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一章不能退,更不會退
抓奚人,開玩笑吧!前任那么多縣令誰敢這么做?不T]這么一個強項的,可結果……若非這就是站在公堂外,這句話又是由小縣令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口說出來的,那怕是換了個人轉告的都不會有人相信,不敢相信!
兀都,真的是奚蠻子兀都!
在場的都是龍門縣住家,對奚人特殊的式,還有那特別的穿著都不陌生,這么多人不可能都看錯,更別說這里面還有一些人是見過兀都的,沒錯,這個衣衫襤褸,臉上血都沒擦干凈踉踉蹌蹌艱難走進來的人的確就是當日當街打傷杜子興的兀都!
昨晚被打,隨后又在冰寒的禁子房里被關了一夜,背上衣絮亂飄,臉上血跡未干的兀都狼狽情狀可想而知,這時整個公堂上下就只聽到他那拖拖拉拉墜著鉛塊兒般的腳步聲。
對于龍門縣里的唐人百姓而言,這樣的場景他們早在很久以前就開始設想,這么多年下來想的不是一次兩次,甚至街坊們一起閑說話時這都成了一個固定開玩笑的話題,日常里他們這些唐人也不是沒跟奚蠻子們吵過罵過打過,甚至還頗有幾次兩族間數百人參與其中,死傷多達數十人的大規模械斗,二之間的矛盾這么激烈類似這樣的事情本就是不可避免,只不過這么多年來這樣的事情都是百姓們忍無可忍后的自行為,從開始組織到最后的談判善后都是如此,當縣衙的作為已經讓人失望到絕望時,出了事情誰還會想到去找它?龍門縣衙就是這樣威權盡失最終淪為笑柄的。
百姓們自己打過奚人,抓過奚人,但多年的教訓下來后他們壓根兒就沒想過居然真有一天能在縣衙里也見到這一幕,以前想是想,說是說但誰都知道這只是癡心妄想,說也只是過個嘴癮的干說,還把他當個真不成?就連今天大家擁著杜家的來縣衙湊熱鬧,也僅僅只是為了湊熱鬧而已。
說起來這情形倒跟后世鴉片戰爭后的清季末年頗有幾分相似,再也忍不住的百姓起來殺洋人燒教堂的事情偶爾還能聽說,但有誰聽過官府敢抓洋人的?
正因為絕望到已經不抱任何希望,所以當唐成真把兀都給抓了,不僅抓了還用了刑,且在大庭廣眾的公堂上將之傳上來時,一干百姓人等反倒是……不敢相信了!
倒霉催了一輩子的人突然之間中了彩票,乍一聽說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假的,怎么可能?”。
就不說百姓們的震驚,就連杜家的這幾個苦主都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越走越近的兀都,尤其是杜老大,滿臉橫肉抽到了一起,一雙眼珠子瞪的足有鴿子蛋那么大。
對于堂下堂外地這個反應唐成很滿意。一月之前他咬牙吞下心中強烈地恥辱所作地逃避豈不就是為了今天。為了現在?療沉疴就只能用猛藥。要想打破龍門現狀踐行改變地報負。要前提就必須重建縣衙地威權。惟其如此所有地想法和嘗試才有推動地基礎。而縣衙威權地根源只能是來自一個有威權地縣令。一個有力量讓治下百姓能依靠并進而追隨地縣令。
一個龍門。一個縣衙。一個縣令。一個聲音。這就是唐成想要也必須要。且決不容別人染指地權力。
龍門是我地龍門!
