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大嬸同大虎對于那些學校沒有任何了解。www..大嬸說要是能去山東當然也好,上海嘛大城市更是不錯。大虎只說:“你們倆憑自己的本事,將來能去哪兒去哪兒,愛去哪兒去哪兒,家里有我守著。”然后拿著皮帶沖二虎嚷嚷了一通,警告他以后不可再不經通報夜不歸宿,大概看在二虎同學剛剛經受過高考摧殘的份兒上,沒有真的下手。
二虎逃過一劫,琢磨了一圈第二天拉著少虎又跑過來找兄妹兩個商量:“我還是想問問寶晨,他也出去上了這幾年的學了,知道的肯定比咱們多?”
少虎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寶輝不服氣:“真拿寶晨當你家長啦?!我爸的意見還不比他強?再說了你也問不著他啊!”
是啊,寶晨沒法給出任何意見,他早就來信說了這個暑假不回來,那邊有事。二虎現問也來不及,信去信回的順利的話他的通知書都好到了。
二虎卻是早有準備,直接問寶然:“不是有電話嗎?到你爸辦公室打個電話問問唄!”
……這人怎么突然變得這么黏糊了呢?!
寶然打發他:“我爸現在正當身先士卒做表率的時候,怎么能輕易用公家電話辦私事兒?影響不好!再說了,寶晨住學生宿舍呢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了,傳達室喊來喊去的人還不一定在,太麻煩啦!”
“咦——”少虎驚訝地叫:“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沒去過他那兒。”
“蒙的唄!她就是懶得去!”寶輝的挑撥惡習已經深入骨髓。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以前又不是沒去過,……我去過紅梅姐的宿舍啊!大學里的住宿嘛,能差到哪里去?天下烏鴉一般黑!”寶然回嘴。
少虎很生氣,覺得這丫頭一點友愛之心都沒有:“歪理那么多,誰不知道你?不就是嫌麻煩嘛!”
“不嫌麻煩你們自己去呀!”
他們?誰去?誰去都只會被寶然爸給攆出來,……除了這個以小賣小的小閨女兒。
最后還是寶輝反應快,寶然不吃硬的,只能放軟話,并輔之以物質賄賂:新華書店里新到的芥子園圖譜一套。
寶然這家伙,眼看著派出去買書的二虎出了門,這才施施然去廠里找爸爸。
后面少虎便同寶輝嘀咕:“你說說這個寶然,怎么就能給養成這么個歪歪樣兒?”
寶輝表示無解:“我怎么知道!明明咱們周圍這些人都很正常!”
幸虧寶然沒有聽見。
快到午飯了寶然才回來,笑瞇瞇的。
兄弟三個團團圍住。
少虎搶先問:“怎么樣寶晨說什么?”
寶然伸手,二虎很自覺地遞上一套畫譜。寶然查看一下,這才滿意:“寶晨知道了二虎哥的估分很高興,說你超水平發揮了,總算沒有辜負他費心耗力地把你拖進一中去,回頭見到你們班主任他也好說話了。”
“那學校呢?”二虎自豪得嘴角收不攏,跟著問:“寶晨有沒說建議我往哪兒報?”
“這個我也問了,他……”寶然頓了頓決定還是如實轉告。
“他問你斷奶了沒……”
再過一天,經過山東大嬸和大虎的審核,班主任的審核,寶然爸以及小兄妹幾個的審核,稍微考慮了一下二虎同學的個人意愿,終于定下了最后志愿表,由寶然執筆,將一二三類各五個院校填的滿滿當當。
二虎拿著志愿表看得呀呀叫:“怎么連重點院校都填上了?……SD大學……”
“對啊,浪費筆墨啊他怎么可能上得了!”少虎趴他肩膀上跟著叫。
寶然收筆:“空著不好看。”
大家審議的結果,基本上都是上海山東兩地的院校,只在最后批次最后兩欄里添上了兩個保底的新疆院校,一個新大,一個石城大學。
是的,這個時候,只要分數差不多的,基本上都把新疆本地的大學當最后那個迫不得已的保底線用,這當中的水平差距,不承認不行。
完后二虎同學就徹底的放羊了,完全沒有當初寶晨故作鎮定其實心里高度緊張的那種關切,用他的話說:“考也考了報也報了,再分數怎么樣能不能被錄取就不是我說了算的了,不如趁著機會好好松快松快!”
寶然覺得這種人生態度很值得學習。
大概也是由于二虎本人這種萬事不上心的態度,今年等分數下來的時間過得仿佛特別的快。寶然爸第一時間給學校去過電話后,上班時間找理由回來了一趟,不出意料地只見到一個留守的寶然。
“來來寶然去你干媽那兒跑一趟。”寶然爸只好抓了她的差:“二虎的分數下來了,這家伙怎么記的答案?差了這么多!……比估分還要高出去近三十!這下好估計二批次第一志愿是沒問題了!”
