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外慧中

第三百一十五章 皇帝態度

第三百一十五章皇帝態度

九月中旬某日,趙國皇宮的正門承天門,緩緩駛出了一輛不起眼的青帷油壁車。車夫很規矩地拿出腰牌給守門校尉驗看,道明車內均是女眷,言下之意,不讓打開車門。

校尉尚未發話,身后一排執戟持戈的武士已唰得亮出家伙,正領隊巡邏的羽林衛右郎將彭文泰聞聲趕過來。青帷車周圍頓時刀槍林立,劍拔弩張。

這時車夫旁邊的副駕抬起頭來,拿下草帽沖彭文泰一笑。彭文泰的眼神立刻變了,待要跪下行禮,副駕朝他搖搖頭。彭文泰能在這么重要的位置上當差,自然是個機靈的,當下什么也沒說,就揮手放行了。

馬車里,茗香撇嘴道:“素琴,你家戚大哥人緣真差,要不是后面來的那一個,我們的車門只怕就要被人一腳踹開了。”

知墨也笑:“是啊,在宮里混了這么多年,都沒混個臉熟。”

俞宛秋開口道:“這不能怪他,今年宮里新增了兩千禁衛,新人都是從守門做起的。戚長生平時出入多從咸安門,這邊的新人不認識他也正常。”

茗香還是沒消氣:“以前我們從這邊走也遇到過新人,沒見這么囂張的,二話不說就把刀劍拔出來,嚇唬誰呢。”

素琴在一旁慢聲細語地說:“人家那是職責所在。他們越嚴,宮里的人越安全,都不知道你抱怨什么,敢情是當上統領夫人,脾氣也看漲了?”

伶牙俐齒的茗香被素琴噎得答不上話,俞宛秋卻從中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他們原本都是丫頭,素琴還是一等大丫頭,其他幾個只是二等,每月的月銀都比素琴少些。如今紋繡和茗香相繼成了三品夫人,素琴反倒不如她們倆了——茗香之夫穆云舟的正式頭銜是御林軍左統領,官從三品。戚長生則是東宮佐領,官從四品。

以戚長生的資歷,要放出去歷練,混個正三品的將軍不是問題。俞宛秋深自檢討,自己只顧用起來順手,就忘了人家的前途。

她從不懷疑這對夫妻的忠誠,可男人希求功名,女人希望夫榮妻貴,這是人之常情,誰都無法免俗。

本來雀躍的心情,因此而染上了一點晦暗。

這是她今年第一次出宮,準確地說,是自去年九月懷上孩子后第一次獲準出宮。

所以在陸將軍府見到紋繡后,俞宛秋第一句話就是發出感嘆:“竟然在宮里關了整整一年真不敢相信我這么能熬。”

茗香掐了一把將軍府里的依蘭草,一面在桌上分揀一面說:“這算什么,以前在沈家,最開始五年都沒出過門。”

時光倏忽,往事歷歷,俞宛秋笑得有些悵然:“是啊,現在回想起來,竟像是前輩子的事。”

沈府給了她許多不愉快的記憶,可她和趙佑熙也是從那兒開始的。沈府后園的院墻頂端,現在還留有他的足跡吧,除了他,沒人會翻到那上面去。

紋繡看著茗香的動作說:“你要這個草,我讓丫頭給你割一籃子,等會走的時候帶上就行了,干嘛自己動手,弄得裙子上都染了草汁。”

“她這就是習慣。以前每天下學回來,她總要隨手在院子里摘幾朵玫瑰,或菊花,再掐一些紫蘭、薄荷,給姑娘做花草浴。”

素琴的聲音依舊柔和親切,讓俞宛秋倍感欣慰,她希望這幾個丫頭永遠和睦相處,不要因為身份地位的改變而起嫌隙。

知墨接過話頭道:“還不是因為我跟人吵了一架,她怕姑娘和我吃虧,吵著要去做伴讀,要不然等姑娘下學回家,她早弄好了。”

紋繡嗤道:“明明是自己想躲出去偷懶。”

茗香氣得搶白:“做了將軍夫人果然不一樣,嘴巴都利了,以前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悶葫蘆……”

幾個人同時望向她,素琴拿出大姐的派頭道:“她是將軍夫人,你也是統領夫人了,又在……姑娘面前,說話也要注意點,別太粗鄙了,惹得將軍府里的下人看笑話。”

紋繡忙表示:“這倒不會,要說粗鄙,我們家那位才是。”

俞宛秋馬上告誡:“別那樣說他,你家陸大將軍跟‘才子’當街對壘時說的那幾句話多有水平啊,那才是真正的辯才無礙,令人拍案叫絕,死讀了幾十年圣賢書的夫子在他面前都要甘拜下風。說實話,我是真的很欣賞你家大將軍,確實是真男人,是真豪杰。”

紋繡感動起來:“也就只有您才會這樣看,這條街上的人……”

紋繡住的地方叫永寧坊,和永嘉坊只隔了一條馬路。由承天門出去,左手是永寧坊,右手是永嘉坊,都是最靠近皇宮的居民區,是南都地價最貴的兩個地方。

陸家兄弟能把家安在這里,當然是太子的功勞,也說明了皇上對武將們的器重。這條街上,除了陸家,還有另外幾位隨太子征戰過的,不過那幾位都是朝廷派遣的高參,并非東宮屬官,而且年資較老,如牟翊、陳學愚等。