這是一個艱巨到很難實現地目標。實現它需要一點一滴地努力而容不得任何有損威權地事情出現。所以唐成很看重自己地第一次正式亮相。這已不僅僅是一次亮相。更是他在龍門縣砸下自己烙印地第一錘。沒有絕對地把握之前即便是再恥辱也得咬牙吞下絕不輕易妄動。
有隱忍就會有回報。只看此時堂下堂外地表現。這第一錘子不僅找對了地方而且砸地夠勁兒。從現在開始。不管這些人怎么看他。至少再沒人敢把他當擺設。當孬種地窩囊廢。
這就是威權地。同樣也是權力地。
“啪”的一聲驚堂木脆響打破了公堂內外的沉靜,坐在公案后的唐成拿著一張紙站起身來,邊往堂下走邊和顏悅色的向強自半坐起的杜興山道:“老丈,你看當日打傷你的兇犯可是此人?”。
從兀都身上扭過臉兒的杜興山仇恨之外看向唐成時臉上滿是感激,他跟幾個兒子一樣沒想到這個縣令竟然真給他伸了冤屈,人雖然半坐半躺的站不起來,卻還是掙扎著想要磕頭致謝,這一刻公堂上的情景與大唐其他地方的縣衙也沒了什么區別。
兩人的對答打破了堂內外的安靜,徹底醒過神兒來的百姓們在正式確認這一消息后議論蜂起,嘈嘈之聲比之開始時更大了數倍不止。
“一方父母護一方安寧,此乃本官職責所在,老丈不需如此”,在堂外的嘈嘈聲中走到杜興山面前的唐成亮出了那張畫有兀都血押的認罪狀,提高音量朗聲道:“兇犯已經認罪,老丈身為苦主,是……”。
“這賊蠻子竟然認罪了?”,堂外人群又是一片嘩然,多年來這樣的事情生的多了,強硬的奚蠻子什么時候認過錯?便在這一片嘩然聲中,杜老大搶著說了一句,“有冤伸冤,有仇報仇,杜家不要他的遭錢兒”。
這跟后世里差不多,此案在兀都認罪之后就進入了一個新階段,要是苦主杜興山愿意要錢而兀都也愿意賠付的話,則其刑罰判定就會輕的多,反之兀都雖不用出多少錢卻免不得皮肉之苦。杜老大顯然是
成要問什么,因以搶過了話頭。
多少年才等到這么一次在公堂上揚眉吐氣的機會,眾唐人感同身受之下還沒出夠憋氣,這要是當事的苦主先軟下來該是多掃興,是以杜老大這話一出頓時引得堂外彩聲一片,“是個漢子”,“有骨頭”等等話語不絕于耳,至此杜老大終于找到了一點期盼中的感覺,這貨居然就此轉過身去用依舊綁著的手向看熱鬧的百姓們抱拳而拱,堆滿橫肉的臉上意氣風,只不過等他從堂外轉過頭迎上唐成看過來的目光時,只覺全身陡然一冷再也笑不出來了。
“本官可曾問你?公堂之上豈容如此放肆!適才笞十之數倍加之,若再敢犯,定不輕饒!”,冷聲說完這句后,唐成才又轉過頭和顏悅色的看著杜興山。
“小老兒不要錢”,聞言唐成點了點頭,“汝意本官已知,老丈盡可放心,本官定當依律刑罰兇犯,還老丈一個公道”。
低頭躬身拍了拍杜興山的臂膀以做安慰后,站直身子的唐成大聲道:“來呀,抬杜老丈到后衙,暫交本官內子安置照料”。
“呀,老杜這頓打雖然挨的冤,但跟以前那些苦主們比起來真是強到天外頭去了,不僅伸了冤還能得縣令夫人親自照顧,前面那些個苦主兒誰敢想這好事兒”。
“說的是啊,這個縣令不錯,倒比老杜那幾個兒子還記掛他的身子骨,等了這么多年,皇帝老子對咱龍門總算是開了眼”。
“翠花姐姐,你聽,他都有夫人了!”,小姑娘搖著翠花的胳膊,咬著嘴唇的臉上滿是惆悵。