“哦!”這可是個好消息,寶然接了任務鎖上門,騎車直奔農業研究所。山東大嬸知道了消息樂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正趕著給人分發工具,便拿了鑰匙給寶然:“閨女兒啊你先回去,二虎那小子叫他給我釘個小板凳兒,答應的挺好,也不知道在沒在家!你先回去自己歇著,中午咱一塊兒吃飯,干媽給你摘那頂花的嫩黃瓜!”
山東大嬸已經搬上了新嶄嶄的房,環境很不錯。順著前的九曲石廊走過去,兩邊架子和頭頂上爬滿了啤酒花,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
二虎在家,道里就能看見大門敞開著,里面傳來木板吱嘎聲,還有斷斷續續的怪腔怪調兒。
到門口探頭進去,只見二虎背對著大門,穿著條拽拽垮垮的綠軍褲,身上只一件破了倆洞的汗背心,正一腳踩著條凳拿只刨子吭哧吭哧刨木板,嘴里還哼哼著不知什么小調兒,干得很帶勁兒。
寶然躡手躡腳進去,掩向他的背后,想聽個清楚。
這時候中學校園里的男生流行音樂,大部分如寶輝少虎之流,走陽光知性路線。活躍點兒的好小虎隊,玩深沉的唱羅大佑,扮滄桑的好齊秦,等等等等。
當然也有個別劍走偏鋒。
二虎同學五音無全,業余,……學業之余,還是不忘本色同他那些曾經的街頭兄弟們溝通一下感情。當年的小兄弟們大都已經被各色的中專技校車間小作坊寬宏大量地吸收容納,偶爾還是會齊齊蹲在街邊憶往昔崢嶸歲月……愁,相互感染之下,自然也有他們流行圈子。
誰說混混們就沒有藝術細胞,他們也有的,有時候更加生動更有個性。二虎這個調子,寶然經常在街頭店邊聽那些晃來晃去無所事事的小子們吼上一兩句,很熟,正是大名鼎鼎的回頭浪子遲志強同志那首大名鼎鼎的《十不該》。
當然可能是因為這些家伙畢竟還沒有進去過,他們吼叫起來完全沒有人家那種沉痛懺悔的感覺,并且似乎因地制宜地改了歌詞兒,寶然一直沒有聽清楚過,這當口二虎同學木工活兒正做得帶勁兒,哼唱起來也格外的吐字清楚鏗鏘有力,終于讓寶然一飽耳福,聽了個真真切切:
……來,大家一起試著跟唱一下,調兒呢,就是那《十不該》的開頭兩句:
“一——不該呀二不該,你不該偷偷摸摸把我來愛。”
什么?你唱男聲?那就三不該四不該,一樣的,記住要振奮,要有力!
……接下來,關鍵是填詞,請跟著我們二虎同學的詞兒來:
“掐……死你啊扔到河里去,再找一個比你還要漂——亮——滴!”
很好!
感覺怎么樣?
寶然捂了嘴無聲地樂,嘴里是忍住了,可實在笑得肚子都抽筋,不防一彎腰,撞上了門邊一摞空花盆,“叮咣”一聲。
二虎頓住,驀地轉身,看見是寶然,臉色五彩紛呈。
……你還知道不好意思啊!
寶然笑呵呵裝作什么事兒都沒有,只通告他好消息。
二虎慚愧得都不好意思敞開了激動,哦哦點著頭,三兩下把地上的木板工具收拾收拾,在自家屋子里東摸摸,西摸摸,見寶然已經熟門熟路去廚房找吃的了,這才跟過來,靠在廚房門上:“寶然啊,……那個,我就是……,就是那么一唱……”
寶然翻出兩頭蒜來剝:“啊,唱的挺……,有意思的哈哈……”
二虎仰頭看門框,不服氣地說明:“現在都這么唱!”
“都誰這么唱?”寶然反問。
“就是……”就是你爸我哥他們口里的我那些狐朋狗友……
二虎覺得真是不好說。
想一會兒又叮囑寶然:“我就唱著玩兒的。寶然你……,你可千萬別跟大虎說啊!”
……知道怕還口無遮攔!
寶然點頭:“我不說。”
“……也不能跟寶晨說!”二虎還不放心。
寶然又點頭:“也不說。”
二虎想了想繼續確認:“還有寶輝少虎,還有我媽……”
“都不說!”寶然舉手保證。
“其實我那些朋友們啊……,他們人不算壞!”二虎還是想辯解一下。
“我知道。”寶然笑著再次點頭:“那些不能算是壞人……”
“就是啊!”二虎頓起知己之感,覺得這個寶然妹妹比寶輝少虎那倆小子都懂事兒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