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噩夢終于讓小夏生了病。她發燒了。
隨便吃了幾顆藥,在事務所堅持了半天,依然高燒不退,只好請假去醫院,但一直折騰到晚上也沒把熱度降下來,最后被醫生留院觀察。
她在這個城市沒有親人,也不愿意麻煩朋友,可是萬里卻打聽到她的情況,不請自到的來照顧她。這讓她很感動,不過卻因為燒得昏昏沉沉只隨便攀談了幾句就進入了夢鄉。
她睡得極不安穩,總是在就要睡熟的時候感覺有人猛地推她,讓她覺得自己就要從病床上掉下去。就這半夢半醒的到了半夜,她忽然又一次驚醒,感覺口渴得嗓子好像著火一樣。此時萬里和隔壁病床的觀察病人及陪床家屬都睡得死死的,她不愿意驚動他們,于是就自己去走廊盡頭的水房打水喝。
走廊靜極了。
兩側的房間都是黑漆漆一片,別說病人,就連值班護士也沒有一個,整個急診區像一座墳墓一樣死寂。開始時小夏由于還迷迷糊糊的,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隨后就感覺不對勁,意識到這根本不是醫院應有的正常狀態。
整個走廊只有她輕微的喘息聲和腳步聲,每一聲都刺激著她的耳鼓,敲在她的心上。她試圖放慢放輕腳步,但卻感覺聲音越來越重越來越急。漸漸的她發覺,腳步聲并不是她一個人的。
有什么跟在她后面!
她慢它也慢,她快也它也快,她停它也停,和她保持著同等的速率,但她感覺那東西卻離她越來越近,直到緊貼在她背后,向她后頸里吹涼氣。
她不敢回頭。因為聽別人說,人的頭頂和肩膀上各有一團陽火。如果冒然扭頭,陽火就會熄滅,到時就沒有能鎮住鬼怪的東西了。她告誡自己要死不扭頭,就算此刻她甚至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她后頸上摸索,還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奇怪聲響在她身后傳來。
我沒傷害你,別纏我!她心里大叫著,并快步走進水房,打了水轉身離開,卻差點撞到一個白衣女人身上。
那女人離她如此之近,幾乎臉孔貼著臉孔,這讓她駭得把水杯扔到地上。塑料水杯沒有摔破,但聲音卻輕脆尖利,傳出好遠仍有回音。
“噓,小心點,會吵醒別人的。”白衣女人低聲說。她有一張平靜得過分的臉,鼻梁上有一道新傷,象是被什么劃破的。
是護士!小夏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疑神疑鬼的很可笑,猜想剛才的腳步聲也是她吧。“對不起,我――我總是一驚一乍的,別見怪。我――先回去了。”
“你的水撒了,不重新打嗎?”
“不了。謝謝。”
“好吧,不過以后別這樣了,也別在多管閑事。”
多管閑事?這是什么意思?小夏很納悶。不過她目前心慌氣短,沒心思理會這些,只想盡快回到病房去。她快步走著,腳步聲依然回蕩如故,這讓她不安。一分鐘后,這不安變成了恐懼。
這不是回去的路!
從走廊一頭的觀察室到走廊另一頭的水房不用走上一分鐘,可她已經走了好久卻依然還看不見大廳的燈光。
駭然之下,小夏早忘了不該轉頭的原則,驀然回過頭去看水房的方向。卻見身后黑乎乎的一團模糊,哪有什么水房,連護士小姐也無影無蹤。
她驚恐地倚在墻壁上左看右看,發現自己身處幽暗的走廊正中,身前身后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只有遠處有一點昏黃的燈火,好像是招魂的鬼火引誘著人自投羅網。
她渾身上下僵直著,大腦也無法思考,只是緊貼著墻壁站著,挪不動腳步。此時卻在黑暗中卻傳來腳步聲。
噠、噠、噠。
有什么從她的左側慢慢慢慢走過來。
她瞪大眼睛緊盯著那極遠又極近的黑霧,卻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噠、噠、噠。
聲音停在她面前,好像那東西就停在她對面看她,可她卻看不到任何東西,接著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腕。
小夏驚喘一聲,想也不想地跑向那光亮,完全想不到以后會遇到什么危險。她只想逃離,逃離那站在她身邊卻不知是什么的東西。
好像很久很久,她跑到一扇門前,上邊寫著四個血紅的大字――重癥病房。
她闖進去,在一間燈光明亮的病房前停下。她看到里面的病床空空如也,病人不知所蹤,病床的上方寫著病人的名子――李書倫。李景明的親生兒子,那場血案唯一的幸存者。
小夏這才想起李書倫就是在這一間醫院治療,可她不明白為什么她會來到這里,這和她有什么關系,而應該還在重度昏迷中的李書倫現在又到哪里去了。
身后的門‘吱’的一聲打開。
那聲音在空氣中異常刺耳、異常驚心動魄、陰森詭異,但是門邊卻沒有任何人。然后門關上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再度響起,依舊朝向小夏走來,由遠及近,直到她面前停下,接著看不見的鬼手又抓住了她另一只腳腕。
有一個她看不見的鬼怪在追她!
