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媽疼你

第一章 外人

重生前,方初晴從沒想到過,在遙遠異時空的大江國,與過年的風俗和地球中國一模一樣。從臘月二十三小年開始忙活,除夕之夜要燃放煙花炮竹,一家人要團圓在一起守歲,然后是初一大拜年。

除夕那天,太太以一品誥命夫人的身份上秦疏,請求皇上恩準沈無思、沈無我這一對沈家孫輩回家過年。江無憂準了,但沒允許方初晴跟回去,因為她的臉還沒好,只能靠著面具四處走動。如今兩個寶寶已經快九個月了,一頓喂飽,可以很久不餓。就算奶娘不跟著,吃點易消化的正常食物,畏助喂些羊奶之類的東西也是可以的。

而過年,是全家人團聚的日子,沒理由讓人家的寶貝金孫“流落”在皇宮之中。

無思無我一走,方初晴就感到很失澆,這令她對自己離開江國的計劃產生了疑慮,她真的舍得下這對寶寶嗎?在這不到九個月的相處中,她不曾發現對寶寶們的感情已經這樣深了。雖然每天見面的時間很短,但母愛就這么慢慢滋生了出來,潤物細無聲般,即自然又神奇。

可孩子畢竟是梁竹月的,沈家這位大奶奶這樣討厭她,就算她想留在沈府當牛做馬,人家也未必肯收留。偷走寶寶?那顯然即違法又不人道,可梁竹月那么壞,把兩個寶寶交給這樣的母親,她還真擔心好好的孩子最后變壞了。

像四圣人那樣還算好,萬一變得陰險狡詐、無惡不作可怎么辦?

唉,重生的時候她提醒過自己,不和任何人發生太深的感情糾葛,這樣離開江國去海闊天空時才能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可她千提防萬提防,就是沒注意這對還不會說話的小東西。

一想到即將到來的分離,她很愁悶,也很傷心,對這個重生后一個新年,一點也提起興趣。而身為天下之主、后宮之主的江無憂,也忙得根本沒有時間陪她。

江無憂中午大宴群臣之后,晚上照安排是和后宮眾佳相聚飲宴。從黃昏時分開始,會一直延續到二天早上天亮。當然,總管太監還安排了很多娛樂性的節目,比如煙火、歌舞表演、民間雜耍表演等,免得皇上守歲時枯燥乏味。

正月初一一早,皇上要帶重臣祈天,還有執行許多禮儀方面的雜事。而已經駕崩的太上皇的妃嬪都住在和政城西南角的另一座皇家園林中,太后則長居皇陵旁邊的感恩寺,所以照逸朝的后宮規矩不大,嬪妃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歡天喜地地參加一年一度的盛會,希望自己能越眾而出,得到皇上的垂青。

因為臉面的問題,方初晴連冒充宮參加宮宴的機會也沒有,此刻只能守著皇上賞賜的大批美食和精致玩意兒,孤零零的窩在夜錦宮里,倍感孤獨寂寞。所謂每逢佳節倍思親,她雖然沒什么好思的,但節日氣氛下的冷清真是格外令人憂郁。

聽著遠處傳來的模糊聲音,那些歡聲笑語,那些絲竹管樂,那些吵鬧喧嘩,她仿佛感覺整個人都被隔絕在這世界之外似的,一點食欲也沒有,一點精神也提不起來。原來,不管她是否重活了一回,她的人生都沒有任何改變,還是沒有人重視,還是沒有人陪伴。就是想找人聊聊吧,就連為數不多的,留下守夜的宮女太監也都偷偷湊在一塊兒玩去了。偌大的皇宮,甚至偌大個世界,卻好像只有她一個人。

于是,她干脆跑到夜錦宮獨有的小廚房去做點吃的。其實江無憂賞賜的美食即多且好,用不著她自己再動手,但她不想閑著胡思亂想自怨自艾,所以做了些她唯一拿得出手的點心。

荷花酥、玫瑰餅、麻花、糕干、年糕、松餅、石子饃還有幾種不同餡料的水餃……忙活了好幾個小時,完全是強迫癥似的勞動,沒什么意義和目的的。

眼看快午夜十二點了,她望著一桌子的食物,不禁鄙視自己的浪費行為。人們當然會以各種方式發泄情緒,但糟蹋糧食是最可恥的一種。屋里不有很多賞賜沒吃,這些東西難道要丟掉嗎?

