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將來

重生之鄉路漫長

第一百五十六章將來

又是一年的新雪落下,董老師在講臺上聲情并茂地朗讀:“……現在,請你把目光投向天空,看看那飄浮的云彩,這大自然的文字……”

寶然的目光投向窗外,班里多半的孩子都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已經覆滿了墻頭,屋頂,路徑,枝杈,北風在半空里樹林間打著旋兒,卷挾起輾轉翻滾的團團雪花片兒,如素衣的花旦在臺前流云潑墨般水袖飛舞。路上寥寥的幾個行人,就在這漫天的飛綿扯絮中,瑟縮了身子,緊捂著頭臉,蹣跚而行。

天上只有一派的灰蒙蒙,什么樣的云是分辨不清了,孩子們的心思卻早已經隨著鋪天蓋地的落落雪花,飄悠悠姿態萬千,散漫漫變化無常。董老師念完了一段,噙住嘴角邊的笑意,手里的黑板擦在講臺上不輕不重地頓一頓。

同學們互相提醒著回過神來,趕緊地正襟危坐。

董老師就沒事兒般吩咐下來:“現在給你們五分鐘,課文分段,段落大意,分小組討論!”說完把手里的教科書反扣在講臺上,自己到教室門邊坐下,順便喝一口茶。

教室里立刻蜜蜂出了窩兒一般,開始嗡嗡嗡。

經過不懈的努力終于成功占據了寶然后排的高靜,熟練地拿手中的鉛筆往前一捅,“快點快點兒!你的書!”

寶然頭也不回,反手將早已經劃好了段落中心思想,甚至連重點詞句分類列表都一應俱全的課本遞到后面,高靜一把奪過,她的同桌也趕緊湊上來,奮筆疾抄。

李大志同學一板一眼地向寶然說明:“我們是同桌,應該我們先討論過了再和他們小組討論。”

寶然接著在自己的一個大本子上劃拉,目不斜視地贊同他:“對你說得很對。”

李大志滿意了,拿起課本鋼筆轉身趴在后面課桌上同抄,一邊還伸手將寶然的范例課本拽一下:“往我這邊來一點兒!”

完成了今天的草稿,寶然一條條排著下午的流水賬:中午放學,作業,物理,英語,晚飯后,報賬,想了想又在旁邊括弧:錄像,接著往下寫:化學,水彩,三千,謄寫。

寫完了揉揉脖子,準備再查一遍草稿,無意中一抬頭,正撞上董老師探究的眼光,寶然狗腿地沖她一笑,董老師微笑,縱容地搖搖頭,眼光轉開了。

這就是廠中學的好處啊,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只要保證成績,一路大開綠燈。雖然一樣要刻苦攻讀,可這自動自覺的,跟被人全天候盯梢的,那感覺就是不一樣。

高靜又在后面拍她:“好了,書還你!”

寶然嘆著氣,責備地去掃視那抄完了自管子轉身回來的同桌,你就不能順手給我拿過來嗎?

李大志同學居然還很善解人意,抱歉地跟她解釋:“你看,剛才是你直接交給高靜的,現在還是由她直接還給你比較合適,是不是這個道理?”

寶然想找機會一定要去拜訪一下這位同桌的高堂,能教出如此優秀的孩子,想來是非比尋常。

交還了課本的高靜半個身子伏上了課桌,趴寶然肩膀上問:“下那么大的雪,今天不能出去了吧?下午干什么啊?咱們打雪仗吧?不去吵你大哥,去我家或者周紅玉家都行!”

去誰家倒是不要緊,打雪仗……,一想起高靜手里飛出來的實沉實沉的雪疙瘩,寶然的后背就隱隱作痛,連忙說:“去我家堆雪人吧!不要緊,我大哥在學校上自習,吵不著的。不過說好了先寫作業,四點再玩啊!”

只要有的玩,怎么著都好商量,不過高靜還是嘀咕一句:“作業明天再寫不行嗎?你是不是給你家那幾個哥哥傳染了?都周六了,還上什么自習!他們是畢業生,你跟著瞎緊張什么啊!”

寶然呵呵笑:“那你到四點再過來啊!”回頭見高靜不吭氣兒了,才又問她:“明天王晶回來,晚飯在我家吃,你過來嗎?”

