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正文299 要挾與訓斥

正文299要挾與訓斥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299要挾與訓斥

()當李氏問出家中鴨少而青果卻是做得多,院中為何如此多的鴨毛時,方氏一直擔心的事,便好似被對方突然揭穿了,自是嚇子一大跳,腦中一片空白。她素來知曉李氏厲害,也過慣了謹小慎微的生活,如今見李氏臉色乍變,便不知如何應對。

正在這時,卻聽得范家小子叫道:“四小姐歸家了!”大門處,已傳來了文簡的叫聲:“太姨娘,我們回來了!”還有文箐在問:“家中諸事皆順遂否?來客人了……”

文箐這一回來,方氏嚇出來的一身汗差點兒涼透了背,卻借此避過了李氏的問話。

關氏也裝作趕緊迎接的樣子,已邁開大步快速跑到門口去了。很快,文簡已經跑了過來,見得李氏,趕緊又整了衫子,給李氏行禮,歡快地問道:“三嬸來了。笈哥哥呢?”

李氏看著文簡活潑歡樂的樣兒,一出口關心的就是自家兒子,亦和氣地道:“他在家練字。怎么,在你舅舅家不好玩嗎?這么急著找他?”

那廂,關氏已偷偷揀重要的事項與文箐說得幾句,十分擔心地道:“三奶奶此來非善。”

文箐聽了“來者非善”,心道自適居的人倒也真聽自己的話,防三嬸如防賊一般。既有些失笑,同時對李氏的到來也略有些吃驚,不過她也早想過會有這么一天。此時便也沒慌手腳,反倒是比關氏鎮靜得多。只陳媽聽得李氏在,便緊張地道:“小姐,若不然,我先避一避。”

文箐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怕她作甚。她要尋你的事兒,現下沒個由頭。要找事肯定還是找絨毛一事上來,褚管事上月底帶著絨衣去南京,在碼頭處遇到了三叔,這事兒早就兜不住了。反正我也有意要與三嬸攤開來說這事。”

關氏第一次聽得周騰曉得這事,立時越發起緊張,有些慌亂地道:“四小姐,三爺曉得這事了?方才三奶奶問鴨毛,嚇死我與姨娘了。這么說來,三奶奶也曉得了?”她忖度著,李氏現下心中必然在暗罵自己與姨娘,沒吐實言。

文箐小聲安慰道:“莫慌。她知曉了,也不能將我如何。”

說完這兩句,文箐便笑呵呵亦去給李氏與方氏請安。“箐兒姐弟又讓三嬸掛念了。本想上午就打算去城里,只是有些事耽擱了。”

她的一點子事,自是要等陳媽,陳媽原定的是昨日該到蘇州的,晚了一兩天。此時陳媽也過來請安,李氏一想到以前的事,只冷著臉點了個頭,對文箐說話時亦有點夾槍帶棒。“還以為你要在娘舅家過中秋呢,在文箐眼里,是不是娘舅比三嬸還親?”

文箐笑道:“三嬸,這是說哪里話。我現下姓周,弟弟姓周,自是周家人,要親也是與文筜較表姐親。若曉得您今日要過來,我昨兒個就從舅姆那處趕回來了候著。”

李氏見她笑語嫣然,真個以一種主人的方式在與自己說話,自己這便是“賓”了,不免又起了小心思。“三嬸可不敢擾了你陪你表姐,畢竟那日后是你夫家。”

這話說得便有幾分不滿之意,文箐仍作聽不懂,依然一臉熱情地道:“太姨娘,三嬸,這外頭也起風了,不如進屋里去聊。”

方氏得了這話,自然趕緊往前院正屋方向走,李氏還想四處看看,便道:“你也太嬌養了,現下八月中秋前夕,正是好天氣好風光。這宅子四處可是好風景,你三嬸我還沒看兩眼呢。”

文箐上前,扶著她臂膀,李氏嫌她虛偽作態,作勢邁了一步,與文箐的手錯過。文箐見方氏抬了一下手,便朝她瞧過去,發現她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又轉向了正在收最后一點鴨絨的范陳氏,自是明白李氏或許是在院中看了甚么來了,只怕要發難。“好啊,三嬸有這個雅興,箐兒自是一旁陪著。”

未等李氏接話,卻又問道:“三嬸,方才歸家時,碰到鄧家舅姆了,我差點兒就直接回城里宅中去了,幸好想著要拿過節的節禮又趕自適居,要不真與三嬸錯過去了。”

“鄧家舅姆?”李氏愣了一下,立時明白她是指鄧張氏。“她說甚了?”