唐成自不理會堂外的這些議論,目送雙眼含淚的杜興山被公差抬出后,當即大步回到公案后朗聲公布刑責,兀都當街行兇致人重傷,依律小杖五十,長枷當街示眾三日。刑責公布完畢,刑令隨之落地,“打!”。
隨后龍門縣衙的公堂就正式進入了打板子的時間,親眼見證兀都受刑,唐人百姓那種揚眉吐氣的快意無需多言,只看那么多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高聲幫著公差計數便可知他們的心情,堂下堂外的熱鬧湊在一起,說這是一場歡會實不為過,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當事人兀都勉強撐到三十七杖時就已昏死過去,沒了他的慘叫聲助興,未免讓歡會掃興不少。
“五十”,這最后一杖的計數是堂外一起喊出來的,隨之而來的便是眾人自內心的歡呼。
一臉冷峻端坐于公案后的唐成絲毫不為這歡呼聲所動,見公差將暈死的兀都拖進類似后世站籠的長枷固定好后,伸手一抓四支鮮紅的刑令撒了下去。
“打!”。
杜老大的身子被按下去,烏油鞭子時帶起的尖銳風聲隨即在公堂里響了起來,饒是這貨皮糙肉厚的咬牙沒出一絲慘叫,二十鞭子下來依舊抽的他背脊間一片稀爛,額頭處汗蓋如雨,因是牙咬的太狠把嘴都咬破了,就這還是施刑公差手下留情的結果。
杜老大多一句嘴的結果是多挨了十鞭子,他這露一小臉的成本著實是有些高!隨后杜家另外三個兄弟依次被按倒施刑,啪啪之聲不絕于耳,聽到這清脆卻又單調的鞭聲,堂外的歡呼聲早已消失不聞,就是在這清脆單調的鞭聲里,公堂的威嚴,唐成與縣衙的威權開始無形的滋長。
至此,唐成完成了他作為龍門縣令的第一次正式亮相,而在開始時堪稱鬧劇的評頭論足之后,這些聽堂的龍門百姓才算真正認識了他們的新縣令。
四個人五十鞭,換了兩個公差才打完。當杜老四的最后一鞭抽完時,長呼出一口氣的人群不約而同的又將目光集中到了公案后的唐成身上,按照慣例,但凡是有這么多人聽堂的問案,縣令在審結之后必定是要說一番話以期教化之功的。
自今天早晨出現,唐成除了在面對杜興山時有幾個和煦的笑臉外,其余時間皆是一副沉穩冷峻的模樣,此時也不例外,刑責完畢,目光在堂下堂外掃視了一圈后,便聽驚堂木一聲脆響,“退堂!”。
以前的縣令想說卻沒百姓愿聽,現在百姓們想聽的時候了,唐成卻一句多余的話都沒說,如同他升堂問案的過程一樣,退堂也是同樣的干凈利索。
目睹唐成從堂內左壁的小門走了之后,百姓們擁著兀都的刑枷向衙門外走去,所謂當街示眾就是放在衙門外的街邊兒上任來往路人觀看,如此既為懲戒兇犯,也是對其他人的警醒,其效果與后世曾一度流行的公審公判大會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意猶未盡的百姓們聚在衙門外的街上看兀都時少不得要說閑話,而這回所有閑話的話題都集中在新縣令身上,間或有駭然的行人來時,興奮的百姓們少不得還要給他們舌燦蓮花的講解一番剛才升堂的精彩。
興奮是興奮,但興奮之余人們也不免會很自然的想到一個問題:這兀都被抓被打,他的族人就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又豈肯善罷甘休?