“明天?干嘛不今天回來?跟我們一起玩兒,再住一晚上多好!”前面王晶回來幾次高靜都沒見著,怪想的。

“她們學校統一規定,初一年級也不休大禮拜,上自習。”頓了頓看著高靜掙扎的臉色,耐心地勸她:“不是說三年后你也要一起考一中的嗎?早點兒慢慢的準備起來,也不費什么勁兒,總比到最后了再提心吊膽的拼命要好!”

高靜皺眉:“唉,我爸媽也真是的,原來說的好好的,在哪兒上隨便,怎么突然一下又改主意了!”

“那是,你爸原來任期五年,還不定去什么地方當然沒心思折騰你了,可現在他不是連任了嘛,等這一屆干滿了……,你好上高二了吧?自然不能再馬虎啦!”寶然說著又想,還有你媽,小學初中也就算了在她眼皮子底下看著還放心,再讓你混到廠高中部去,將來落個中專技校的,她的面子往哪兒擱?

高靜還在嘟囔:“那誰叫他還在這里干啊!……我不是說我不喜歡在這里……,我是說,我是說他可以換個地方接著當他的官兒啊,到時候誰還知道他家孩子在哪兒上!以前還說在這廠里呆得膩了沒意思了,想要挪挪地方,怎么出爾反爾的!”

那是因為他又有了新目標了。這話寶然卻不好跟她說了,不是小孩子該懂的事兒。

“你爸爸還在廠里干,有什么不好?你看你挑著上咱們班啊隨便換個位兒什么的,都沒人管你!”寶然臭她。

“你懂什么呀!”高靜聲音更小了,臉上泛起一絲羞惱的紅,“誰稀罕他們的照顧,照顧完了就得給他們長臉,這也不許說那也不許做,煩死了!家里來個人,問了我哥在哪兒上學,就滿口夸著什么到底是高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樣,等問到我呢,我爸我媽就支支吾吾,那些人也討厭,居然還跟他們說什么我是,……大器晚成!成他個頭啊成!”

寶然忍不住笑,旁邊李大志同學也很可疑地聳動著肩膀。高靜就一瞪眼敲他一記:“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聽到什么了?你什么都沒聽見!聽到了沒?”

寶然突然發現李大志同學還是很有內秀的,這么一串繞口令似的話居然給他理解得透徹非常,人立刻正色反問:“你剛才說什么了嗎?”

達到目的了,高靜反而更氣,大力又敲一下,有些沮喪地對寶然說:“哎呀反正你是不會明白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寶然笑著點頭,不用著急,我明白你的意思。

下午,高靜老老實實提前過來報到,唉聲嘆氣地寫作業,背課文,讀英語。最后她好奇地看著寶然手里一本小小的三十二開影印本,“這是什么啊?……英語書?……這密密麻麻這么小的字,一個漢字都沒有,你看得懂嗎?哪兒來的?”

寶然翻過封皮請她看:“新概念,一套四本,我這是第三冊,配的有磁帶。我叔叔嬸嬸從上海寄過來的,還給我大哥寄了好多復習參考資料。你要是想看,初二的課程學完了可以試著背下第一冊,挺管用的。”

高靜咋舌,躲之不迭:“算了算了,能把課本啃下來我就知足了!你大哥夠受的哦,學校發的都不夠還要從上海寄!哎對了,你大哥是不是要考到上海去呀?你們家兄妹三個是不是都要考回上海去的呀?”

寶然一愣,“為什么這么說?”

“都這么說!”高靜言之鑿鑿,“紅玉媽媽就說了,她們家紅彬哥是必須考回上海去的!你們這些老家在上海的,就幾個甘心留在這里的?話說回來,就紅玉那個成績怎么可能考的出去?”

“說我什么壞話呢?成績差怎么啦?我媽都沒意見就你話多!”紅玉推門進來了,摘了帽子圍巾手套,湊到寶然床頭的火墻邊把手放上去反反復復地捂著。“今天外面是玩不成了,那個風雪到現在還沒停呢!”