文箐笑道:“哦,就是打了聲招呼,說四嬸從長沙歸家來。我趕緊來拿節禮想進城,并給四嬸請安。”

“你還真是會做人情。”李氏諷了一句。

“這不都是三嬸教的儀禮嗎?既是長輩歸家了,我這也得趕緊過去問候才是。晚了只怕四嬸那邊怪罪我對長輩有所輕慢……三嬸,您今日是在我這處用飯嗎?”文箐問得殷勤有禮。

“你既趕著給她請安,還有心給我備飯?算了,都回去吃吧。”李氏在空院中轉了一小圈,沒發現旁的,只有旁邊灶房處好似煙火不斷,剛想走過去,卻被文箐拉住問道:“三嬸,中秋節的餅子,我正讓他們做呢,可要帶一些到家中去?”

“你這里做得甚么餡?后日便是中秋,郭董氏既歸家了,且讓她去忙這些吧。”說到這個餅子,李氏才想到,這好久沒吃到郭董氏做的點心了。

方氏那邊見李氏終于沒再追問鴨的事,剛才揪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可是院中的小毛經風一吹,又一個吹到李氏面前,她用手扇了扇,低頭瞧到裙下粘了幾片極小的,立時想到了文篋的喘病,埋怨地道:“文箐,你弄這些鴨毛來作甚?仔細沾在身上,到時惹得你篋弟病發作!”

文箐趕緊搶在余氏之前俯下身去給她摘了那兩片絨毛。“箐兒定仔細了,待會出門,一定換衣衫,不將鴨毛帶了進城。”

李氏見自己的問題她根本是避而不答,有些惱火地道:“你還沒說,弄這些鴨毛所為何事?”

文箐吐了一下舌頭,故做撒嬌道:“三嬸,人家不是怕挨說嗎?箐兒錯了,箐兒就是……”說著,好似一副膽小做錯事了的樣子。

李氏便也不好再狠著臉,可是這事兒她心中有點兒影子,文箐這邊越是躲閃,她越是想搞明白。范家小五與自己提及自適居中做得幾百枚青果,好似是文箐雇了人養了好些鴨在外頭。可是這些事,文箐在她面前連提也沒提,她有一種被蒙在鼓里的感覺,文箐這是翅膀硬了!當年文箐甫一歸家,就鬧著要分家,現下終于如她意了,便自行其事,再不與長輩通稟了,可見,真個是不再將自己放在眼里了。

周騰提醒她,文箐在自適居另有事,她召了余春問到底怎么回事。余春說,褚群與四小姐這邊往來頗多,三爺上次見著褚群好似拿的絨衣去了南京,很是詫異。褚群被江家遣了,這事兒周騰與余春自是曉得,可是文箐怎么與他有來往了?可莫要被江家騙了。

“聽說你現下養了很多只鴨?并不只是這院里幾只,可有此事?”李氏沒理文箐賣乖的樣子,突然問道。不過問此話時,卻是看向方氏,又盯著文箐,目光在兩人臉上掃視。

方氏緊張地看向文箐,想示意文箐自己未曾透露過,可是在李氏的目光,卻打不得眼色。

文箐點了一個頭,供認不諱:“是啊。向三嬸要糧,除了養牛養馬,另一個原因便是雇了人養鴨,需得喂些谷子。幸好三嬸是急文箐之所急,給箐兒送了來。否則那些鴨差點兒被文箐餓死。三嬸,你可怪我自作主張?箐兒在這里認打認罰……”

文箐主動認錯,把個李氏要罵出口的話便堵在嗓子眼里,憋出來的只有:“我哪敢罰你,那谷子是文簡地里產出的,你們分家不想讓我管,既說出來,我要不允了,只怕定說我這個作嬸子的拿你們的物事不給你們。我何苦來著?”

“三嬸為我們姐弟著想,擔心我們年幼不知事,將家業敗光了,我與弟弟自是感激三叔三嬸的。三叔替我們打理產業,份外辛勞,文箐自是瞧在眼中,記在心里的。”文箐面上十分謙恭地道。

“你曉得就好。你三叔這幾年,日夜操勞,但凡你弟弟那兩個鋪子有點子事,都不敢大意,只怕生意上受了影響,讓你們少賺了錢,旁人便以為我們謀了去。誰個曉得這份心酸……”李氏似乎越說越悲戚。

文箐一再地感謝。李氏也發覺自己話題說完了,又趕緊扯回來,道:“你既有主見,想來這兩年養鴨是賺錢了。要不然,這么石谷子,那得多少錢,買地也能買上幾十畝了。”

