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夏日(二)

重生之鄉路漫長

第一百二十三章夏日(二)

堪稱世紀催淚劑的瓊瑤文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在這里如火如荼的,寶然已經想不起來了。記得當年她上了五年級才懂得,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比十萬個為什么更玄妙,比花仙子里的小蓓和嘉文更動人心弦,比廣寒仙子更加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女關系。

而那時候,中學生們早已經是男必讀金庸,女必念瓊瑤,街頭上常見長發依依白裙飄飄。等到上了中學,不同年級的教室里,更可見課間也在座位上穩穩端坐,或凝神,或托腮,做各色淑女之思的小姑娘,不論面相身材是否夠仙,至少眼神都很窗外。

而現在,寶然把新到手的《海峽》合上,塞進箱子里收好,不過是一篇《人在天涯》,除了初次見到的驚艷,并沒有在紅梅她們那整天詩詞文賦的小團體里引起太大的震動。個體攻擊到底及不上群體效應,沒有強勁的后續攻勢和系列化的遍地開花,給人的感覺也不過是一個新鮮一點兒,大膽一點兒的愛情小說而已。

樓下,傳來了紅梅的問好和唐阿姨的笑聲,然后就是“咚咚咚”,一路上樓,這是紅彬上來找他的倆哥們了。

天色已暗,這是吃過晚飯的周叔叔一家過來串門兒了。處處要強的唐阿姨,省吃儉用也趕在今年春天買了電視,從那以后就不再攔著紅玉紅彬兩個來寶然家看電視了。甚至到了天熱的時候,收拾完了自己也帶著兒女們過來一起湊熱鬧。

她一進門,也不客氣,徑直在院子里挑一個最佳位置坐下,招呼寶然媽:“小林你也別忙活了,快開始了吧?來來咱倆坐一塊兒!”

唐阿姨正在跟寶然媽一起追看暑期重播的《萬水千山總是情》。

石城市電視臺很是給力,經常把中央臺省電視臺平日里一天一集牽著拽著播出的流行電視劇,攢一塊兒在寒暑假期間每天四集五集地集中播放,看起來那叫過癮。

寶然媽答應著,端出了炒香的葵花籽,還有一大盤切好的西瓜在石桌上放好,又回屋拿出自己那永遠也織不完的毛衣,同唐阿姨一起坐在葡萄架下,比對著各自的花色進度,一邊手下如飛地織著,一邊聽著那熟悉的“莫說青山多障礙……”,悠然響起。

唐阿姨看著電視,胳膊肘輕輕碰一下寶然媽:“唉,還是你家老江會享受!”

這是寶然爸想出來的,他竟然把電視搬到餐廳桌子上,然后大開了窗戶坐在院子里,一幫人聚在一起,吹著風,聞著花香,磕著瓜子兒,這個電視看得可是舒服。前面大小一幫女人嘻嘻哈哈,后面男人們瞅著老婆兒女,說幾句廠里的老家的人和事,有時候還趁人不備,跟周叔叔兩個溜進廚房摸幾口小酒喝。

這是又一個普普通通的清涼恣意的盛夏之夜。

寶然伏在陽臺上問了叔叔阿姨好,并不下去。她很喜歡在樓上聽著下面的歡聲笑語,看著媽媽們跟著電視里的人物或喜悅,或嘆息,或傷情,覺得這就是最有趣味的情景劇,至于親自下去看電視,還是算啦。盡管爸爸號稱,他已經把自家的小黑白改裝成了彩色大屏幕。

嗯,也不是吹牛。彩色,是在屏幕上貼了張紅藍綠三色的透明塑料片,不管什么場景,都是藍天綠地紅太陽,喜興啊。大屏幕,是寶然爸另花了幾十塊錢買來的一個電視專用放大鏡,你別說,雖然模糊了點兒,還真是放大了不少,只是大家都得早早占下最佳位置,稍偏一點兒,弧形的放大鏡便會給出變形效果……

紅玉也喜歡到寶然家里來看,怎么說呢,寶然家里有一種比較松快的氣氛,平時還是照規矩來的,但真到了節假周末,寶然爸放話可以自由娛樂隨便看電視的時候,也就絕不會跟在旁邊不時地嘮叨提醒,什么不可玩物喪志啦,不要忘了學習啦,諸如此類的掃興話。紅玉曾經羨慕地同寶然說:“你家真好!爸爸什么也不管,媽媽只管問吃飽了沒,有換洗的衣服沒。”

寶然黑線,話說我家孩子的學習也用不著老爸老媽來管的好不好,就寶晨那家伙一個人盯著,比誰都管用。但回過頭來想想,紅玉說得也對,爸爸的確不像大多數家長那樣對子女寄予厚望的同時嚴盯緊跟,而是領導一般只給出大方向的指示,其它的放任自流。是啊,人家現在本來就是個領導嘛,大概是自己志得意滿,事業充實,也就不像前世一樣,需要焦躁不安地督促子女去完成自己未盡的理想。

呵呵,難怪大家都喜歡有成功的父母,當起子女來壓力也會相應地小一些。

這么著尋思了一會兒,下面便不見了紅梅,正在納悶兒,寶然就聽見房門被人輕輕敲響。

那個,不會是來追贓的吧?寶然也不怕,貨已進門,那是概不認賬的!

