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果然是來了很多人的，王親，重臣，美眷。
我抬起眼睛掃了一圈，沒見他，卻看見了信王爺，正有些怔怔地望著我，或許是沒有想到我會來。但是我為什么會感到他的臉上有隱隱不安的神色。
圍場中大概幾十匹八尺駿馬，沒見哪個長了三只耳朵。倒是個個雄風昂揚。大多為棕色，也有白，黑，青等數匹。正被呈王放眼打量著，他對其中一匹紅棕色的頗青睞。
一直有臣子在他耳邊似說著什么，蘇綾鄂牽著我的手走近了，我聽到最后一句是，“此為赤玉，在大漠邊塞更是獨領騷首，毛色如緞，下隱龍骨，可行千里，日下涔涔汗雨如血，恭賀大王能喜獲如此難得的良駒啊。”
呈王沒有回話，卻忽地看向正朝著他走的我們，我本是不想向前湊，無奈蘇綾鄂似是執意叫我見呈王，此時眾目睽睽，我也不好硬放開她的手。況且是呈王命她叫我來，不拜見一番是不行的。
誰知呈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竟帶著幾分驚奇的笑意對她說：“綾妃這是把誰帶來了啊。”
我這才恍然，呈王并沒有叫我來的。剛四下看過，沒見長空碩在場，不由有些不安。
綾妃撒嬌地輕嘆：“薔薇妹妹總是自己待在寧宜閣里，聽聞碩王爺也不得空閑能去看望她，臣妾是怕她悶壞了，今天大王來圍場賞馬，我便私下決定帶了她來湊湊熱鬧。”
“參見大王。”我行了禮。
“嗯，”他的聲音傳來，“我可沒忘了你啊。”
這聲音瞬間令空氣一緊。
綾妃道：“大王，為了讓妹妹來，我可費了一番周折呢。”
“怎么弄來的？莫非是硬押來的。”
“說到這里，臣妾還要請罪，是假傳了大王的圣旨。”綾妃笑道。
“哦？”呈王更有興致了，“假傳了什么話，但講無妨，我恕愛妃無罪。”
“我說是大王叫她來的，結果您猜怎么樣，人家連您的面子都不買呢，硬說不來。接著我又說碩王爺也在，竟還是勸不動，您瞧瞧，薔薇妹妹多難請啊。”說著纖手將我一攬，弄得我很不自在。
“連碩的賬都不買，那最后怎么來的？”
“您肯定猜不出，最后是馬的面子。呵呵……”綾妃笑得越發嬌媚了，“我騙妹妹說，這次進獻的良駒中有一匹長著三只耳朵，結果就這么個謊話竟是蒙混過去了，這才跟著我來的。”
話音剛落，呈王大笑，頓時圍場笑聲四起。
我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抬頭望見信王爺走過來，臉上也是笑意未消。
呈王用手指點點綾妃的前額邊笑邊搖頭，極其寵愛的樣子。
信王爺行至跟前指著馬群中一匹黑色駿馬道：“我倒是看這個比那赤玉好。”
剛才一直跟呈王解說的臣子上前一步：“此馬名絕驤，善行山道古林，縱遇狼群不驚。性子較赤玉沉穩，只是不知戰場上如何。”
聽著他們說這些馬的種種習性，我有些無聊，但又不好離開。
不記得過了多久，忽聽呈王嘆道：“唉，天下良駒，南有怒驄，北有盜驪。可惜本王無福消受啊。”說到這忽轉頭問我，“見過盜驪嗎？”
“沒有。”這兩匹駿馬，我倒是見過怒驄。
南有怒驄，就是指瑤國魏呼延將軍的坐騎怒驄。是魏呼延戰事連連捷報，瑤王大喜，賞賜給他的。魏呼延送我來呈國的時候，我曾見過它，那一身的深青毛色與山水相融相映，有渾然天成的大氣。勁蹄響徹了狹長的古道和遼遠的曠野。
北有盜驪，我曾聽聞這盜驪在呈國，但是并沒有見過。
“盜驪可是你碩王爺的戰騎，你竟沒有見過。”呈王搖著頭看我。
我一怔，這確實是我不知道的。忽然想起那日離開他的王府時，恰巧他與信王爺回府，像是見過，但是當時沒有注意，僅隱隱記得那一襲純黑的勁影。
信王爺聽了這話并未再插言，只是兀自細賞那些馬匹。
呈王一聲長嘆：“那才是紫燕追風，蒼龍逐日的神物。眼前這些流俗之輩，雖也高大健碩，但是總缺了些意韻。”
他說到這里停了一下，看看四周竟無人敢答話，于是向眾人道：“那盜驪是我見過的馬中性子最暴烈剛強的，本以為無人能馴服。結果生生被碩給治住了。看來能駕凌如此烈馬的人，就只能是碩王爺了，你們說是不是？”
一瞬間的沉默，有老臣躬身一揖：“天下只有大王能獲如碩王爺這般的棟梁梟將，實屬我大呈的幸事。”說這話的正是那日到瑯秀殿看我的莫涼狐大人。
呈王大笑，卻忽將目光投注在我的身上：“我賜你的這門婚事如何，你可滿意？”
“薔薇一直誠謝大王恩澤。”我略略屈膝行禮。
“你不必謝我，”他冷笑一聲，“那天慶功宴后，碩王爺點了名的要你。”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呈王硬賜給他的。
“不對，”呈王緩了緩神又似想起了什么說道，“你還是得謝我。碩王爺只說要你，可沒說給你什么名分。是本王干脆好事做到底，將你賜封為他的妃，不然你就只有做個婢女的份兒了。你說，你是不是還得謝我啊？”
他這一襲話將我弄得稀里糊涂，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一直未開口的信王爺終于忍不住勸道：“大王，這丫頭膽子小，您就別嚇她了。”然后又提醒我說，“薔薇，謝恩。”
蘇綾鄂也輕碰碰我：“妹妹，謝恩啊。”
我又屈下膝：“謝大王恩……”
結果話還未說完，就被人橫抱起來，朝著那匹勁蹄刨蹬，鼻息噴張的赤玉馬走去。我驚得早已不知所措，只模糊聽到信王爺的喊聲：“大王！”
呈王并沒有理會，竟將我扔到赤玉的背上，那馬就如瘋了似的猛揚起前蹄，我瞬間抓住一把馬鬃，身體在那光潔的毛皮上一滑，竟沒有摔下來。但是拽著的馬鬃讓赤玉吃疼，又狠狠甩了甩身子，斜著腦袋尖聲嘶鳴著朝一個方向奔去。
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還有圍場邊那一應如花美眷的低呼。
我自己倒早已忘了驚叫，只聽到信王爺在后面大喊：“薔薇！你抓住了！千萬別松手！”
他似是也騎了馬，就跟在我的身后，但是他的馬怎么也追不上赤玉。
我總是向一邊歪，想要調整，抓在手中的鬃毛卻隨著劇烈的顛簸一點點地抽離。而且那馬總是甩頭，我又一次使力調正了身子，聽見信王爺又喊：“你不要坐得那么直，身子低下一點兒！”
我聽從著他向下俯了俯，一直手依然死命抓著馬鬃，另一只手不經意間抱住了馬頸，結果它又是一個猛地閃身奔向一片林子，差一點將我甩出去。
“抓馬鬃！別抱它脖子！”信王爺的喊聲又一次響起。
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眼前這林子，像是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