“好香。都是你親手做的嗎?皇上真是的,大過年的,居然讓你自己動手做大飯。”正發愁,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景鸞!

沒回頭,她就聽出來者是誰,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你怎么來了?”她轉過身去,恨不能給景鸞來一個大大的擁抱。

在孤獨寂寞的時候有朋友出現,是一件多么快樂幸福的事呀。在這種情況下能對對方的好感快速攀上一個新的臺階。

景鸞嚇了一跳,因為闖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面龐,而是一個小豬面具。但那個小豬的樣子非常可愛,他愣了一下后就釋然了,微笑道,“沒什么,沈府全家團聚,我一個外人感覺格格不入,就跑來皇宮看看你。”

“好景鸞,我在皇宮也是外人。如今我們外人對外人,一起說會兒話吧。”方初晴很開心,“不過你是怎么進來的?除夕夜的皇宮守衛這么松懈嗎?萬一有人……”她停住了嘴,怕大過年的說出不吉利的話。

景鸞拿了一塊糕干放在嘴里,斯文地嚼了兩下,一手從腰下拿出一塊造型奇特的銅牌道,“二爺忙起來的時候,我常常會代他入宮面圣,商談一些事情,這腰牌能令我在宮中暢行無陰。你在蘇妃這兒養傷本是秘密事,不過我卻是知情的,這才來看你。”

“謝謝你記得我。”方初晴拉著景鸞的衣袖搖了兩下,“你餓了嗎??不如我們煮餃子吃吧,正好應應景。”

景鸞文雅好看的淺笑著,竟然令方初晴有了春風吹指,陶陶欲熏的感覺。如此良辰如此夜,他是那么溫柔可親,熨貼著他人的心靈。多好的男人哪,不知將來誰有福氣嫁給他。

“好呀,我們這樣的外人可以一起過年。”他輕緩地說,不過還有其他人呢,我們不要扔下他好當了?他很可憐的。“

方初晴一愣,誰呀?”她實在想不出,她認識的人中還有誰是孤單一人的。

二爺。”景鸞幾首嘆息著說。

方初晴又是一愣。他……怎么會?他不是應該在沈府闔著團聚嗎?而且……他那模樣和可憐掛不上鉤。

“你不懂。其實對于沈家,他也是外人哪。”景鸞搖搖頭,看起來有點悲傷,“往年這時候,他都會消失一整天。今年……我想他是來了皇宮了。”

“為什么來這里?”

“大概……是因為他沒有地方可去。”

聽到這話,方初晴的心一瞬間揪了起來。

沈瀾為大江國擔著半壁江山,可是在除夕之夜,他竟然沒有地方可去。

二回花房

“好,我們不扔下他!”方初晴重重點了點頭,“只是皇宮也很大,我們要到哪里去找?”

景鸞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往年,我沒找到過他,今年以為有你,兩個人找,總比一個人找機會大些。但是……皇宮確實很大……”

“沒關系,我們盡全力就夠了。就算找不到,我們心里不扔下他也是一樣,到時候煮了餃子,給他留著。”方初晴不忍看到景鸞落寞的神情,安慰道。

“你說得對,倒是我執著于形式了。”景鸞似乎為這一句話開朗了起來,笑道,“你雖然來進宮也有一段時間了,但想必并不常出去,那不如這樣,我四處找找,你就在附近轉轉就行,不然把你丟了,麻煩的可不止是我了。”

方初晴一想也對,點頭道,“就這么辦。”她廚房墻上的掛表,“現在十一點一刻,我們十二點前在這里會合,煮餃子迎新年。”

景鸞應了聲,率先走出去。

方初晴裹了一件頭篷在身上,也走出夜錦宮,因為是一次出來,所以雖然宮燈明亮,照得皇宮亮如白晝,但那巍峨的宮殿處處寂靜無人,卻依然令她有些害怕。她站在那兒猶豫了一下,忽然福至心靈,想起了一個地方。