龍門縣城奚人聚集的西街口上有一家規模很大的貨棧,這家貨棧除了經營牲口及毛皮生意之外,還兼營著綢緞、瓷器及鹽鐵生意,基本而言,龍門草原上那兩萬多奚人對唐貨的所有需求都是由這家貨棧來供應滿足的。
掌總這家貨棧的是個年紀二十多歲的壯實奚人,當然,能以如此年紀負責這么大一家貨棧,這個年輕奚人的身份肯定簡單不了。
其實奚人的社會結構跟更北邊兒的契丹、室韋及靺鞨等族并沒有什么區別,都是根據血緣由近到遠的順序分別組成家庭,家
群,最終血緣關系近的族群匯聚成部落,整個奚族就T7部落組成,又稱五部奚,每一部落由一位部落長在族老的輔佐下統領,五部落長上面的奚王并非世襲,而是在部落長中選舉產生,執掌代表著奚人最高權力的神鼓。而每一任的奚王在上表唐朝廷之后也自然晉位為饒樂都督府大都督,代表唐朝廷管理五部奚。總體而言,奚人就是在這樣維系于血緣的社會架構中來分配土地牧場乃至于奴隸等一切資源的。
龍門縣內的這兩萬多奚人雖然從人數上還稱不上一個部落,卻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大族,雖然在行政隸屬上他們應該是由唐朝廷直接管轄,但其社會架構卻與繞樂的五部奚沒什么區別,對于這兩萬多奚人來說,族長才是決定著他們命運的最高存在,至于那個父母官兒的龍門縣令實在是可有可無。
龍門縣奚人族長是年已五十二歲的圖也卓,負責著北街這家貨棧的年輕奚人就是圖也卓的第三子圖也嗣,如同契丹與靺鞨等族一樣,復姓是尊貴的標志,只有身份高貴才可使用,圖也嗣的名字本身已經彰顯出他在龍門奚人中不凡的身份。
這是一間純依唐風布置起來的花廳,花廳內從幾案、坐榻、帷幄等陳設直到泥墻所用的花泥,沒有一樣不是來自于內陸地區的上等唐貨,甚至就連整間花廳的布置風格都透出濃郁的長安韻味。此時,圖也嗣正盤膝在坐榻上緊鎖雙眉。
站在坐榻前說話的是貨棧的護院領,長年累月與唐人雜住在龍門縣中,他的漢化程度已經很深了,至少在言語上已經聽不出什么區別,除此之外他心里還有一個小九九,因為他知道眼前這位最得族長器重的三爺喜歡別人這么跟他說話。此時這護院兒領一臉緊繃,“三爺,怎么辦?外邊的兄弟及街上的族人都等著三爺拿主意”。
“兀都可招出什么來了?”。
“沒聽說”,護院領啐了一口,“這軟骨頭還沒這么大膽子”。
既然這個縣令敢抓兀都,又豈會不逼問主使之人?畢竟他當初打杜興山的時候既無私怨也無糾紛,實在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
“沒招!那他的骨頭就還不算太軟”,圖也嗣笑了笑,兀都招與不招又有什么區別,那唐成來此已經足滿一月,這樣的掩耳盜鈴還能瞞過他不成?
更主要的是圖也嗣根本就沒想過要瞞唐成,否則又怎么稱得上試探?
“三爺……”。
“貨棧里留一半人手看家,你帶其他人去把兀都搶回來”,處斷方式本就沒什么好想的,這是兀都打杜興山之前早就計劃好的步驟,現在不過是照著執行罷了,圖也嗣剛才緊鎖雙眉沉思的也不是這個,“計劃你都知道,也無需我再多說什么,去吧”。
見三爺點了頭,護院領當即興沖沖的轉身而去,對于在草原上長大并以勇武聞名族中的他而言,眼前這件事情的確是值得興奮。
猛人總是最害怕寂寞的,而在龍門縣貨棧中的日子實在是太寂寞了!
護院領走了之后,端起茶盞小口呷著的圖也嗣復又陷入了剛才的沉思,讓他沉思的只有一個問題:這個唐成敢這么做,而且是在隱忍了這么長時間之后才動手,必定是有所依仗的,那他依仗的究竟是什么呢?
