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鳳仙桐這樣一鬧,兮若想著或許不多時日,她父皇便會將她送回首陽山了,若趕得及,大概還能瞄一眼遲開的碧桃花,那是她最喜歡的景致,一年中最冷的時節已經挨過去了,桃花庵余下的幾個月會很舒服——至少沒有揮動馬鞭、張牙舞爪的瘋女人!
可是這次她料錯了,德昭帝非但沒過來瞧她一眼,甚至未曾遣人過問一句。
日漸暖和了,做過早課,兮若搬了張胡床,坐在小院里曬太陽,就像過去的很多年歲,春天太陽正好的時候,她就墊個蒲團,坐在庵前的石板上看漫山遍野的碧桃,還有竄在山間的鳥獸,它們都是她的朋友。
德昭帝不問她,她也樂得清閑——她很想繼續稱呼德昭帝為父皇的,可德昭帝似乎并不拿她當女兒看待,她才不會厚著臉皮巴心巴肺去貼合他呢,靜修師父也說過的,他不配當她的父皇!
已是三月最后的幾天,兮若回宮也快半個月了,除去鳳仙桐那一回合,她似乎被所有人遺忘了,先前給她送飯菜的老太監自鳳仙桐鬧后就再也沒出現過,換了個叫春兒的小丫頭過來服侍她。
春兒極少說話,每天有條不紊的干著她分內的差事,夜里關了院門,就到掖庭宮去跟下等宮娥擠在一起睡覺。
這一日兮若曬得正舒服,不想站在她身后的春兒竟突然出了聲,“十七公主,奴婢第一次瞧見紫藤花,真好看。”
鳳兮若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聽錯,當真是春兒同她說話,笑吟吟的轉過頭對著春兒道:“先前就說了,這里只你和我在,都悶著,多難受,這樣說說話多好。”
春兒臉上的表情很真誠,畢竟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女,見了新奇的東西,難免要找人分享的,那一臉的雀躍,絕非是藏了算計的假面。
聽兮若這一句,春兒的臉突然紅了,囁嚅了半晌,不知該如何接話。
兮若見她局促,笑容更柔和,脆聲問道:“紫藤花?我路上遇上過幾次,不過那時還沒開,已很美了,宮中居然也有,很想瞧瞧開了的,在哪里呢?”
春兒鎖著眉頭想來想,隨后挨近兮若小聲道:“出了這院子,向右拐沒幾步就是。”
兮若將腮幫子又鼓成包子樣,看得春兒一頭霧水,想著自己是否說錯了話,片刻,兮若突然站起身子,笑瞇瞇的說道:“我想過了,他們又沒說不讓我出門,咱們偷偷去瞄一眼,馬上就回。”
春兒愣了一下,回神之后,瞧著鳳兮若素青的背影已經轉過了角門,心下一驚,快速追了過去,待到她追出門之后,已經沒了鳳兮若的身影。
那廂,兮若已經鉆進了望不見邊際的紫藤花海中,捏捏這個花梢,搖搖那根枝條,在花海中撒歡的跑來跑去,銀鈴般的笑聲一路傾灑。
地上突然竄出了一只純白的小獸,兮若的笑聲戛然而止,好奇的與那稀罕的獸兒大眼瞪小眼。
它白身白蹄,圓圓的紅眼睛像寶石一樣嵌在細絨絨的臉上,此刻正直立起細長的身子,曲勾著肉呼呼的兩個小爪,微微偏著腦袋好奇的端量著兮若。
這是兮若從未見過的,瞧著它那可愛的模樣,只覺它甚是小巧討喜,又會站著看她,想要摸摸看可是真的,誰知她這頭才探出手指,指尖不及觸碰那想象中的柔細感覺,它已縮了身子,眨眼便退出了丈遠,卻不就此跑掉,回過頭來望著她,好像故意勾她一般,兮若覺得這小獸委實可愛,倒也忘記小心謹慎,一門心思的追了過去。
層層疊疊的紫色花帳深處,靜立著個與那小獸一般純白的男子,若非見他伸手將那小獸兒攬入懷中,兮若或許要將他當成是那小獸化成了人形。
白鞋、白袍,連那發絲也是銀白的,他的左臂靠在胸腹前,托著小獸細長的身子,玉雕般白皙修長的右手輕撫著它的腦袋,微微垂著頭,經由白色絲帶半攏的發絲不經意垂下一縷,服順的貼在他的頸子邊,斑駁的光影落在那縷發絲上,呈著異樣的色澤。
他的聲線很柔,飄渺的滑進她耳中,比之她聽過的任何樂音都動聽,令她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你這畜生愈發的不識好歹了!”
待到咀嚼清楚他的弦外之音,兮若心頭一顫,竟覺得他意有所指,抬了視線,正對上那一雙細長完美的丹鳳眼——他的眸也是銀灰色的,不及過腦已做出反應,掩唇驚呼:“何方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