翡翠說過,距夜錦宮不遠處的東邊,有一個玻璃花房,里面的花四季不敗,那樣的話,那里應該不算冷,待上一夜也沒關系。再說了,執燈賞花也是一件雅事,雖然沈瀾那個人不像文士,倒像土匪似的,但說不定也附庸風雅一回呢。

想到這兒,她辨明方向就走。其實她并分不清東南西北,但當時她比較好奇,詳細問了下,知道出門往左就對了。果然,走不多遠就看到那個占地頗廣的花房。四角掛著碧紗燈籠,隱妁有些仙境之美。

她繞著花心走了一圈,發現大門半敞,似乎有人捷足先登了似的,心里不由得一陣高興,但因為不確定花房里的人是不是沈瀾,就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穿過布置得曲徑通幽似的花絲,那些牡丹、芍藥、紫荊、海棠、杜鵑、芙蓉、木槿……她一邊走一邊感漢皇家的人實在太會享受,能在這隆冬時節欣賞到四時鮮花。正鄙視江無憂的,不期在,然個男人的背景突兀地闖入了她的眼簾。

沈瀾很少穿淺色系的衣服,方初晴跟他在廣武院“同居”很久,見他穿得最淺衣服不過是灰色。而在除夕之夜,他卻沒有像大多數人那樣穿著喜慶得像個紅包套,而是一襲白衣,頭發也沒像往常那樣束冠,卻是散著發,隨意在腦后一束。

他的身量高大肩寬背闊,平時看來強硬、鐵血、高貴、自負,但如今白衣勝雪卻不顯得突兀,反而襯得整個人被一種深深的寂寞包圍著。不知是此情此景的緣故,還是周圍繁麗的花朵暈染出的氣氛,他站在那兒,只顯得說不出的蕭瑟,說不出的孤冷,似乎就那么一個人走過坎坷,如今疲憊極了。

這情景令方初晴下意識的屏住呼吸,不知所措叢烏之后,隔著那火紅如楓的葉片,只望著他。唉,帥哥就是帥哥,改個造型,扮得休閑些就令她心頭有如鹿撞。話說他本來就好目的地,五官深邃、身形矯健、氣質超群,不過平時有心理準備,沒今天這么震憾罷了。

她以手撫胸,強抑著心頭的異樣感,還沒想出怎么開口,就聽沈瀾低沉著聲音道,“我小時候,最愛聽太太給我們兄弟姐妹講畫,她常常是一邊畫著花兒,一邊給我們講如何入筆,如何提韻,如何欣賞花之美感。那時候我只是望著她,感覺她給我們講畫時,自己就先陶醉了。于是我們也都醉了。至今我還會想起那些日子。不過,我是后來才進府的,總感覺不管多么努力,也不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就算醉,也總不能盡興。對于沈家,我總是多余的人吧。”

他突然說話,嚇了方初晴一跳,以為花房內還有其他人。左右看看,卻只有自己。難道他發現她摸進來了嗎?這很正常。可是為什么樣要和她說這些話呢?這就不太正常了。是因為觸景生情?是因為一時軟弱?還是因為太寂寞了,需要一個人聊聊心底的話,然后再殺人滅口?

只是,他產這番話時好溫柔哦,從沒見過的溫柔,似乎是沉浸在回憶中。而這種溫柔中包含著一點淡淡的憂傷,那么強大的人忽然表現出脆弱,還真是驚心動魄,害她的心差點樅喉嚨里沖出來了。

還有,這些話他說得如此孤寂,那隱藏在無柰之中的嘆息讓人很心疼,讓她恨不得沖上去抱著他,讓他再也不被排斥在人群之外,讓他也被接受,也有人陪伴。

“出來吧,一聽那雜亂又鬼祟的腳步聲就知道是你。”沈瀾再說。因為選詞用語的不當,方初晴心頭那點浪漫的想法立即風吹云散了,兩人之間的氣氛也由唯美,變得又有了點劍撥弩張的意思。

“怎么是鬼祟了呢?你小時倒底念過書沒有?明明我是好心,怕打擾到你賞花,這才輕手輕腳的。”方初晴有點氣惱地道,同時走到了沈瀾面前。

“既然怕打擾,怎么又來?”沈瀾頭也不回,似乎專注于眼前的一株茶花。

“還不是景鸞要我來找你。”方初晴沒有直說“格格不入”之類的話,怕傷了沈瀾的自尊,“他找我一起過年,嫌兩個人不熱鬧,說你也進了宮,所以我們分頭找你來了。早知道不搭理你,直接留些大大的餃子給你吃好了。哼”

