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第一百六十七章競技
直到開幕式前兩天,寶然他們才明白,這次運動會如此的大張旗鼓為哪般。
原來是學校與廠里的運動會合在一起辦。
寶然新奇地看著媽媽翻箱子找出一套款式老舊的運動員背心短褲來:“怎么,我爸還有項目?”
“怎么,不相信?”爸爸假模假式地活動著過來:“想當年你爸爸我可是班里的種子選手”
輝看著媽媽抖開了運動服往爸爸身上比,同情地說:“那你們班可是真不容易”
“咋好這樣說呢”寶然給爸爸打氣:“重在參與對吧?爸爸我支持你我叫我們班都去給你加油”
寶晨批評他們:“怎么能對咱爸這么沒信心你們想想,坐辦公室的沒人能跑的過他,車間里的沒人敢跑得贏他,勝算還是很大的,對吧?”
寶然爸橫眉冷對兒女們的冷嘲熱諷:“走著瞧好了”
大家都去瞧寶然,寶然一挺胸:“放心,一定如實播報,絕不弄虛作假”
開幕式上,靚麗的紗巾舞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孩子們還是懂事兒的,排練時再不耐,再搗亂,上了場都很爭氣,分組,變換隊形,方陣,太陽,花瓣,旋轉,一絲不茍,有條不紊。主席臺上廠領導和校領導看得頻頻點頭:“這個集體舞排得不錯,應時,應景,也很適合這些孩子們活潑可愛的特點啊看得出來,負責的老師是用了心思,下了功夫的”
邊上的小曲老師一臉的謙虛,滿心的甜蜜,微笑如春花初綻,身后幾位幫過忙的男老師個個兒的與有榮焉。
直到一曲《春天在哪里》歡快跳躍的旋律幾近尾聲,孩子們慢慢地收攏隊形,回復了整齊的大方隊,主席臺及操場邊上的學生及家長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孩子們按照事先的排演切著尾音鞠躬致謝的時候,曲老師才驀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失誤,猛地站了起來。
晚了,還沒等她想好是找人幫忙還是上去奪過話筒親自指揮,廣播里的旋律已經一個利落的頓音結束了,一百多個孩子立在場中央發起了呆。主席臺跟場邊的觀眾不知怎么回事兒,也跟著發呆。
曲老師恨不能以頭搶地:她把退場式給忘了
寶然也傻了眼,趕緊去看自告奮勇幫著下場照應的李老師,您倒是快給個章程啊
李老師左看看右看看,沒人可以商量,果斷地拿起胸前晶亮的哨子,尖利地“噓——”了一聲,然后大喊:“解散”
孩子們“哄”地一聲,拔腿狂奔,……四散潰敗式……
那可是遍布了兩個級部,六個班的學生啊,這一跑起來,各色的紗巾飛舞,真是來了個遍地開花。
主席臺跟圍觀群眾又楞了兩秒鐘,哄堂大笑。
小曲老師羞得臉都紅了,吶吶地抬不起頭來。
高書記看看他的副校長媳婦,笑著說:“……不錯,很不錯啊……,很有,咳,那個學生特色……”
劉廠長也在笑:“是啊,依我看這個節目可以排第一哈哈,很新穎……”
小曲老師臉兒紅紅地謝過領導們的夸獎,跑下主席臺恢復情緒去了。
這次不成功的撤退取得了巨大的勝利,運動會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宣告正式開始。
寶然依舊是只有一個項目,既不犯規,也絕不超標,……她江寶然的標。這回不是跳繩了,上了初中已經沒那個資格了,她報的是,扔手榴彈。
當然是不會爆的那種,不過說實在的,做得可真是逼真,每每拿到手里,寶然總是忍不住翻過來看看手柄頭上,有沒有引信可拉。