牟翊是太子太傅(未領實銜實俸),雖然皇帝賞了房子,基本不住。陳學愚是太子太保,同時又領有正三品左都副御史的職務。這次文、武官起沖突,他聰明了選擇了中立。俞宛秋對明哲保身的圓滑之人向來比較警惕,不過站在陳學愚的立場,確實難辦,他屬于文官陣營,卻跟武將們一起共事,身份尷尬,得罪哪一派都像叛徒。

這時陸府的管家在廳外回稟:“夫人,隔壁周家的夏夫人過來探望夫人,您看……”

管家有些為難,夫人是交代過,今天府里有貴客,其余客人暫不接待。可隔壁周家的夏夫人平時常來串門,簡直都不算客人了,本著“寧得罪遠親,不得罪近鄰”的處世原則,他特地通報一聲,讓夫人自己定奪。至于那位貴客的來路,他心里更是好奇,也想借著通稟過來探探消息。聽下人喚她少夫人,也不知道是誰家的,真是個美人啊,他這輩子就沒見過那么美的人。

俞宛秋今天并沒有擺出太子妃儀仗,所以管家不認得。

紋繡準備開口叫夏夫人回去,俞宛秋發話道:“讓她進來吧,都是老熟人了。”

御林軍統領周安國的夫人夏氏是工部上卿夏尚義的女兒,在她未出嫁前,就隨母夫人進宮多次給太后請安,她家好像和太后有些沾親帶故。有回俞宛秋在慈懿宮遇上了,她母親立刻叫她過來見禮,態度之親昵巴結,讓俞宛秋疑竇叢生。

如果她沒理解錯的話,至少夏尚義夫人是有意讓女兒進東宮的,最后不知是太后沒看上她,還是她母親嫌太后冊封出來的那些東宮姬妾品位太低,總之沒弄成,轉頭嫁給了周安國。

別看周安國手底下只有幾千人,他在趙國權貴們的心目中,絕對比麾下有幾萬人的陸滿倉身價高得多。

他的幾千人,和陸滿倉麾下的幾萬人,不是一個概念。

陸滿倉的幾萬人是招安的土匪,平均素質低,文盲占了大多數。而歷代羽林衛,都是有名的貴族兵。如清朝皇帝要提拔哪個大臣的孩子,就讓他進宮當個幾品帶刀侍衛,這是進身之階,更是接近皇帝、皇子以及朝廷要員的大好機會。

今天在宮門口遇到的守衛為什么那么囂張?因為他們本就出身不凡。羽林衛新增的一千人,基本都是貴族子弟。

整支御林軍中,只有最開始那三千人,才和謝長寧、戚長生一樣,是由無影營培養出來的孤兒——這其中又分成兩部分,由王府護院轉化的一千人,和稱帝后由原來的暗衛、死士轉化的兩千人。

此次文、武官相爭,御林軍同樣置身事外。因為都心知肚明,文官口中所抨擊的“武將”,并非泛指,而是特指“自恃軍功,驕狂蠻橫”的那些人,說穿了,就是以陸滿倉為首的朝廷招安部隊。

因為他們出身草莽,英勇善戰,所以朝廷拿他們打前哨,讓他們去沖鋒陷陣,開疆拓土,也因為他們的出身,為朝中大臣所防范、排斥和詬病。俞宛秋今天說是來看紋繡,其實是替趙佑熙出面,安撫陸滿倉和他所代表的那批軍人。

丫頭打起簾子,夏氏提著撒花掐金云英裙走進來,然后猛地在廳堂中央頓住,遲疑片刻后,倒頭拜了下去。

俞宛秋搶在她開口之前道:“起來吧,不用拘禮,今天本就是微服出行,連這府里的人都不清楚我的身份,你也別嚷嚷。”

“是,臣妾謹遵太……”

“好了,都叫你別拘禮了。”再不打斷,她就說出來了。

二道茶奉過后,夏氏也開始有說有笑起來,慢慢地道明來意,原來她是替跟陸府交惡的兩位“才子”家人說和來的。

俞宛秋捧著茶杯想:這可有意思了,告御狀的是他們,拉幫結伙執意把事情鬧大的也是他們,她還以為這回文官們卯足了勁,不把幾個礙眼的武將拉下馬來不罷休呢,怎么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

原因很簡單,皇帝表態了。大戰將至,像陸滿倉這樣的神威悍將那是朝廷之寶,皇帝當然要籠絡。

可他又不愿做得太明顯,所以讓周安國的夫人在家里開個茶話會,以敦親睦鄰的名義,請相關人士的眷屬到場,讓大家一笑泯恩仇。

紋繡很爽快地答應了,夏氏方歡喜告退。

回程途中,俞宛秋忽然問戚長生:“靖蘭城那邊過來的武將,其他人都住在哪里的?”

戚長生報出了幾個地名,然后帶著歉意說,他只知道這幾個。

“已經夠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戚長生摸不透太子妃的用意。

俞宛秋也不想他懂,因為,這事如果傳到將士們耳朵里,會讓人寒心的。

她本就有些疑惑,為何陸滿倉會孤零零地住在永寧坊里。雖說這是地位的象征,是朝廷的恩寵,可夠資格住永寧坊的將軍并不只他一人,如果再有幾戶,形成一種氛圍,那文官之子也不敢公然挑釁。人在異群體中落單,是容易遭人欺侮的,幸虧他夠強悍,才鎮住了那幫人。

她沒猜錯,文臣們也沒錯估皇上的心,他對招安部隊是很防范的,可以說,從未信任過。

所以,陸家兄弟孤零零地住在永寧坊,隔壁是御林軍統領,統領夫人還時常串門,以便隨時掌握陸府的最新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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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能更1章了3千字了,明天爭取更9千補上。未必一定能做到,我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