這個認知讓小夏驚恐萬分,求生的本能讓她只有不停地跑。長得似乎沒有盡頭的走廊中只有小寒的粗喘和催命般的‘噠噠’聲,那鬼怪好像是在驅趕她一般,緩慢但清晰的腳步在她身后如影隨形。她一停下來,它就跟上她,無法甩脫,直到她不知何時跑到了重癥病房的護士臺。
那里有兩個人背對著小夏站著,以一種奇異的姿式扭在一起,擋住了她的去路。身后的腳步漸漸迫近,那兩個人也轉過身來,使她無處躲避。
沒有瞳孔的眼睛,慘白的臉,瘦小的身體,小夏曾在卷宗上見過他的照片,是李書倫。他此刻正面無表情的、機械地用手術刀割著一個人的脖頸。那個人面對著李書倫跪著,但由于脖頸已接近割斷,所以她的臉卻詭異的轉了180度面對著小夏。
水房里的護士!
小夏認出斷頭的主人,頓時毛骨悚然。而護士盯著小夏,臉上沒有痛苦,反而有點享受的神情,只是死死地盯著她。突然那個追著小夏的鬼怪猛得推了她一把,使她正巧摔倒在護士的面前,被剛剛割下的斷頭處噴涌而出的鮮血濺了一臉。小夏嚇得立即轉開臉,但斷頭卻像被隱形人提著的燈籠也轉到小夏面前,“別多管閑事!”她突然開口。
小夏驚愕得說不出話,只見李書倫移過來抓起護士的頭愛憐地抱在懷里,臉上露出笑容,僵硬、陰森、怪異、但惡意的笑容,然后慢慢轉化為李景明的臉孔。
“別多管閑事!”斷頭繼續說,爆發出尖利的笑,吱呀作響。
“小夏,醒醒。小夏,小夏,你怎么了?”熟悉的聲音讓她清醒過來,萬里熟悉的臉讓她的幻像瞬間消失,但恐懼的感覺尤在。
“我大叫了嗎?”她虛弱地問,恍惚記得從不愛驚叫的自己完全失控,“但愿沒吵醒別人。”
“沒有。謝天謝地,你不象有的女人一樣有事沒事就尖叫,讓人受不了。看,”萬里指指隔壁病床,小聲地說,“還睡得很熟。”
“我又做噩夢了。”
“我知道。這都怪我,我睡著了,否則你有點不安穩我就會叫醒你,你就不必怕成這樣了。看你這一頭的汗。”他摸她的額頭,“不過熱度倒是退了。”
小夏也抹抹臉,然后看看手,并沒有血跡,只有潮濕一片。這果然是個噩夢,雖然醒了,但喉嚨卻依然火燒般疼痛。
“我想喝水。”
“好吧,我馬上去打。”
萬里拿起空空的水杯去打水,小夏無力地翻了個身,面對墻壁嘆息。
這樣的折磨好像沒完沒了,讓她總是陷在噩夢里無法自拔。是她撞到了什么?招惹了什么?還是什么偏要來招惹她?為什么叫她別多管閑事?和李景明的案子有關嗎?
正當小夏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噩夢中的水房護士忽然悄無聲息地走進觀察室。她悄悄站在小夏身后,臉上邪惡地笑著,把枯干如白骨的手伸向小夏的后頸,但走廊傳來的清晰腳步聲讓她不得已停下了動作,恨恨地在床頭桌上放下一個藥瓶,然后又輕飄飄的離開。此時小夏意識到后背上的汗毛直豎,猛得轉過身來,只看見萬里打水回來,站在門口張望。
“有人來過嗎?”
“半夜三更的誰會來呀!”萬里輕描淡寫。其實他看到了一個護士的背影,讓人心里發毛的感覺。不過也許是查房的,沒必要和小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