前面一個三班的小女生加速跑得妖嬈多姿,玉臂一揮弱柳扶風,在輕輕的一片噓哄聲中裊裊婷婷委委屈屈地走回來。寶然等得不耐煩,好不容易裁判老師喊預備了,將手榴彈在石灰粉里蘸了蘸,一臉的慷慨就義,左手很夸張地虛比了一個拉引信的動作,幾下助跑,揚臂,投出,剎車不及,在起始線內單腳跳了幾下。
她的鐵桿啦啦隊員高靜和紅玉就在前邊笑,齊齊抱頭護住雙耳。
“嘭——”,不知哪個給及時配了下音,那邊就有淘氣的男生,作勢捂胸撲倒,當場壯烈。
兩個高年級的忍著笑過去量了成績,脖子上掛著哨子的裁判老師一邊記錄一邊搖頭:“成績還不錯,可以進決賽了,……下次別那么搞怪了好不好,你看后面的胳膊都軟了”
那再好不過了……
很快把自己的項目完成了,寶然回到操場北面班級片區,老老實實坐在那里,不是很盡職責地當觀眾。
她戴著頂大大厚厚的遮陽帽,眼光似在滿場漫無目的地閑逛,隔一會低頭,在自己手里一個大本子上劃拉些什么。高靜對她這種狀態已經是習以為常,只在本班的運動員跑過來或者紀檢老師巡視過來的時候,盡職盡責搗她一拐子,寶然就放下筆,跟著同學們一起或鼓掌加油,或挺胸直腰討好微笑。
葉曉玲不停地組織大家唱歌,鼓掌,寫表揚稿,這些都是要給班級加分的。每到這個時候她看寶然格外的順眼,因為這家伙跟變魔術似的,幾乎是轉一圈兒過去找她,就能交出一篇稿子來,沒一會兒手里就攥了五六張,喜得葉曉玲走路都要飄起來。
高靜伸頭看:“你怎么寫得那么快?”
寶然嘿嘿笑,悄悄給她展示一摞子寫好了各種激勵人心的豪言壯語的制式稿件,“喏,給你兩張,視情況填上運動員姓名和成績,都一樣用的”
高靜舉手膜拜。寶然繼續走神發呆。
不一會兒高靜拽她:“那邊,那邊你爸爸要起跑啦”
征得了董老師的允許,寶然抱著她裝了菊花茶的軍用水壺跑去給爸爸加油兼獻愛心。
爸爸的參賽項目居然是爆發力極強的六十米。寶然過去的時候,爸爸已經換上了背心短褲,腳踩著寶晨的一雙運動鞋,在起跑線上騰挪跳躍地做著準備工作,還挺像那么回事兒。
周圍一幫同事難得見江科長如此形象,都在旁邊嘻嘻哈哈地打趣他。寶然爸很鎮定,很沉穩,頗有大將之風。
寶然跑到旁邊大喊:“爸爸加油”
寶然爸轉頭沖女兒笑,舉起兩只拳頭做健美先生狀,大大的鏡片在陽光下一閃一閃。
寶然突然有些擔心,沖他喊:“爸爸,眼鏡兒你的眼鏡怎么辦?”
旁邊的人也都反應過來,七嘴八舌:“取下來取下來”“太礙事兒了這也”“江科長,眼鏡給我別給咱們科拖后腿啊”
寶然爸聽了,取下眼鏡試了試,一雙眼睛頓時瞇成了一條縫兒。“不行不行”他搖搖頭,趕緊的又戴上:“連跑道都看不清了,這不行”說著又把眼鏡往鼻梁上使勁兒按了按:“沒事兒六十米一會兒就到了,我小心點兒掉不了的”
大話不能說的太早。
裁判槍一響,六條人影飛奔而出。寶然爸別看瘦瘦高高的,步子大,身子輕,險險的居然還領了先,旁邊的加油喝彩聲震耳朵響,寶然也早在一邊半道兒上候著,跟著往前跑:“老爸,加油啊老爸老爸第一”
臨近終點的時候,眾人看得清楚,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從江科長臉上飛了出來,把緊跟在后面五大三粗的第二名嚇一跳,腳下一遲疑,就給甩到了第四。
江科長不愧是領導,臨危不亂,干脆把眼一閉,沖著前方不遠處模模糊糊的紅線就撞了過去。
眾人的歡呼聲中,寶然抹把汗:難怪爸爸會報了個最短的六十米,這長了不行啊,半道兒出了事故,估計連終點都找不著了。
一堆人圍在終點恭祝江科長勇奪魁首,寶然爸瞇縫著眼得意洋洋,掛一副笑臉四處張望。有那熱心的把他的寶貝眼鏡兒給撿了送過來,江科長戴上后恢復了些許的領導風度,寬慰著站他跟前郁悶至極的第四名:“不要緊不要緊,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家閨女都知道,重在參與嘛哈哈……”
