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65、死訊(下)
正文265、死訊(下)
也許是宮人都在忙著準備國宴,也許是夏芷事先打點好了,云舒從玉堂殿到永安門外,一個人也沒有碰到。
待到了宮門口,云舒見宮門有兩個衛兵,心中難免有些惴惴。誰知在她們走近時,那兩個衛兵不待她們說話,立即將宮門打開一人進出的縫隙,還左右張望,提防有人看到。
夏芷低聲對云舒說:“公主快去吧,奴婢在這里接應你。”
云舒點點頭,扯了斗篷將自己裹的嚴實,從宮門中走了出去。
宮外的護城河上有一座小橋,云舒急匆匆穿橋而過,旁邊就駛出來一輛非常普通的小馬車。
云舒看到車把式是旺叔,心中一喜,急忙走了過去。
當馬車駛到云舒面前時,大公子已掀開車簾,伸手大力把云舒拉上了車。
馬車不做停留,很快就離開宮門遠去。
云舒在馬車里放下斗篷上的帽子,睜著一雙有些倉惶的眼睛問大公子:“是去見卓成嗎?”
大公子點頭說:“嗯,今天期門軍大部都隨皇上祭天去了,趁著這個空當,我才好在宮門和大牢里安排我的親信。”
云舒感嘆大公子的謹慎和細心。
云舒很自由,想出宮并不難,但是若被人知道她去過大牢,必然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若順藤摸瓜查出她跟卓成的事,就得不償失了。
除了這些,大公子心中有更重要的顧慮。雖然云舒沒有跟他說為什么要見卓成,但是他總覺得不止是見面這么簡單,只怕云舒是打算做些什么,萬一卓成死了,他不希望有人查出云舒,所以在安排上面,很費了些心思。
大公子又對云舒說道:“去年卓成被我帶回京時,是以與淮南王密謀造反的大罪扣押在地牢中,因皇上并不打算立即查辦淮南王,所以此案一直按壓未發,他的扣押也未公之于眾。待會到了大理寺,你不要抬頭也不要說話,跟著我進去便可。”
云舒知道他是在保護她,感激的點了點頭。
冬至的街上十分熱鬧,因天子出游祭天,很多人都到街上觀看過,直到現在,余熱也沒有散盡。
云舒乘坐著不起眼的馬車,一直行到大理寺后的一條街上。
大公子替她拉起帽子,遮蓋好之后,扶著他下馬車,兩長兩短的敲了幾下小門,很快就有人開門接他們進去。
冬至之日,百官絕事,除了負責天子祭天的太常官員,以及準備進宮赴宴的官員,其他官員都放假在家。
大理寺內,只留下了少數看守牢房的侍衛。顯然是大公子事先布置好了,這些人全程沒有一句話,見到他們過來,就快速把牢門打開。
云舒走進牢房大門,被獄卒帶向右手邊的樓梯,沿著樓梯一直往下走。
冬天本就寒冷,越往下走,就越陰寒,而且有陣陣酸腐的濕氣撲面而來。
獄卒冷不防的說道:“大人小心腳下,地牢跟水牢緊挨,地上有時候會沁水。”
大公子牽起云舒的手,用勁捏了捏,在前面給云舒帶著路。
因是地牢,跟普通牢房不太一樣,沒有想象中的恐怖和惡心。一路上都是帶鐵門的房間,云舒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更沒有聽到犯人的喊叫。
待走到一間鐵門前,獄卒拿著大串的鑰匙抖了幾下,把牢門打開。
重鎖應聲而落,碰在鐵門上,發出清脆而刺耳的聲音,在地牢里不斷回響。
獄卒閃開身,讓出路給大公子和云舒,自己守在門外。
進了牢門,還有十幾階的樓梯要下,樓梯下是兩間石室,靠近樓梯的石室里擺著各種刑具,以及一個木桌,上面點著豆大的油燈,是牢房里的唯一光源。
而靠里面的石室被一道連接房頂和地板的木欄隔開,里面有一堆枯黃的雜草,以及一個蜷縮在角落的黑影。
云舒顧不得霉臭的空氣,深呼一口氣。
大公子捏了捏云舒的肩膀,說:“你有什么話,就過去跟他說吧,我在門外等你,不用擔心,他傷害不了你。”
云舒點點頭,待大公子離開之后,一步步向木柵欄靠近。
“卓成。”云舒冷冷的喊了一聲。
枯草堆里的黑色人形哆嗦了一下,引的枯草發出“簌簌”的聲音,但他并沒有轉過身來。
云舒走過去幾步,摘下斗篷的帽子,說道:“怎么?許久不見,你莫不是忘了我這個老朋友?我是云舒啊,那個你殺掉、吃掉,卻陰魂不散的云舒啊”
卓成不答話,云舒笑著靠近,說:“你真的不跟老朋友打聲招呼嗎?哦,我倒忘了,你的聲帶被燙毀了,說不了話了……”
黑影依然沒動,云舒知道是卓成的自尊心受不了,不愿以現在這么慘的樣子面對云舒,可是她偏要讓他清楚的看到兩人之間已發送了多么大的差別
云舒在石室內走來走去,冷笑著說道:“說不了話也就罷了,怎么眼睛和耳朵也壞了嗎?當年有種把我分尸而食,現在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了?”