圖也嗣跟大多數的族人及兩位兄長都不同,雖然他也孔武有力,精擅騎射,但相較于武力的爭雄,他更喜歡的反倒是用腦,甚至就連性格上也是好靜不好動,而這也正是他被圖也卓器重并能長駐此地的根本原因,這一點圖也嗣心知肚明,至于族人們所說的他是子憑母貴純屬扯蛋。在幾個妻妾之中父親最喜歡他生母不假,但若父親真是那種容易為情所動的人,那他就成不了族人公認為數十年來最杰出的族長了。
很多時候圖也嗣都不免為父親遺憾,遺憾于能容他施展才華的草原實在太小,否則以他的才智又豈會僅僅局限在一個族長的位置上?
而這,也未嘗不是圖也嗣深埋在內心最深處的遺憾!
想的遠了,獨處時他的思緒總會這樣不自覺的跳出龍門草原。搖了搖頭的圖也嗣又將心思放回了當下,類似于剛才的計劃已經做了很久了,這還是第一次用上,巧合的是那個縣令唐成竟是跟自己同樣年紀,想到這里,圖也嗣又笑了笑。
希望這個給自己的生活帶來變化的唐成不要真是個“二桿子”才好,希望他有依仗,只不過若自己的希望若沒有落空的話,那他的依仗究竟是什么呢?
放下手中的茶盞,隨意從身邊棋秤上拈起一顆沁涼棋子的圖也嗣微微闔上了眼睛。
人群散盡的龍門縣衙中,唐成吩咐完書吏將兀都案的經過放大謄抄張貼全城后邁步到了差房。
“娘的,這身皂衣穿了這么多年,直到今個兒才總算覺得自己是個公差了,這堂升的夠勁兒”,口中吐沫星子亂濺的錢三疤背對著門口,絲毫沒注意到已經走進來的唐成,猶自學著他在公堂上的樣子揮手沉喝聲道:“打!”。
其他公差看到這一幕,盡管是唐成當面也忍不住噴笑出聲,總捕賈旭見不是個事兒,也沒理會仍在懵懂的錢三疤,強忍著笑上前向唐成拱手道:“見過縣令大人”。
“備弓分好后,帶人到衙門口集合”,語調平靜的向賈旭交代完,唐成瞥了一眼臉上無比精彩的錢三疤后轉身出了差房。
唐成剛出差房,里面頓時響起一片不可遏止的爆笑聲,錢三疤難得的
,只不過他心里卻在想著另一件事,縣令剛才那一眼時候他竟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日怪,這是怎么了?
直到一張張備弓分下來,摸著箭壺里冰涼的箭羽時,眾公差們的笑聲才停止,心里隨即就有了忐忑的緊張,朝廷雖不禁民間佩戴刀劍,但對弓弩這等重器的看管卻非常嚴,一旦用上這玩意兒,那可真就意味著事情大了。
手執弓,腰挎箭,眾公差無聲的跟在賈旭身后到了衙門口,一身嚴整官衣的唐成比他們先到,此時正向城門處探望著什么,說來也怪,一看到唐成挺的筆直的背影后,眾公差們雖然還免不得緊張,但心中的忐忑卻就此消失了。
雖然唐成手指的方向是在自己身后,但賈旭還是帶著公差們排站在了他前面,錢三疤站好后偷偷的向后瞅了瞅,隨即又動了動步子,等他徹底站定時,身量頎長的唐成已被他那寬大的身板子擋了個嚴嚴實實。
唐成見狀沒說什么,冷峻的臉上卻露出了一個微微的笑容。
正在這時,身后一陣兒腳步響動傳來,唐成回頭看去時,竟是換了一身窄袖收腰緊身裙的鄭凌意在鄭五等人的護衛下到了,一邊兒跟著的還有滿臉無奈的來福。
“你怎么來了?”。
“來福小七他們沒領差事不能參與其中,但妾身可是隨著官人受了朝廷七品封賞的”,仰頭看著唐成,這一刻展眉而笑的鄭凌意實有說不出的颯爽英姿。
唐成看了鄭凌意一會兒后默然一笑,這既不是說話的時候,而兩人之間也無需再多說什么,他只是往旁邊讓了讓,“你就站在我身邊”。
