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凈先看涼郡王家的,一看吃了一驚:“什么?葉息正三個兄弟全要來?”
承慶帝笑了笑:“涼郡王的這個弟弟,朕是知道的。當年,老親王怕他們兄弟倆會為了爵位有罅隙,就刻意的把小兒子養成了沒主見的性子。后來,又怕他分家后日子不好過,就替他娶了一個會理家的能干媳婦。日子過的到也不錯。只是,這小兒媳出生低,見識就少。過過小日子,理家算賬還行,遇到大事就有些看不清了。”
葉明凈翻了翻名單,道:“她看不清,有些人還是看的挺清的。這不,豫國公、睿國公和康國公家派的都是成年的嫡子。”
真的是成年,尤其是睿國公家的葉息矜,二十四歲的翩翩公子,家里都有兩個兒子了。人家愣是老婆兒子都沒帶,光棍一條的上京。明擺著一副“我已經有后了,不怕和你們扯皮”的態度。
豫國公家的葉息聆,二十二歲,家中有一嫡子。康國公家的葉息觀,二十歲,家中妻子懷有五月身孕。
瞧瞧!都是聰明人啊!這三位看上去還真就像只是來京城見識的。
葉明凈不敢大意。成年人遠比未成年人要難對付的多。世間之事,千變萬化,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敢說自己就是勝利者。
相比之下,涼郡王的嫡長子葉息慈,看著就要單薄許多。但也不排除意外的可能。
葉明凈合上名單,呼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現在都有些杯弓蛇影了,看著誰都像敵人。左也要防備,右也要防備。真是累!
承慶帝不動聲色的飲著茶水。
這是必經的階段。沒有人能幫她,她必須自己學會撥開迷霧,找到事件的關鍵點。
他看著女兒緊鎖的眉頭,悠然抿了口茶。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歲月。那時候,先皇也一定是在樂悠悠的看著他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直到做了幾十年皇位后,他才明白,當年他以為的那些了不得的大事,在先皇的眼里,不過是隨手就能處置的小問題,不值一提。是特意給他練手的。現在想想,先皇當日應該也是這樣看著他的吧。
回到芳菲殿后,葉明凈怎么都睡不著。第一次打破了天黑不讀書的習慣,就著燭火,看起了李若棠的日記。沒有人能分享她現在迷惘的心情,只能在書中尋著前輩的足跡以求安慰。
日記中提到了天波衛。天波衛的前身是李若棠創建的一個情報組織。當上皇帝后就改編成了密探團體,兼任皇室保鏢。
葉明凈放下書,對著燭火發愣。夏朝的天波衛無論是從周朝接手的,還是后來新建的。都不會只滿足于簡單的保鏢工作。它的特務身份,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舍得丟棄。也就是說,承慶帝的手中,有一套完整的情報系統。
“計都,你在嗎?”她輕聲呼喚。伺候她的人都知道,五公主夜間不喜有人值夜,所以,這個房間里的人應該就只有睡在床上的她,和在暗中值夜的計都。
“殿下,我在。”年輕的護衛出現在帳外,等候她的吩咐。
葉明凈久久的凝視他。李若棠日記里寫道,她的貼身天波護衛,代號羅睺。她的長子,也就是后來的太子的護衛,代號計都。
“沒事了,你去吧。”葉明凈收回了目光。羅睺和計都都可以控制天波衛,但前提是,他們護衛的那個主上,是皇帝。她現在還沒有資格動用天波衛的情報系統。上次那幾個文士的資料,應該是計都憑著自己的力量打探出來的。
計都的身影再次隱藏于黑暗中。
葉明凈重重的合上帳子。
李若棠終身沒有立皇后。太子的父親,就是第一代羅睺。
承慶帝同意了幾位皇親的上京人員名單,派出了四支由禮部官員和御林軍組成的隊伍去接他們。
一來一去鬧騰之下,等到四支隊伍進京時,已是金秋時節,涼風習習了。
第一個到達京都的隊伍,是豫國公家。葉明凈領了迎接的任務,一大早就出了宮門,直奔城中的豫國公宅邸。
說到這宅子,那又是一個悲劇。這個府邸,原先是豫王府,享有親王級別的標準,建設的豪華氣派。等降成豫郡王的時候,房屋被修繕了一番,好些逾制之物就去除了。結果等到變成豫國公時,問題又來了。宅邸的建筑面積超標,國公家的房子怎么能和王爺家一樣大呢?于是,豫國公家生生的被隔出去了一塊。睿、康兩家也是一樣。這三家想著,等再次降爵的時候,房子的面積不是又超標了么?反正也沒指望在京城住,干脆就不修繕了,省點兒錢,把家里的小日子過過好得了。
這次進京之前,承慶帝特意從東苑借調了一批工匠,替這幾家把房子都修繕了一番。葉明凈來到宅邸門口時,還能聞到墻壁的新粉味兒。
豫國公府留守的家丁,慌忙請她入內休息。葉明凈搖了搖手:“這是豫國公府,不請自來已是失禮。怎可主人還未至,就先行入內。”
她執意坐在自己那輛四匹馬拉的豪華四輪大馬車里,在府邸門口等候。眼看著時間還早,就招呼騎著馬來看熱鬧的孫承和和江涵,一起到車廂里喝口熱茶。
秋天的早晨還是有些涼意的。孫承和從善如流,攜著江涵鉆進馬車。車廂里的面積很大,收拾的和一個小房間差不多。四面車廂墻上釘著米黃色的綿綢,座幾上鋪了厚厚的羽緞。角落里的紅泥爐上熱著茶水。跪坐在一邊的宮女小桃倒了熱茶遞給他們。
孫承和舒服的坐下,拿了一個靠枕塞在后背,捧著熱茶啜了一口,滿足的瞇了瞇眼睛:“唔——,還是這里面舒服。”
江涵靠著他坐下,端了杯熱茶捂手,問道:“你們猜,這個葉息聆會是個什么樣子?”