關氏那邊來請示,過節的禮已裝上了車,是否現在就回城。

李氏生怕文篋在家中有事,雖然還想在自適居中打聽一些事,不過想著這宅子在這不會跑,便道:“現下就回城去。”卻是拽了文箐上同一輛車。

文簡也要擠上來,文箐得了這機會,便與李氏道:“三嬸,回家后我再與三嬸一一說來。”不過回去后,也太晚了,當日沒說成。次日李氏卻一早將文箐叫到廳上,追問昨日之話題。

文箐在她的追問下,只得說養了上百只鴨。李氏一副當家人的嘴臉,責怪道:“養這么多,你如何賣得掉?我送來的谷子竟就這么著被你打水漂玩沒了?文箐,你也這般大了,你在姐們中是有些本事,可是人有多大的力自己也有得掂量掂量,否則,再大的家業,也經不得你這般敗下去。我與你三叔不幫你弟打理產業,這么下去,三五年過后,只怕敗得要賣地典質鋪子,”

文箐見她說得有些上火,不好與她爭辯,只道自己經驗不足,認了個小錯。可是余氏眼見三奶奶的話題要跑遠了,這事情還沒問出來呢,于是禁不住插嘴問道:“四小姐,您方才說這鴨沒賣掉,難道是盡宰了?院中到處是鴨毛……”

“還沒宰呢。這些鴨毛是我著人收來的。”

“收它做甚?”李氏刨根究底。

文箐苦笑了一下,今日看來有些事不說不行了。“聽說這個可以做絨衣,甚是暖和。我便尋思著,這鴨毛不值錢,便收來試試做做絨衣?”

“胡鬧!你哪里聽來的?旁人說甚么,你便真掏錢去買?若是生意都這么輕易能賺錢,你三叔何必那么累死累活的?你四叔怎么就不去做買賣了?我問你,你哪里來的錢去收鴨毛?”李氏開始訓斥起文箐來。

文箐雖心里不服,卻早已領教過作為長輩訓話,還是莫要直接頂撞的好。于是埋頭,不吭聲。

“你莫裝啞巴!你不說我也曉得,定是用的我予你們姐弟的月例錢!早知你這么敗家,我何必心疼你們姐弟,給你們那么多錢。文箐,你莫說三嬸管你甚多,只你這般敗錢的行徑,便是說到你二伯母那去,她亦會要說我一頓,沒有好生查看你的花銷,失了嬸母之責。月例錢打從這月起,你也與文筜一般,不得超過50貫!”李氏越說越生氣。

減月例!這可不是文箐要與李氏相談后期望的結果。月便減成五十貫,這可不成!

文箐深吸一口氣,道:“三嬸,且聽箐兒把話說完。”

她說自己已與人合伙,一起賣絨衣,并且將絨衣得利大體是多少,透露出來。

李氏氣是暫時壓抑了,可又轉為不置信的問道:“你是說,這鴨子的毛就是你給文篋做的冬衣里填的物事?那個所謂的絨衣,指的是內中為鴨絨鵝絨?”

文箐點了點頭。這下發現自己有個失誤了,還以為李氏早已曉得這些了,哪想到她只是猜測,根本不曉得自己用這鴨毛做甚么用。不過說出了口,也沒辦法。

而李氏呢?她一直以為絨衣這個名,是因為領子與袖口還有衣襟處裹的那一圈灰鼠毛而得名,原來竟是指的內里為鴨絨。這時想起春節時,文箐送予文篋的冬襖,當時還很是奇怪:竟比蠶絲暖和,卻比棉花輕,彼時只聽文箐提了一句絨襖,也沒太意。如此實說,上次去北京文箐送給文筼的兩件絨衣,竟也是文箐做得。

李氏這么一琢磨開來,便想得更多了。這意味著,文箐年初時就已經開臺做絨衣這門生意了可她在自己面前未曾透露半點兒口風,瞞自己瞞得好緊啊,這哪是把自己當嬸子看啊。想想又來氣了。

然后,她再聯想到周騰說的是褚群一事。這是文箐真與褚群有來往?褚群的東家又是誰?他離開江家不可能自己開鋪子,必是受雇于人。這是李氏與余氏兩人在一起商量的結果。現下一想,是文箐雇的褚群?

“你雇的褚群?”

文箐這時沒有半分閃躲地道:“啊,我與他有生意往來,算是合伙做這門買賣……”文箐自然不敢實話實說,想著還是保留一點為好。

她話未完,李氏卻訓斥道:“沒想到你膽子是越發大了,找我要糧說是養馬牛,卻暗中蓄養水禽,如今鴨賣不掉自是浪費糧食不說,現下卻又同外人合伙做買賣。好侄女兒,我且問你:當日你那香玉膏的方子,頭油津方子,盡皆賣與外人,卻未嘗與你三叔三嬸打一句半句招呼,你把我們當甚么?!如今好了,我與你三叔竟成了外人,你甚至于要與曾在江家手下做活的人合伙,也不肯在三嬸面前透露半個字,好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