卓成忽的翻過身坐起來,已辨不出顏色的毯子滑落下來,露出里面破爛的衣服,和結痂的皮膚。他頭發粘成一堆,掛在臉的兩旁,面容已辨認不清。
他是如此狼狽不堪,若不是因為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露出狠毒、貪婪的眼神,云舒幾乎認不出他了。
看他如此下場,云舒冷笑著挖苦諷刺道:“你可還曾記得,我說過,你當初殺我、吃我、害我、不肯放過我,我x后定要讓你怕我、求我、后悔曾經折磨我如今,這一日到了,卓成,這是你的報應”
她打量了卓成兩眼,看到他放在膝頭上的手指如嶙峋的枯枝,以奇怪的形狀搭在腿上,便問道:“這地牢的滋味好受嗎?陰暗、潮濕、冰冷、饑餓和各種刑罰的……滋味應該不好受吧?啊,骨頭被碾的粉碎的十根手指會不會因為風濕而疼痛的夜夜不能入睡?這疼痛應該不及你當初一刀刀割在我身上那么疼吧?”
卓成因為憤怒和害怕而發抖,他瘦骨嶙峋的身體如篩糠一般,仿佛被云舒戳中了要害。
云舒看到他這個樣子,笑著說:“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告訴你一個喜訊——我要結婚了。”
云舒笑的幸福,說:“新郎你認識,就是桑弘羊,他的本事,我不說也罷了,你該知道他是我的良人,我以后的日子,只會比現在更好。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我現在是長安公主,我也沒想到,我這個身子,竟然是位公主”
卓成難以置信的抬頭看向云舒,云舒接到他詫異的眼神,心情更好了。
她笑了兩聲,說:“這大概就是命吧,我把它當做是老天給我的補償,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云舒蹲下身子,長長的斗篷鋪成在她身后,如同華麗的地毯,將她同這骯臟的地牢分隔開。
她與卓成平視,忽然不笑了,認真的盯著他問道:“卓成,你對我難道就沒有絲毫的愧疚嗎?你第一次殺我,我可以理解為是求生的本能,在沙漠里,你想活下去,所以對我動手。可是后來呢?當你后來認出我,難道就沒有覺得對不起我?為什么毫不猶豫的接二連三對我下手?你的心,黑的就這樣徹底嗎?”
卓成突然張著嘴大叫起來,聲音嘶啞分辨不出任何發音,他雙手拍打著地面,身子前傾,眼睛中迸發出憤怒的目光。
云舒看他做出這副姿態,冷笑道:“你是在怪我對你用了手段?害你至此?這不是你該得的么當初你最先投奔平陽公主門下,是我和大公子用‘墜馬之事’陷害你,令你失信于平陽公主,可是,若不是你利用平陽公主索害我,我又怎會被逼如此?后來你轉投田蚡門下,是我讓你陷入牢獄之災,可你有沒有想過,若你不設計害陸先生,不綁架我,我又怎么能讓你坐牢?最后你逃到淮南國,的確是我挑撥了你和淮南翁主及淮南王的關系,可你若不派人刺殺我和桑弘羊,我又怎么能捉住你的錯處?”
說完,她“騰”的站起身,俯視著卓成,說:“自作孽,不可活卓成,你自以為聰明,卻做了一輩子蠢事,你這種愚蠢又可憐,狂妄又自大的活在世上有什么用?你在地牢里茍延殘喘,難道是還在期冀著什么嗎?可笑可悲可憐”
云舒斜乜著看向卓成,道:“你且等著,我將以你的血肉,來慶祝我的大婚必不會讓你痛快死去,我會將你千刀萬剮,讓你嘗嘗我當初的痛苦”
說罷,云舒斗篷一甩,轉身大步走出地牢,身后傳來卓成“嗷嗷”的大叫聲,和猛烈撞擊護欄的聲音。
云舒心頭的一口惡氣終于出完,她要在她最幸福的時候,看到卓成最悲慘的樣子,看誰笑到最后
大公子和獄卒站在門外,看到云舒出來,都迎了上去。
云舒心情舒暢了,笑著對大公子說:“我要說的話都說了,咱們回去吧。”
大公子點點頭,對獄卒抱了抱拳,就帶著云舒離開大理寺。
安全的回到宮中,稍作收拾后,云舒就去參加冬至的國宴,因解決了心頭大事,云舒喝起酒、吃起肉都覺得格外的香醇。
她正歡笑著,靈風悄悄的走近宴廳,來到云舒耳邊,悄然說:“桑大人說,你們走后,那個人便撞墻自盡了。”
云舒手中的酒盅微有一瞬間的停滯,旋即,把酒送入口中,一口飲盡。
如此甚好,不用她親手取他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