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這次輪到紅玉抱怨:“野炊啊你們去野炊!看看你們那是什么老丵師?我們又是什么老丵師?白年輕了,白長個五大三粗的個頭了,居然帶我們去西公園啊西公園!小毛孩兒去的地方!也不知怎么想的!”
還能怎么想,誰讓她們那個班主任,既沒成熟到可以耐下心不厭其煩照顧到一幫子嘰嘰喳喳的半大小孩兒,又沒有年輕到有充足的精力跟著手下活躍非凡的孩兒們一起瞎胡鬧。最怕這種不上不下的半吊子了。
寶然說:“沒辦法,你們班里的同學不夠爭氣,不夠團結,缺乏必要的反抗與自主精神。”
紅玉恨啊:“誰說的?我們就差掀桌子了,分明是你們班主任缺乏我們班主任的獨丵裁精神!”
寶然想要不要婉轉地匯報給董老丵師,讓她老人家再得意一下?
每年十月底的秋游一過,直到元旦,這兩個月之間就再沒什么盼頭了,是這些孩子們最難熬的一段日子。不像其他時候,除卻了寒暑假,算算有清明,五一,六一,十一,或大或小總會有些新鮮事兒,想著念著混著盼著,日子過得飛快。
然而更多的日子,卻總是像現在這樣一板一眼,熟悉得成了條件反射,枯燥得分不清是昨天還是今日還是明朝。
寶然卻覺得這種日子挺適合自己。
大概是因為這輩子謹小慎微,物理化學終于慢慢地找到了些感覺,數學更是條理清楚明明白白地牢牢握在手中,不再像前世那樣模模糊糊的,每一個新知識點都是重負,每一次考試都是拼勁了全力的掙扎,顫巍巍勉強掛在中上游的成績單后面,是毫無底氣的茫然與惶惑。……看來在學校里,還是老丵師們那些日復一日磨耳成繭的嘮叨最管用:要打好基礎啊打基礎。
這世上當然是有天才的,心明神慧一觸即通,像寶晨那樣兒的,整天琢磨些歪門邪道功課還是游刃有余。可那畢竟屬于少數,絕大多數人,……就如寶然這樣兒的,都是普普通通只能說不算太笨的智商,加把勁兒挺容易的就上去了,可要是稍微松懈點兒鬧不好就下去了,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低頭老老實實的打好基礎,才不至于將來提心吊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一腳踩空摔下去。
打基礎無疑是非常枯燥的事,磚頭一塊塊地往上壘,每一塊都得仔仔細細地夯實了,而這時,理想中的高樓大廈一點影子都沒有,遙遠得幾乎令人絕望,尤其對于這個年齡的孩子,正是躁動不安的年紀,要他們安安靜靜丵坐下來,一遍遍地貼磚抹縫兒查遺補漏,簡直是酷刑。
寶然唯有慶幸,至少現在的自己可以坐得住,也能夠清楚地知道,現在解出的每一道題,背下的每一個方程式,不定在將來的哪一天,就會有所助益,這也算是重生的一大福利吧!
在這樣日復一日中,一個出門散心的機會居然從天而降。第三場大雪落下來時,廖所長來家里喝酒,順便跟寶然提起,下周末他要去烏魯木齊,順便參加克里木江的婚禮,問她去不去:“聽克里木江說,他當初答應請你過去看他那個漂亮得不得了的新娘子啦?要是想去,到時候大爺過來把你捎上!我們自己開車,早上去晚上回,怎么樣?”
“好啊!”寶然巴不得,再安穩再耐得住性子,總有想要透風兒的時候,更何況,她還向往著看到一個充滿民族風情的維丵吾丵爾婚禮呢,答話的同時,腦海里已經翻閱了前世今生所有道聽途說歌傳書載的相關信息:載歌載舞的親朋,阿訇的祝福,新娘的面紗,泡了鹽水的馕餅,還有門口的火盆,當然還少不了琳瑯滿目的油馕,馓子,干果,……
寶然想得口水滴答,算算還有兩天,加緊了寫作業,趕稿子,忙活個不了,還特勤快地踩了梯子跟寶輝上房掃雪,當然,寶輝上那兩層頂的大房,寶然只被允許上廚房間的小房頂。
每年冬季大雪過后,除了學校和單位的衛生包干區,各家各戶上房掃雪,開門掃院,出門清路,都已經是約定俗成的習慣。有時候偷懶了或者雪不是很大,房頂上的雪會暫時被人忽略,但也不能積太長時間,否則白天的太陽曬一曬夜晚的寒風再凍一凍,很快就壓實到房頂上變成了沉甸甸的冰雪茬子,很難打掃不說,等到了春天冰雪一化,就給灌脖頸子里,院子里也總是濕噠噠滑溜溜的不利索,著實煩人。
以前,這一般都是寶晨寶輝的工作,寶晨離家后,基本上都是爸爸和寶輝上去,有時趕上少虎二虎在這里也上去幫幫忙。前兩天,廠里一個退休職工,家里孩子們上學的上學打工的打工,都出了遠門,老爺子自己上房掃雪,一不留神滑了腳摔下來,上了脊椎,送到醫院也沒搶救過來,竟然就這么去了。
自此寶輝再不許爸爸上房,盡管爸爸笑著說自己還年輕呢。這次寶然也支持二哥,再顯年輕再能干,老爸也快五十了,不知不覺年近半百啊,又架著那么厚的眼鏡片子,真有個好歹:“您讓機械廠的廣大職工怎么辦?生產銷售,最重要的是開工資可指著您呢!”