“我不吃別人吃剩下的東西。”沈瀾鄙視地說。

他說者無心,可方初晴聽著意。沈府也好,皇宮也軒,到處有在猜測她與沈瀾有私情,也到處有人說她是殘花敗柳之身,只配被爺玩玩而已。所以她這類詞匯非常敏感。如今沈瀾隨口一說,一下子動了她心頭的忌諱,不禁又氣又惱,轉身就走。

沈瀾還以為方初晴會跟他繼續斗嘴,哪想到她掉頭跑掉了,情急之中一把拉回,但卻看到一個小豬面具,先是一愣,而后挖苦道,“干嗎扮豬?大過年,等著被殺了加菜嗎?”

方初晴倔強著一言不發。

沈瀾以為她在挑釁,忽然伸臂抱住她的腰,攬在自己身前,“你還不夠胖,多吃點,等著八月十五時應該可以下刀了。”他難得開個玩笑,因為在孤單中有人找到了他,讓他心頭忽然暖融融的。可是因為方初晴誤會了他之前說話,此時僵硬著身子,以肢體語言進行無聲的反抗。

這讓沈瀾很尷尬。

他還記得很多天前,因為方初晴說了什么“三夜五宿就扔到脖子后面”的話,他逗弄了她一回,當時她用了非常的方法逃脫,很用力的吻了他一下,舉動不可謂不大膽。而他女人多的,卻偏偏記住了當時她在懷中的感覺。那柔軟的腰肢,豐滿的胸部,還有嘴唇上帶點甜味的芬芳……

今天這是怎么了?難道接近了皇上,就開始厭惡他這個身份底下的人了?就像當年的蘇味一樣?這念頭令他像被火燙了一樣,驀地放開了懷中人,渾身散發出冷淡拒絕的氣息來。

兩個就那么對站著,誰也不動,誰也不說,敏感的內心都受到了傷害。直到,一顆眼淚沿著方初晴的下巴上滴落,沈瀾才驚訝地道,“為什么哭?”

“要你管!我高興我喜歡我愛!”方初晴聲音有點哽咽,但態度倔強。

沈瀾心下剛硬,不是那見到女人掉淚就投降的人,如果需要,就算女人哭出一條河來,他也可以無動于衷。但不知為什么,此時看到方初晴連掉個眼淚也要逞強,心里忽然柔軟起來,想到剛才自己說“豬”的事可能惹惱了她,于是放低身份道,“算我說錯,你別哭了,不然會變得更丑。”他想安慰人,可是又不太會,結果說出來的話還是比較惡劣。

方初晴本來只是一時羞憤,這才氣得掉眼淚,現在冷靜了一下,也就想開了。她又不想和沈瀾發生什么感情糾葛,管他怎么看她呢?被人吃過又怎么樣?只要她記不起來就沒有心理陰影。再說,沈瀾這家伙是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他這樣就算是道歉了吧。做女人要大人大量,原涼他吧。

“其實你之前長得很能入眼,醫好了就行。哭的話,會影響傷口。”沈瀾看方初晴不說話,又因為戴著面具,看不到臉色,只好補上幾句。“這只小豬也挺漂亮的。”

“說了傷人的話,就這樣補救嗎?”方初晴看到沈瀾這么笨拙,眼淚還沒干就覺得有點好笑了,“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就忘記二爺剛才說的話。”

沈瀾略皺了皺眉頭。

他是個喜歡把所有事都放在心里的人,能知道他一些秘密的,都是他極為信任的伙伴,現在這個小奶娘要問什么?怎么看都像不懷好意似的。不過……

“不保證回答,你。”

“這么輕易就答應了?”

“你戴了那種面具……誰會拒絕一只小豬?”

他這樣說,方初晴哭笑不得,干脆直言道,“二爺曾經和蘇妃有過一段情嗎?”