“沒停就沒停吧,我們在屋里子玩。樓下爐子里我烤著幾個紅薯呢,一會兒拿上來吃!”寶然把她帽子圍巾拿出去到陽臺上抖一抖,再掛到火墻邊的掛衣架上烤著。

高靜這時也把她的書包收拾好了,跟紅玉斗嘴:“沒說你壞話啊,說了幾句實話而已!……哎你別打人啊,在外面裝得個‘蕭條淑女’樣兒的!好了跟你開玩笑呢!不過說真的啊,我剛才還跟寶然講呢……”說著坐到紅玉身邊去,“你媽是不是說過將來要你們三個都得回上海去?”

“是啊怎么了?”紅玉暖好了手,自動自覺去桌子上的小碟子里捏出幾粒瓜子兒來剝,“說是說了,我姐肯定不回的。這會兒剛上學呢就去報社找了個活兒干,給那個什么……,《西部作文報》當業余編輯,不拿錢也干,她是鐵了心要留在這里了。”

“那你哥呢?回不回?”高靜見她吃得香,也拿起一粒來嗑,她不像紅玉,生怕毀了牙齒的美觀只用手慢慢地剝,一向是直接扔嘴巴里,“咯吱……呸!”,小松鼠一般利落得很。

“我哥啊,”紅玉邊吃邊說:“我哥聽我爸的,我爸……,聽我!”

寶然也跟著剝,她喜歡拿張紙墊著積出一堆的瓜子仁兒來,再一口嚼下去,痛快。“那你媽呢?你媽聽誰的?聽你的?”

“我媽啊,”紅玉搖搖頭,“別的事還好,一說到回家,她就是個慈禧太后,垂簾聽我爸的政!她還會聽誰的?”

如此編排父母大人,高靜和寶然很沒道德心地跟著亂笑一氣。

“那也不要緊,聽我二哥說了,你哥成績是他們三個當中最好的,考回去是沒什么問題。”寶然中肯地陳述一下。

“你家大哥才是真的沒問題。在家里就聽著我媽天天地給我哥念:要向寶晨哥學習!要考第一!要以絕對絕對的把握考回上海去!有時候都覺得,我哥也挺可憐的,哪兒有那么多第一啊!再要不然,就是拿我姐當反面教材,說考不好了就跟她一樣沒前途了什么什么的,怨不得我姐輕易不想回家里來。”憑心而論,紅玉對她哥哥姐姐還是很不錯的。

“那你自己呢?”高靜說話一點兒不客氣,“你成績那么差,你媽就不說你啊!你可怎么回去啊?”

“哼!”紅玉高傲地一撇小嘴兒,“我媽說了,我不用成績好,照樣兒能回去!”

高靜不解:“怎么個回法兒啊?直接去找工作?不可能吧!能找著當初你們也不回來了。”

紅玉卻不肯再細說了,吭吭哧哧,“反正……,反正能回去,長大了就回去了!”

她越是捂著,高靜越是好奇:“到底怎么回?有什么不好說的?”

寶然已經笑半天了,好心代紅玉解答:“她媽說啊,等紅玉長大了……,哎高靜你按住她!……等長大了到上海找個老公……,呵呵……,嫁過去!”

高靜大樂,拿手去刮紅玉的臉,“真的啊你丟不丟人啊!……賣身呀啊?”紅玉一張臉蛋真的如玉透紅了,連躲帶閃,“干什么你干什么!那是我媽說的又不是我說的!”

高靜不依不饒:“那要是你說的,你會怎么說?啊?”

紅玉給堵得臉更紅,一個字兒不敢吭,生怕又給她揪出了樂子。

寶然興致大起,一抬腿高高地站到了小椅子上,雙手抱拳輕叩胸前,仰頭四十五角,深情地朗誦:“啊——,我!我怎么能拿著感情去做交易?我要勇敢的,堅強的,去尋找我的,……真——愛——!”

那兩個給她徹底麻翻,滾在床上笑作一團。

寶然一低頭,很認真地征詢她們:“是不是再加兩個詞兒?自由的奔放的,……我要勇敢的,堅強的,自由的!奔放的!去尋找……”

高靜連笑帶喘中掙扎著哀求:“……你,……你饒了我們吧……哈哈……”紅玉也附和著:“就是……,怎么比去年那個,……那個瓊瑤還要肉麻……”

“很麻嗎?”寶然跳下椅子,“麻就好,就是它了!”坐下來拿出打草稿的那個大本子,把這句臺詞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