會做飯,我也不用大人照顧的,再過兩年就能找工作,您別送我回去了好不好?”
聲音雖輕,周圍幾個人都聽得清楚,面面相覷。
寶然哀求:“爸爸……”
老爸啊這是歷史是命運是重生大神也改變不了的客觀存在,您就從……啊不,您就認命了吧!
寶然爸不理她,只看著眼前這個半大不小的少女沉思。紅梅張口就向列車長報出了自己的車廂座位,顯然是早就看見他們了。可還是硬頂著饑渴困頓,非要熬到過了蘭州才說出來,看來是鐵了心不想被送回去。這個女孩子自小隱忍,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讓她這么孤注一擲?唉,算了,中途折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到了烏魯木齊再說吧!
想到這兒看看緊張地關注著自己表情的兩個丫頭,笑笑說:“先坐著吧,等叔叔給你補張票,咱們回去再說。”
紅梅神色松了一下,趕緊牽了寶然抱在懷里,老老實實在旁邊等著。
寶然爸從胸前兜里掏出小布包,打開一張張票子點著,有些發愁。
列車長沖寶然爸擠擠眼,吩咐開票員:“發現站蘭州,從天水開始補票,兒童半票一張!”
大家看著紅梅那有些發育不良但高度還算正常的個頭,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視而不見。寶然爸連忙遞過錢,那個列車員在一旁說,“哎呀正好,剛過蘭州,你們那車廂說不準還能有空位兒呢,趕緊回去倒換倒換!”
于是三人趕緊回去倒換座位。臨走前,寶然爸又跟列車長討個人情,托他在下一站找站臺工作人員幫忙往上海發個電報。“不然等我們到了烏魯木齊,那邊都能報警了!”
安頓下來了,紅梅又開始當啞巴。寶然爸問她渴不渴餓不餓吃點兒什么,一律搖頭。甚至寶然爸將一只蘋果遞到她手邊,也只是搖頭。最后只肯喝點兒水。寶然爸拿她沒辦法,知道小姑娘緊張,只能先由著她,等緩過一陣兒再說吧。
紅梅總算放下了書包,卻又將寶然抱在了懷里,抱得很緊,仿佛寶然是她的一個依靠,一個憑仗。她急切地想要親近討好寶然,好多抓一些依據在手里,以證明自己是有用的,可以留下來,不會被趕回去。
寶然自然能夠理解紅梅的這種忐忑心理,可現在不是安慰她的時候,摸著她冰涼的一雙手,這姑娘也不知餓了多久了。
等爸爸去排隊挨廁所的時候,寶然開始跟紅梅可憐巴巴:“姐姐,寶然嘴巴干,想吃桔子了。”
紅梅就給她剝桔子。
吃了兩瓣,寶然皺眉:“酸啊!”
紅梅疑惑地看她。寶然塞一瓣進她嘴里:“不信你嘗嘗!”
“不酸啊?”紅梅抿著嘴里香甜清冽的桔子汁,舌頭上每一顆味蕾都清醒過來,身體中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
“不酸嗎?”寶然又吃一瓣,“還是酸啊!你再嘗!”
又給塞一瓣。
一只桔子吃完,紅梅本已經餓過了勁兒都麻木無感了的胃。糾結得幾乎要造反。偏寶然這時候還砸吧砸吧嘴說:“姐姐,寶然又餓了,怎么辦?”
怎么辦怎么辦,偷眼看看,寶然爸還差兩三個人就排到了。
怎么辦?紅梅看寶然。寶然眼巴巴說:“寶然想吃油茶面,姐姐幫我泡好不好?”
紅梅搖搖暖水瓶,小心地隔開寶然以免燙著她,在白色的搪瓷缸里給寶然泡上油茶面。
寶然在一旁嘀嘀咕咕:“再加點再加點,姐姐再加多一點!”
香噴噴一缸子油茶面泡好,剛才還嚷嚷饑腸轆轆快餓暈過去的寶然,很端莊很斯文地抿了兩口后。便放下勺子,宣布自己已經撐得不行了,眨巴著圓溜溜一雙大眼非常不安地問紅梅:“怎么辦姐姐,爸爸會不會罵寶然浪費?”
呆嗑嗑看著面前的一缸子油茶面,紅梅聽見寶然在耳邊繼續嘮叨:“姐姐你那么能干,肯定能把這些都吃掉,爸爸就沒法兒說我們了你說是不是?”
紅梅木訥,但人可不笨,垂下了眼簾摸摸寶然的童花頭,往茶缸里又加點兒水,攪得稀一些,埋頭大口吃面。
等爸爸回來,聞著空氣中殘留的芝麻奶香,看著時不時偷偷打個嗝的紅梅,笑嘻嘻的寶然,還有已經沖洗干凈的茶缸,也笑了,“紅梅好好睡一覺,還有兩天的車要坐呢!”
照例的晚點,列車在第五天凌晨到達終點站烏魯木齊。
廠里過來的人順利地接到了他們三個。出了車站,幾個人先吃了碗熱湯面,寶然爸說不忙往回走,先去郵局。
把寸步不離的兩個小姑娘放在門口長椅上,寶然爸去柜臺交錢,拿號牌,然后到墻角的一排小亭子中對了號,開始給上海撥電話。
這時候的長途很難撥,而且周叔叔和唐阿姨家沒有電話,估計只能打到街道上找人去叫。只見寶然爸撥了好半天似乎是撥通了,跟對面被吵醒的人好言好語講了幾句話就掛上,然后站在那里等了十來分鐘,向柜臺里的工作人員示意再給個信號,拿起話筒又撥。
過了一會兒,寶然爸又撥通了電話,這次一接通,他的表情就生動了起來,看來對方肯定是熟人了。寶然爸一邊說著。一邊有意無意地轉過身來看著寶然和紅梅這邊。
紅梅不說話,也不去接寶然爸的目光,只是靜靜地坐在長椅上,只有半靠著她的寶然能夠感覺到她的緊張。
寶然想了想,在她手背上拍拍,下了椅子跑到爸爸身邊,明目張膽地偷聽。
“啊,啊,是這樣!我知道了。……你開什么玩笑讓她一個人回去!……啊,是啊!那你想好了回去以后怎么辦嗎?要再跑出來怎么辦?要是下次她自己去了沒人認識的地方,你哭都沒地兒哭去!”
電話那頭似乎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了些什么。
寶然爸靜靜地聽著,不時應上兩聲,最后說:“那這樣吧,先在我這兒放上幾年,等你們條件好一點兒再說。……又不是沒住過,孩子這個年齡,什么都懂了,再這樣下去不成事兒!……啊這個你不用擔心,一只羊是放,一群也是放,三個跟四個有什么區別,添一雙筷子的事兒!……行,這你甭管了,得空多給孩子來幾封信,別生分了就行!”
哦也!寶然轉身跑回來,,擺出大大的笑臉,沖著忐忑不安等候判決的紅梅用力揮手。
紅梅明白了,終于露出幾天來的第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