那人臉更臭了:“江科長,不帶你這樣兒的,還出暗器啊”
寶然爸志得意滿,才不跟他計較,很大度地打著哈哈:“無心之失,無心之失我也不想這樣兒啊,差點兒連紅線都找不著,我的損失更大”
寶然暗想,根據阿凡提理論,爸爸其實應該是最后一名來著,沒有全部到終點嘛邊想邊過去慰勞這個注水冠軍。
寶然爸下了場,披件外套站在跑道邊,看著下一撥的運動員們在起跑線上蹦蹦跳跳地活動手腳做準備工作,一邊同身旁的人低聲說些什么。見到女兒送上水壺,覺得倍兒有面子,大模大樣地接過來,嘖嘖有聲地喝下去,還不忘提醒身邊的人注意:“寶然啊,問大爺好”
寶然盡義務,充分滿足老爸的虛榮心,恭恭敬敬喊:“劉大爺好”
這位大爺正乃劉廠長是也。
寶然爸的這點小心眼毫無掩飾,劉廠長呵呵笑著:“寶然你好啊”接著就揭穿寶然爸:“行了你,整天顯擺得就你家有閨女啊”
寶然爸厚著臉皮說:“我家就是有閨女嘛”
“是是是”劉廠長投降:“全廠都知道你家有閨女江科長親下車間打鐵锨好家伙挑木頭都挑到我家去了”
寶然爸就嘿嘿嘿。
寶然黑線,你倆顧忌一下我還在場的好不好……
那兩個還真沒把在場的寶然當回事兒,打趣幾句又回了他們的正題。
“我沒用啊”劉廠長一聲長嘆,感慨地看著大操場上的龍騰虎躍,熱鬧非凡,“臨了臨了,還是沒把這塊地給守住了”
寶然爸安慰他:“怎么能這么說不管怎么樣,這筆款子進來,分廠算是活了,要不然再一耽擱,錯過了這次機會,難道還真的讓那批人下崗嗎?”
“是啊咱們這里不比內地,沒那么些生意好做,真讓他們下崗了,都是干了一輩子車間的人,上哪兒找飯吃去”劉廠長抹一把臉,自嘲地笑笑:“就是委屈了這些孩子們,以后沒法在這里玩兒啦”
“不要緊,不是已經找好了新操場嗎,又不遠,小是相對小了點兒,就現在學校里的這些學生,足夠了”寶然爸說著,順手往劉廠長手中的喝空了的杯子里倒進去一些,“看看這兩年咱們廠初中畢業生的走向,以后人還會更少”
“都是這幾年折騰的,光顧閉眼睛掙錢,學校都顧不上了,對不住這些小家伙啊”劉廠長苦笑。
寶然爸正色反駁:“那倒不是,您是一廠之長,當然得先管著掙錢養活廠子子弟學校,畢竟只是廠里的附屬福利,而且依我看啊,再往后教育資源集中,也是一個趨勢。現在各廠礦單位的附屬學校都差不多,那些好的老師,慢慢的都集中到市里幾個學校去了,以后這些孩子們,慢慢的也都會跟著去的。也不是壞事兒,他們集中精力搞教育,咱們還是專心干好老本行,把各自的效益搞好了要緊”
旁邊有人開始敲鼓吶喊,又一撥運動員即將沖向終點,兩個人同時偏頭往那邊看了看,又接著聊。
劉廠長虛虛振了振臂,“說的也是啊至少這兩年的艱難咱們熬過來了,廠子總算沒在我的手上毀掉,看看訂單,到年底就可以緩過來了吧?”
寶然爸點點頭,聲音低了點兒:“就可惜您……”
“哎——,也沒什么可惜的”劉廠長擺擺手,“我這年紀也到了,正好也要享享清福啦到時候先回老家看看,……我這也有快十年沒回去啦,路都不一定找得到了這邊呢……”他說著看看左右,見旁邊就只有一個小寶然抱著不知什么時候她爸爸還回去的軍綠水壺,專心致志凝神看著正在沖過紅線振臂歡呼的運動員,于是也稍稍放低了聲音:“書記那邊不用擔心,我有安排……。小江你重點還是放在業務和生產上,……下個季度再去采購蹲一蹲,我走以后,你幫著……扶一段兒,再往后就靠你啦……”
寶然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時豎起了她的尖耳朵:哦?要重新洗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