外面正自圍著兀都指指點點的人群乍一見縣衙擺出這陣勢,先是唬了一跳,繼而反應過來后就如同炸了的馬蜂窩四下里分散開去,見到這一幕,臉上神色絲毫未動的唐成忍不住有些失望。
時間太短,民氣依然難用啊,其實細想想這么多年來龍門縣中的奚人之所以能壓著唐人一頭,除了官府的原因之外,以血緣為紐帶的奚人那種團結也是重要原因。畢竟團結是力量最好的增幅器。
公差們站了出來,縣令,甚至就連素未謀面的縣令夫人都站了出來,那些個文吏們難免會有反應,雖然有很多嚇的全身抖的,卻也少不得有一些乍著膽子的文吏們走了出來,雖然他們拎著胡凳的手哆哆嗦嗦顫的厲害,但畢竟還是跟唐成站到了一起。
奚人來了!來的很快也很猛,在當頭一個身量如熊般的壯漢帶領下,一群為數近百的棒壯奚人由西街方向直奔縣衙而來,很快就已沖到了西街與縣衙前正街的交匯口,且沒有半點減速停步的意思,直奔鎖著長枷站在縣衙門口一側的兀都而來。
真來了!唐成的眼神縮了縮,待那群奚人又往前沖了一截兒后平穩聲道:“喊話吧”。
賈旭聞言,揚聲高喝,“大唐律令,劫掠刑犯份屬重罪,圍攻縣衙以謀逆論處,爾等速速退去,違格殺勿論”。
賈旭話剛說完,眾公差已隨他一起揚起了手中的角弓。
奚人對他這番喊話只做未聞,在那熊漢的帶領下反倒是以更快的速度沖了過來。
唐成沒做半點猶豫,斷然下令:“取人前三尺空地,射!”。
射箭是個技術含量很高的活兒,疏于練習的公差們有心遵令卻沒這個本事,一輪十三支箭矢射出后,真正插在熊漢他們腳前空地上的勉強算去也只有四支,射飛的倒有五支,而除此之外的另四支竟然直接射進了奚人群中,兩箭中腿,一箭中肩的立傷三人。
那熊漢見狀,猛然一聲暴喝,腳下再次提速,他身后人群中就連中箭的三人也毫無停留的緊跟而上,近百人的隊伍爆出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迎面正對的公差們固然是呼吸粗重,一些吏員更是嚇丟了手中的胡凳。
公差們箭技如此,唐成也不再給他們設定目標,“射!”。
傷五仆一,奚人依舊未停。
距離太近,公差已是裝箭不及,還好這些奚人沖向的目標是兀都而非縣衙正門,否則公差們受這樣的氣勢沖撞陣型必然潰散。
眼見那熊漢還差幾步就已搶到長枷前,反腕從官衣左下襟兒摸出一把黃樺木弩的唐成搶前一步,抬手處弩矢已直指兀都頭顱。
強力機簧咬緊的弩矢在陽光下散出冷冷的寒光,距離兀都僅僅只有三步的熊漢終于停住了步子。
鄭凌意的反應只比唐成慢了一點兒,順手抽出錢三疤腰刀,她緊隨其后站在了唐成身邊,至此,正慌亂擺弄著手中弓箭的公差們這才反應過來,扔了弓箭后抽刀簇集上前。
唐成對此視而不見,他的眼神正與熊漢的緊緊咬在一起,四目相對都是一樣的堅決,兩人都沒有半點要退讓的意思。
對于唐成來說這已不僅僅是一個兀都的去與留,這關系到縣衙的威權,他的威權,更關系到他在龍門縣的未來,關系到關于改變的理想。
他不能退,更不會退!
決絕的眼神跟唐成一樣半點不讓,熊漢抬起了腿。
就在他抬起腿的同時,唐成的手指壓上了弩弓的機括。
熊漢剛剛抬起的腿緩緩的收了回去,再與唐成又對視了片刻后,這才憤然一聲不甘的低吼。
“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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