寶然給他上綱上線。
幸好是在自己家里,爸爸啼笑皆非,拍拍她腦袋,“別瞎說!那不是還有廠長書記呢么,你把人家都當擺設啊!”
……雖然實際上也差不多了。
初冬的雪,特別的潔白,特別的松軟。這天下午將兩邊房頂都掃干凈了,寶然讓急著去學校大教室排練的寶輝少虎自己先走:“剩下的不用你們了,我自己慢慢往院門外堆出去就行了。難得紅彬今天能有空,你們好好練啊,爭取元旦奪個頭彩!”
寶然一個人螞蟻搬家似的又干了一會兒,正摘了帽子敞了領口散散汗氣,在家閉關苦背化學方程式的高靜,好不容易偷空出來,見到就說:“你這也太會玩了吧?……還上房啦?真是幸福哦,我們家從來都不準我上去!”
……是不是所有不準她干的事情都很好玩?不過,倒也可以理解……
于是寶然很榮幸地請到了書記家的千金做小工,將房前屋后撲掃下來的滿地冰雪一點點清運到院門口去堆著。
聽說寶然要去烏魯木齊參加婚禮,大為羨慕:“我怎么就沒這么好運氣啊!就是那個特別高笑起來特別好看的大哥嗎?要做他的新娘子,那得多漂亮啊!比紅玉還漂亮嗎?”
“呵呵幸虧紅玉不在這里,不然聽到你這話,那家伙非得纏著我一起去看看才能算完!”
難怪高靜家里不讓她動手,這家伙干活真不老實,倒有一大半的時間是在耗著玩,一會兒要去堆個雪人,一會兒又要打個雪仗,本來半小時就能干完的一點活兒,楞給她撐了小半天,直到家里的校長媽媽找過來了,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第二天寶然捂著兩床厚棉被,蔫頭耷腦鼻尖通紅地暗自質問著高靜:“那家伙是故意的吧!眼紅我能出去玩是不是?”
早晨廖所長過來接寶然,看到一直燒得雙眼迷離的大白兔,只能很遺憾地叫她老實在家里歇著。
跟車同去的少虎聽說了,幸災樂禍地特地跑上來瞧:“我說寶然你怎么老是在關鍵時刻出岔子呢?哎呀呀,只好由我全權代表啦,有什么想看的想聽的想吃的想喝的趕緊跟我說說,一定幫你看仔細了聽清楚了,……當然咱不能那么沒風度還兜著走哈,那就順便幫你吃飽了喝足了吧哈哈……”
掙扎著風涼夠了才任由寶輝把他往外拖。
寶輝邊拖邊教育:“你說說你,平時在學校里對著小姑娘那嘴巴多甜呀,怎么就跟我妹妹過不去?不知道她心眼特別小嗎!”
少虎循循善誘:“這個寶輝你就不如我明白了:甜言蜜語啊,自然是留給可以曖昧的女孩子們聽才好,這用到自家妹妹身上,多浪費啊……”
寶然大怒,操起靠枕向門口砸:“滾!”
下樓時還聽他嚷嚷:“寶輝你也去吧當心在家里被她給傳染了……”
片刻后寶輝進屋來:“別急啊我不去,讓他自己去二哥在家里陪你!”
寶然熱淚盈眶:“患難見真情,這親哥哥到底不一樣……”
寶輝呵呵笑:“那是……,不出去也趕緊起床吧,吃點飯一會兒去衛生所。”
“二哥你還是別做這么大犧牲了,現在出去還能追上他們不?”寶然立刻建議。
寶輝繼續笑,誠懇厚道:“應該是追不上了,他們開車呢,你二哥我又不是哪吒……,別擔心不就是打個針嘛,二哥陪你!”
二十一世紀感冒發燒了,一般會怎么樣?消費一二百塊錢,大夫給開吊瓶三至五個。
這個時候呢?感謝偉大的醫改還沒有實施,感謝美好的社會主義福利,廠衛生所掛個號,開幾針青霉素,耗時三到五天,花費一兩角錢。
……那可是屁股針啊屁股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