她知道不該問這個問題,可她就是很好奇,而且她想知道蘇妃是否在撒謊,想以此來推斷出蘇妃對她坦白情史是什么目的。她可能還要在皇宮待些日子,雖然不會草木皆兵,但必要的防備還是得做。

不出所料,沈瀾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繃緊了。有那么一瞬,方初晴真的以為他動了怒,甩手就走是好的,說不定把她掐死在花房中也有可能。

而正當她暗罵自己太魯莽了時,沈瀾卻忽然點頭承認了。

是環境所致嗎?今天沈瀾在她面前坦承了很多心事,不知這對她來說說,是福是禍。不過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于是她再問道,“你們兩情相悅?”

沈瀾斜著眼睛看他,一臉傲然,“你覺得我會對女人死纏爛的嗎?”

果然!蘇妃在撒謊。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她是要試探什么?還是要算計什么?能在這皇宮生存而不倒的,方初晴當然不會以為蘇妃只是為了虛榮才說沈瀾對她一廂情愿。只是蘇妃沒料到,有人敢這么直接問右師王的情事,更沒料到這個自戀的大陰人居然會如實回答吧。

這就叫千算萬算不如天。

這世上的事總是陰差陽錯,脫離人類的掌握。而沈瀾現在表現得這樣驕傲,只能證明他其實很介意,所以他到現在也不肯娶妻。他這樣的人心思太重,傷,就一定是重傷。

所以,本來她想再打聽下蘇妃為什么嫁給了皇上,但卻忍耐住了沒有繼續多嘴。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她硬拉著沈瀾到夜錦宮的小廚房去過新年。從沈瀾極輕微的肢體反應來看,他不愿意踏入前情人所住的地方,但因為之前坦白了一些事,他又不愿意讓人覺得他

放不下,也就勉勉強強來了。

一進小廚房,發現景鸞已經在等了。他看到沈瀾跟在方初晴身后,分外高興,微笑道,“還是初晴有本事,一下就找到了呢。”

“碰巧,碰巧而已。”方初晴笑著應道,然后就跑到灶臺處燒水煮餃子。

“碰巧就是緣分。”景鸞低低地說,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聽見。

小廚房地方不大,只有景鸞和方初晴還好,沈瀾身材高大,擠進屋后就顯得地方狹小了。可也因為這樣,搭配著灶臺大鍋冒出汩汩熱氣,居然氣氛溫馨熱鬧很快就掃清了沈瀾心頭的陰霾,讓他感覺似乎打多記事起,就這個年過得輕松,心頭沒有那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

而方初晴也在偷偷觀察他,見他開始時還拘謹,但很快就放松了下來,并且胃口很好的樣子,每樣糕點都嘗了一塊,口味偏甜的,還吃了兩三塊,等餃子出鍋,他又吃了一大盤,不時還挑挑撿撿,嫌這個餡不好,那個餡太普通。不過說歸說,吃得比卻誰都快。

“二爺餓了一天了吧?”景鸞笑問。

沈瀾來了個悶聲大發財,下手如飛。

三人有說有笑有吃,還依著方初晴的意思,玩了倒計時游戲,一起進入了新的一年。正高興著,忽然聽外面有人羨慕地嘆息了一聲道,“真熱鬧了,有沒有給朕留點好吃的?可憐朕還帶了上好的葡萄酒過來。”話音才落,江無憂就擠進了。

“皇上,您不在前面與眾美歡聚,跑到這里來干什么?”沈瀾不客氣地道。

“舊的一年一直跟他們在一起呀。”江無憂以手撫額,似乎是很頭疼的樣子,“今天吵嚷得很,好不容易借著醒酒的空兒跑到這里躲清靜了,誰想到還遇到你們兩個不長眼的臣子。”

“既然來了就一起吧,皇上也嘗嘗我的手藝。”方初晴把位子讓出來道,“我們也好試試皇上的賜酒。”說著就取了四只酒杯來。

江無憂在酒宴上沒吃很多,本打算陪陪方初晴再吃點大飯的,此時也不客氣,只是端著酒杯,心中突生感慨,微笑道,“我們這里又是君、又是臣、又是民、又是佳人,喝的是什么酒呢?”

沈瀾和景鸞對視一眼,都沒說話,唯有興奮起來的方初晴舉杯,念了句不太應景的詩,“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沒想到這詩卻正中江無憂的心,他不禁贊道,“說得好!今天朕就與你們為那些身不由已的淪落人,同干了這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