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幻竹山莊
牟刺打從西邊來,南國對應西番,當屬東,北夷國滅,如今已是南國領地,可提及北夷,德昭帝總是端出莫名的抑郁惶恐,且隨著年歲漸老,那情緒愈發明顯,久而久之,北地倒也成了南國朝堂上的一個忌諱,因而,南下是為此行的不二之選。
墨羽一行,于官道上招搖惹眼,而那不起眼的廂式馬車始卻終不遠不近的追著墨家軍馬行于野道上,已有五日光景。
按照正常速度,到此地最多不過三天,因墨羽強迫兮若與其同乘,兮若雖在首陽山長大,不過靜修很心疼她,雖兮若沒有宮中養出的公主嬌柔,可那身子骨也算不上強壯,實在挨不住馬上顛簸,墨羽又不肯讓她坐馬車,是以這一路行得辛苦,走一段便要歇一陣,拖拖拉拉的,硬多耗了兩天。
這天下午,一直躲在馬車里的鳳仙桐突然命藍玉來同墨羽說依此速度,到藍田行宮不知還要多久,與其把時間都浪費在途中,莫不如就近賞玩也是不錯的,她知此處向東不出十五里就是江南首富的別苑,傳聞那個園子甚好,照比他墨將軍的府邸都不差。
兮若委實沒精神,墨羽瞧著她怏怏的狀態,也生出了許多不舍,聽鳳仙桐這樣一說,并不多想就答應了,在前方岔道轉向東行,太陽還沒落山,他們已來到傍山而建的幻竹山莊大門外。
墨羽攬著兮若坐在馬上,抬頭望去,暗嘆于此山莊的氣勢磅礴,莫說是他墨將軍府,想來就是原本的目的地藍田行宮也遠不及這幻竹山莊的富麗堂皇。
幻竹山莊三面環山,遍植翠竹,依北山為主,從山底一直綿延到山頂,錯落建了許多宅子,山莊四周籠著一層薄霧,虛虛實實的看不真切,倒是不難辨出這‘幻竹’之名的由來。
先前他們一路行來,并未見到民居,問過才知,方圓百里,除幻竹山莊外,再無旁人居住,墨羽初聞這個說法,心中竟莫名一抽,不寒而栗了起來。
牟刺卻覺得此處很襯他心意,是滋生風流軼事的最佳去處,顛顛的隨著侯在大門外的仆從進門了。
鳳仙桐比墨羽先到,據說已經安排妥帖了,軍馬安排在幻竹山莊外駐扎,錦槐下車之后,默不作聲的跟在墨羽和兮若身后,旁人不注意的時候,就盯著兮若背影發呆。
引著墨羽、兮若、錦槐還有春兒和小蟬五人的是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叟,他說年輕的時候他就住在這里,那個時候人們叫他竹生,后來他老了,人們就叫他竹伯了,這幻竹山莊的小事全是他給管著,如果墨羽等人有什么需要,吩咐他一聲就行。
墨羽攬著兮若,慢悠悠的跟在竹伯身邊,想了許久,還是問出聲來,“本將軍東征西討,也算有些見識,誠然不知距帝都不遠的此處竟有如此奇妙的地方,這山莊……”
這話說了半句,靜默片刻,竹伯了然一笑,啞聲解釋道:“幻竹山莊是去年才建好的,因地方偏僻,京中的大人多數不知此地,不足為奇。”
這個說法也算合理,墨羽卻還是覺得心煩意亂,已經起了話頭,再問就簡單多了,接口道:“此地也算山清水秀,為何百里之內不見民居,莫非你家主人容不得他人?”
那竹伯并不介意墨羽的出口不善,淺笑道“這里是我家主人的地界,按理說他人是不可在此造宅子的,不過這方圓百里沒別人居住,卻也不是我家主人容不得旁人。”
墨羽挑了挑眉,輕飄飄的道了個,“哦?”
竹伯偏過頭來,清淡的笑了笑,那一臉的褶子頓時擠做一堆,這會兒不但墨羽覺得詭異,便是兮若,春兒還有小蟬也惴惴了起來,錦槐終于從兮若背影上挪開視線,卻也只是淡漠的瞥了一眼竹伯,臉上沒現出什么特別的表情來。
竹伯笑完之后,低沉沙啞的解釋道:“此地看似山清水秀,卻并常人能活命之所,不明之人瞧著山莊造的隨意,老朽同將軍大人交個實底,這山莊實乃我家主人親自作圖,依山勢星位而建,此地瘴氣,沼澤可以規避,倒算是其次,將軍大人遠看四周為山川河谷,可若是誤走歧途,極易陷入暗坑,到時候只得落個死不見尸的境地。”
錦槐和兮若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墨羽笑得實在牽強,悶聲道:“既然如此,你家主人還在此地大興土木?”
