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春兒日漸熟悉,搭話便容易了許多,東拉西扯的散漫話題,倒也將玉雪歌的身份拼湊出了個大概。
他原本的姓氏無人知曉,只因德昭帝喜歡喚他‘玉人’,便得了個玉姓,安貴妃死后,德昭帝將養在宮外的玉雪歌接入皇宮,因不掩其對玉雪歌樣貌的喜歡,寵愛有加,后有傳聞,玉雪歌乃為德昭帝禁臠。
如此驚世絕艷的人物,鳳仙桐豈會放過,耗時多年的公主府建成那日,鳳仙桐開口將他要了去,如今已三年有余。
說的明白些,玉雪歌就是鳳仙桐的面首,兮若知情后,怏怏嘆息道:“可惜了那么像雪妖的人。”
隨后倒是沒有其他的表示,只驚訝,鳳仙桐竟如此荒淫,她尚未招婿,可除去玉雪歌之外,她府中還養了幾十個四處集來的好樣貌面首,如此倒是不難解釋那日被撞見好事,她怎會那么淡定。
既是鳳仙桐的面首,自是不好惦著,就在兮若決定將紫藤花帳中的邂逅拋諸腦后的時候,不想竟又見了玉雪歌。
進了四月,宮中熱鬧了許多,春兒說近來要有大宴,德昭帝十分重視,這幾天的晚飯便順延了。
這一日較之先前還要晚上許多,吃完飯,天已黑了許久,春兒照例要回掖庭宮,已見上弦月,雖不明朗,倒也不必再提著燈籠出門,兩人走到院門前,春兒同兮若道了安,隨后拎著食盒離去。
兮若目送著春兒走遠,才伸手合起門板,只余縫隙時,眼角余光瞥見門外毛茸茸的白球一閃而過,心頭一動,將門從新敞開,果真瞧見直起身子對著她的純白小獸,四下瞅瞅,不見它那別致的主人,適才放松了心情。
在首陽山摸過各式活物,唯獨沒摸過這樣好看的小獸,先前她便一直想摸摸看它是否如她想象中的好手感,卻被它躲開了,這一會兒它又這么立在她眼前勾她,如何不心動?
緩步上前,見它沒動,兮若蹲下身子,慢慢的伸出手,眼見她的指尖就要碰觸到它的小腦袋了,暗地里突然傳來了一聲輕喚:“小白。”
兮若瞪大眼睛,看著小獸靈活的閃開,抬眼望去,那個無處不白的男子灑然的立在她眼前,小獸正繞在他腳邊。
朦朧的月光下,看他愈發不真切,明明近在咫尺,卻感覺他在天邊飄著,辨不分明,是這宮中的夜色妖嬈,還是面前立著的男子妖嬈,總之,將她整個人熏得暈陶陶的,忘卻了身在何處。
玉雪歌臉上顯出一抹溫文的笑,對著猶自發呆的兮若柔聲道:“公主。”
這一句微微換回了兮若些許思緒,緩緩站起身子,隨意撣散身上的褶痕,四處望望,不見鳳仙桐,想來他這一句是在叫她了,其實若他不叫,她或許要忘記自己是頂著十七公主的身份住在這里的。
思來想去,他會與她說話,大概是因為那小獸的緣由,半晌,擠出了這么一句,“你的小白我沒碰。”
聽兮若這樣的回答,玉雪歌臉上的笑帶了幾分真心實意,愈發明艷的媚。
兮若又陷入沉思,他究竟是不是個人?
望著兮若的走神,玉雪歌用低柔完美的聲線徐緩的說道:“若公主喜歡,摸摸它倒也無所謂,只是……”
兮若看著他臉上的笑,順著他的半截話接口道:“只是如何?”
“天色太晚,雪歌無法回府,想在此借宿一晚。”
良久的沉默,半晌兮若才將他那話消化清楚,臉微微漲紅,心中暗道,當真是個面首,這樣想了,心底生出一股無名火,恨恨的白了玉雪歌一眼,冷哼道:“呸!”
隨后轉身大步離去,為表自己的不滿,還要將門板摔的山響,落閂之后,倚著門板悶聲悶氣道:“果真是那瘋女人府里走出來的人,真不知羞!”
已是四月,可鳳九雕花架床上掛著的冬幔還沒換下,倒不是冷待他,只緣他身子不好,宮奴怕他睡下著涼,才一直掛著厚重的冬幔,除去屏風外,鳳九并不在意這樣的細節,也便聽之任之。
此時他靠著床欄,隨手捻著幔帳下的流蘇,笑看坐在對面瑤琴前的玉雪歌,還是一如既往的調侃語調道:“聽說你又去紫藤苑那了,想來我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便又見著你了。”
玉白修長的手指輕撥琴弦,玉雪歌并不抬頭看鳳九,好像正專心的調試瑤琴,漫不經心的應道:“圣上將她藏得遠,如今急召回京,且不說這步棋令張皇后如何措手不及,便是我也忽略了這位十七公主的存在,不知其性子如何,若真想讓十四公主安心,總不好太過含混,這一趟是該去的。”
鳳九挪了挪身子,松開先前捻著的流蘇,撇嘴道:“十四將你調教的好,還當真用心做事!”
玉雪歌但笑不語,鳳九想要聽的他已經說了,鳳九嘴上這樣說,但心中并非這樣想,玉雪歌明白。
已調好了琴弦,玉潤的指尖輕滑過琴身,停在琴頭嵌著的玉石上,這是鳳九特別為他集來的名琴,音色尚好,可惜太過浮華,鳳仙桐甚愛這種,卻不是他喜歡的。
蜷在玉雪歌腿邊的小白見他頓了動作,身子一抻,隨即竄入了他的懷中,一雙肉呼呼的小爪子扒著他的手臂,將頭枕在爪子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閉眼假寐。
鳳九掃了一眼慵懶的小白,先前他總是見不得小白當著他的面如此,可這個時候他沒心思與一個小獸爭,坐直了身子,正對著玉雪歌,端正了態度嚴肅道:“既然要讓十四松懈,這樣的物事總不是多余的,你將它帶回去,先不說這琴了,我倒是要問問,明晚十分重要,我料想父皇會當眾給墨將軍指婚,如此他總要給父皇些面子,便不會再拒絕,這樣的機會,十四定不會錯過,你可會來?”
玉雪歌收回先前停在玉石上的手,輕撫著小白圓潤的身子,抬了眼對上鳳九,輕笑道:“九殿下覺得,十四公主會不會讓我來?”
鳳九靜默了片刻,緩緩搖頭道:“人人皆知你在她心中是怎樣的地位,如今她發誓要得到墨將軍,這樣的場合,怎會帶你來。”
玉雪歌莞爾輕笑:“既然九殿下明白,又何必多此一問?”
鳳九愣了一下,隨后甕聲甕氣的說道:“她說如何你便如何,就當真不是我認識的玉雪歌了。”
偌大的宮中,人來人往,鳳九還是如此寂寞,玉雪歌看他這樣的鍥而不舍,終究笑出聲來,柔和道:“近來公主府不比這宮中熱鬧,聽人傳言總不比親見的好。”
鳳九眨了眨眼,瞧見玉雪歌面上的微笑,也跟著笑了起來,“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