還好,開了門,見紅梅面色如常,不像是興師問罪的樣子。寶然松口氣,趕緊親親熱熱把她讓進來:“姐,你是又好久沒來看我啦!現在紅玉都比你來得勤,再下去我得換姐姐了!”

紅梅笑:“說的好聽!這一年了你管她叫過一回姐沒有?”

寶然嬉皮笑臉:“這不是還有您呢嘛!……這是什么?”順手接過紅梅手里的一個小紙包,打開來一看,是兩盒磁帶。

“東京之夜!”寶然叫,張薔啊。

紅梅奇怪:“你什么時候聽說過這個人了?”

“呵呵,沒!沒聽說……,這不是,……磁帶上寫著呢嗎?”寶然含混過去,“還有一盒是什么?空的?姐,干什么啊?”

紅梅示意她低聲,又過去把陽臺門輕輕關上,回來才說:“寶然,叔叔不是新買了臺雙卡錄音機嗎?你別聲張,悄悄的去拿過來,姐把這盤磁帶翻一下。”

了解啦。可是寶然很抱歉:“錄音機給大哥他們帶到團場去了,你早幾天來就好了。……要不然,等他們回來?”

紅梅也傻眼了:“那他們……,什么時候回來?”

“開學……”

紅梅沮喪了:“那太晚了!這是肖月表姐的,人家再過五天就走了。”完了無措地自言自語:“誰家還能有呢……”

這可不容易找。這時的雙卡錄音機還挺珍貴,寶然爸也是為了獎勵寶晨中考第一,也為了兒子能學好英語才咬牙買的,為此還忍痛把自己換大彩電(真的大彩電啊)的計劃推遲了一年。別看他是干部,這年頭干部收入不比寶然媽這個工人階級高出幾塊錢。

寶然把她這個平民階層認識的所有有錢人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有了。“姐,你要是信得過,把磁帶在我這兒放著,能不能翻錄出來,明晚都給你準信。”

紅梅想了想:“……可不能給叔叔阿姨知道了,到時候告訴我家里,又是個麻煩事兒!”她以為寶然要走爸爸的上層路線。

寶然說:“你放心,肯定不能讓他們知道!”

第二天就拽了少虎,帶她去老街找克里木江。

這一年多,克里木江斷斷續續的,跟他們這三家的孩子都見過,可最后維持了穩定友誼關系的,居然只有寶晨同少虎兩個,寶然這個小中介倒退而居次了。

二虎那是見面就掐,一掐就敗,算不得數。寶晨同克里木江是天南地北的交流默契,用他們的官方聲明來講,他倆都是交游廣,眼界寬,有共同語言,寶然總懷疑是兩種類型的狐貍還沒分出高下之故。至于少虎能同這個長他五歲,經歷迥異的異族大哥有什么思想交流,寶然就完全摸不著邊兒了,她也不去費那個心思,畢竟你不能指望男孩子的腦回路同女生的有太多相似之處。

少虎對克里木江在這邊兒的行蹤掌握得比較準確,帶著寶然過去一抓正著。

克里木江聽了寶然的要求,二話沒說,帶她進屋拿出他的錄音機問:“寶然自己錄,會不會?”

寶然藐視他:“這有什么不會的!”上去利落地按鍵裝盤兒倒帶。

克里木江是個土財主,這臺錄音機是他年初從廣州帶回來的,寶然爸正是參考了這個樣板,托他從那邊又給帶過來一臺,不然大彩電的計劃推后可能不止一年。這會兒見寶然一點兒也不愛惜地按得噼啪作響,也不生氣,只是問:“怎么不見你家寶晨大哥?”

少虎嘻嘻笑著插話:“他啊,和我大哥一起,給發配到農場勞動改造去了!”

克里木江不信,直言道:“不可能!你那個二哥還差不多!”

您可真是了解情況啊!少虎老實供認,被改造的的確是二虎,另外兩個應該是督察員身份。

克里木江就笑著說:“你那二哥,也改造不出什么,團場里那點兒活還不在他的眼里吧!”

又真相了,其實人就是給拎走避風頭去的,這話可就沒法兒說了。

克里木江也沒想深究,“行啊,那妹妹你先自己在這里玩兒,我們出去一趟。”

招呼上少虎兩個人不知跑哪兒去了。

門口的老爺子皺紋縱橫的一張老臉沖寶然笑笑,又回過身瞇縫起眼睛,曬著太陽看他的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