竹伯不再看墨羽,繼續前行,不甚在意的回道:“我家主人喜好異于常人。”
墨羽再問,竹伯卻不再作答,將墨羽等五人人引至山腰客居,并不征求墨羽意見,直接將墨羽送入了主屋,兮若、春兒和錦槐、小蟬分別送進東西廂房。
對于竹伯這樣的分配,墨羽很是不滿,自是不肯憋著氣,直言問過,得到的回答卻是他家主人先前立的規矩,月初山莊內不宜男女混居。
這種荒謬的說法墨羽自是不信,只說兮若是他的夫人,并非男女茍合,竹伯冷淡回他,若不怕生出事端,便隨墨羽高興。
墨羽掂量了掂量,客隨主便,不再同竹伯明著計較,私下卻是打著自己的算盤。
竹伯臨去之前,回頭瞥了兮若一眼,那一眼較之先前的笑更令兮若惴惴,墨羽是不信竹伯的說法,兮若卻是覺得這種怪異的地方立著些怪異的規矩也在情理之中,她是信的。
偌大的山莊統共沒多少下人,房間卻收拾的異常整潔,接連顛簸了五天,在旁人看來,墨羽對兮若那是寵上了天,可對于兮若來說,只是覺得墨羽這是想盡辦法折磨著她,進了臥寢,簡單的漱洗之后,倒在榻上便睡了。
竹伯給先來一步的鳳仙桐安排在墨羽住的這個院子的斜下方,其實這些日子見不到鳳仙桐,與不明就里的人猜測的鳳仙桐還因先前與墨羽的爭執而耿耿于懷并無直接關系,這一路上兮若勞累、疲乏,可鳳仙桐卻更甚于兮若的困頓,除了藍玉之外無人知曉,鳳仙桐上了馬車之后,就開始沉睡,即便是用飯和走在人前的時候,也是渾渾噩噩的,好像怎么睡也醒不了似的。
竹伯安排好了之后,藍玉將鳳仙桐扶上了懸著厚重幔帳的架床,鳳仙桐挨著瓷枕不多時便又沉沉入睡,藍玉守在架床邊兩刻鐘之后,伏在鳳仙桐耳畔輕喚了幾句,見鳳仙桐委實沒有反應,適才起身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間。
推門而出,一眼就瞧見了站在竹林旁,剛從墨羽那出來的竹伯,藍玉愣了愣,竹伯客套的笑了笑,隨后拱手道:“墨公子,宮主命老奴轉告,他在山頂侯著您。”
藍玉瞪大了眼睛,遲疑了片刻,抖著聲音問道:“你是……”
竹伯臉上的笑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將先前的話重復了一邊,“墨公子,宮主命老奴轉告,他在山頂侯著您。”
藍玉定定的審視了片刻,隨后點頭道:“藍玉明白,勞請竹伯給指條近路。”
竹伯給藍玉指了竹林后的小徑,又說了具體位置,隨后下去做自己的事了。
藍玉順著小徑快速往山上趕,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先前覺得這一趟的遭遇很是峰回路轉,可隨后想想,倒也全在情理之中,鳳仙桐根本就不知道這里還有個幻竹山莊,會來此處,只是藍玉受雪歌指點,隨后轉告給腦子不清楚的鳳仙桐,鳳仙桐只想睡覺,雖她乘的馬車很穩,可畢竟沒有床榻舒服,聽說終于可以停下了,她自然樂意,是以藍玉打著鳳仙桐的名義去同墨羽交涉,果真同雪歌說的一樣順利。
雪歌既然會指定此處,勢必是與這里有關系的,且不必事先同這里的主人打招呼,直接就可以做出面面俱到的安排,豈是不相干的外人,如此竹伯同雪歌認識,也不足為奇,只是他口中的宮主是何意,藍玉許久沒想清楚,直到站在了竹伯提到的山頂竹屋門外。
拾階而上,輕叩門扉,屋內傳來雪歌溫婉的聲音,“進吧。”
藍玉推門而入,屋內燃著一個紅泥爐,上面銅壺內煮著水,已然沸了,頂的壺蓋咕嘟咕嘟響,雪歌靠著竹桌坐著,修長玉白的手上端著碗茶輕品著,藍玉恭謹道:“公子。”
雪歌抬頭對著藍玉溫文的笑,伸手指著對面的位置,徐緩道:“這是幻竹山莊內藏著的碧螺春,過來嘗嘗可還稱口。”
藍玉遲疑片刻,見雪歌已伸手替他斟了茶之后,才謹慎上前,搭著邊坐了,雙手捧起茶碗,淺淺的嘗了口,隨后十分肯定的點頭,連連道好,雪歌回了藍玉個輕笑。
藍玉吃下半碗茶水之后,托著茶碗望著雪歌,小心翼翼道:“公主又睡了,已然安頓下來,若牟刺殿下去探望公主……”
雪歌笑了笑,隔著竹桌探過微攥成拳的手,到藍玉面前,突然反轉攤開,手心躺著一個凈瓷小瓶,玲瓏精致,與平日給藍玉的十分不同。
藍玉頓了頓,不解的開口道:“這是何物?”
雪歌淺笑故我道:“媚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