孫承和打了個呵欠:“都有兒子的人了,能是什么樣子?我猜,和我二哥差不多。”
他口中的二哥,指的是慶國公世子孫思嘉,今年二十五。已育有嫡子。為人穩重老成。
江涵道:“有兒子的又怎么了?我就不信個個都像你二哥那么不茍言笑。炫大哥也有兒子。他和你二哥就不一樣。”
孫承和撇了撇嘴:“你也太看得起他們了,他們是什么人?哪能跟炫大哥比。”
葉明凈抿嘴微笑。蕭炫如今就是這四個伴讀的偶像,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有了蕭炫做榜樣,這四個伴讀變的沉穩了不少。尤其是孫承和,蕭炫說他一句,抵得上別人說他十句。
馮立敲了敲車廂壁:“公主,人來了。”
孫承和和江涵精神一振,立刻掀簾子躍下馬車,朝路中央望去。果然,一隊人馬走了過來,領隊的是禮部主客司郎中陳瑞。
陳瑞遠遠的就看見了那輛豪華的馬車,他自然認識那是誰的。這會兒又看見了孫承和和江涵,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對著身邊的葉息聆說了聲:“公主在前面。”就連忙翻身下馬。
葉明凈整整衣服走下馬車,兩位伴讀自動站在她身后兩邊。三個人一齊把目光投向前方的年輕男子身上。
葉息聆穿著紫色團花錦袍,外罩一件寶藍色織錦緞面的斗篷。頭上束發紫金冠,體態修長,身段風流。
他滿面笑容的加快腳步,走到葉明凈身邊,親熱的道:“是凈兒妹妹吧,我是你息聆哥哥。”
葉明凈歡欣的笑道:“我一見就知道是哥哥。息聆哥哥長的和父皇有些相像呢。哥哥一路跋涉辛苦了。”
葉息聆笑道:“陛下圣恩,息聆有幸進京聆聽圣言,感激還來不及,哪里就辛苦了。倒是妹妹怎么在這門口等著,可是家人無禮?”
葉明凈道:“息聆哥哥,這可是錯怪他們了。雖說都是自家親戚。可這里到底是哥哥的家,主人還未歸,凈兒怎好自行入內。”
葉息聆呵呵一笑:“不防事,這豫國公府,咱們的曾祖父可是親兄弟。凈兒妹妹想什么時候來,就什么時候來。哥哥在不在都是一樣。來,來!咱們進去說話。”
葉明凈正色道,“雖是哥哥不在意,凈兒可不能無禮。息聆哥哥一路辛苦,凈兒今天就不打攪了。改日等哥哥收拾好了,凈兒再來拜訪。”
葉息聆笑了笑:“也好。我今天剛到,確實是亂糟糟的,改日收拾妥當了,一定請妹妹過來玩兒。”
葉明凈露出歡喜的笑容:“真的嗎?太好了!”她吐了吐舌頭,低聲道:“哥哥不知道,凈兒整天被關在宮里,可悶了。我還沒去別人家做過客呢!若是息聆哥哥請我,父皇一定會準許的。”
葉息聆道:“那是。都是一家人,妹妹只管來。”
葉明凈轉身告辭,在一旁當了半天木頭樁子的陳瑞躬身行禮:“殿下慢走。”
豪華的馬車緩緩離開。豫國公家的車隊里,一輛馬車的窗簾掀起一角,一個小丫鬟驚嘆的道:“這就是公主的馬車啊?真漂亮!夫人你看。”
一張嬌美的面孔張望了一下遠去的馬車,斥責小丫鬟:“還不快放下簾子,被人看見了像什么話!”
小丫鬟喏諾的放下簾子,回身端坐。另一個年紀大點的丫鬟用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就是貪玩。也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這里可是京城。到處是權貴人家,一個弄不好就會給夫人惹禍的。”
小丫鬟有些不服氣:“姐姐說的也太嚴重了。京城貴人雖多,可咱們家公子也不是無名之輩。公子可是正經的皇親。高祖皇帝的重曾孫,尊貴的很呢。這位公主不過才十歲,連個幫襯的兄弟都沒有,急巴巴的叫了親戚過來。咱們公子好意來幫忙,難道還要看人臉色不成。”
車廂里的夫人咳了一聲,聲音柔和的道:“好了。都少說兩句。我們剛到京城,還不太了解事態,不可給公子添亂。要知道,來幫襯的兄弟可不止公子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