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妾

第十五章 過渡

第十五章過渡

李玉娘的腦子“嗡”地一聲。瞪大的雙眼中只剩下宋平晃動的手指,一時忘了反應。還是蒲安反應過來,幾步上前一把摟住宋平的肩膀,“老哥你喝多了。”不顧宋平的掙扎,狠狠地把他推進門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眼看著兒子跌倒在地,何嫂也急了,厲聲喝道:“玉娘,你這是做什么?”

“沒事沒事,”招呼著蒲安先把宋平扶起來,卻暗暗使了個眼神暗示他先抓著宋平。李玉娘轉過頭急聲解釋:“姨,這里面有些誤會,這位是之前在路上救過我的蕭大俠,和宋大哥說的什么懸賞根本就沒有關系。你不用怕,蕭大俠只是受了一點小傷,好了就走……”

何嫂用懷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半扶半摟著宋平的蒲安,抿了抿唇,聲音有些冷淡:“平兒喝多了,我送他回房歇著,你們也先休息一下吧!”

“這位大哥這么重,媽媽怎么扶得動呢?還是我來好了……”因蒲安明顯的拒絕縮回手。何嫂扭頭看著李玉娘,沉聲喚了一聲:“玉娘……”

在心里嘆了一聲,李玉娘和聲勸道:“姨,你還信不過我嗎?這位蕭大俠真的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小顧……啊,我是說昱哥兒。”低下頭,避開何嫂略有些責備的目光,她又道:“宋大哥脾氣太燥了,這會又喝了酒,如果跑出來亂說話,只會徒增麻煩。你放心,蒲安很會照顧人的,絕不會讓宋大哥亂耍酒瘋……”

“什、什么酒瘋啊?!”宋平大著舌頭,還要往前撲。蕭青戎卻是一聲低笑,冷眼斜睨著他淡淡道:“好一身花胳膊?不知是跟著老郭還是小米子的?”

宋平機靈了下,打著酒嗝,瞪大了眼看著蕭青戎,“蕭大哥認識我們米老大?!”

“米老大?這小子現在倒是混出息了啊!”蕭青戎笑笑,卻沒有正面回答宋平的問話。可這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落在宋平眼里,讓他越發覺得眼前這個明明就是被衙門懸紅通緝的男人不簡單。當下也不嚷嚷著什么投案了,晃悠著身子抱拳行禮,又討好地道:“大哥,我屋里有金創藥,現在就去拿來……”

蕭青戎一笑,不置可否。李玉娘想了下,就沖著蒲安點了下頭,放了宋平往里屋走去。何嫂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轉身跟著兒子進了屋。

李玉娘垂下頭,心里也著實不太好受。她也沒有想到剛一回杭州就惹惱了何嫂。仔細一想,也覺得如果換成是自己的兒子那么被人對待自己也會生氣了。她剛才不就是狠狠踢了蕭青戎一腳嘛!雖然何嫂總說這個兒子不爭氣,也氣得恨不得暴打一通,但不管怎樣都是自己的骨血,心里還是偏向的。

想了想,她在宋平一臉討好表情地送了金創藥后,便往房里走去。蕭青戎抬眼看看她的背影,卻沒有說話。倒是蒲安突然輕笑一聲:“我說這位大俠,你就不怕那個財迷女人為了那個什么懸紅把你賣了?還敢這么大大方方地在這療傷?”

勾起嘴角,蕭青戎笑著瞇起眼,“少年郎,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和她的關系哦!她可是絕不會出賣我的……”蒲安聞聲哧地一聲笑出,咕囔道:“剛才也不知是誰被踢來著。”

蕭青戎只是微笑,可目光卻把簡陋的小屋打量個遍。只有一扇門,不管是誰想要出去都得通過他的眼前,而且兩個年輕力壯的都在他眼皮底下呆著,就算是李玉娘想耍什么花樣也難。

這樣一想,他心中更覺安心,也不去想李玉娘在那小屋里究竟是和何嫂說些什么。

慢慢在小凳上坐下。李玉娘看看坐在床沿邊上折著短褂子的何嫂。柔聲道:“姨,你莫要惱我。我剛才真的不是有心讓你傷心的。”

手上的動作頓了下,何嫂把手上的褂子摔在床上。扭過頭來瞪著她,冷著聲音問:“你還把我當成你姨娘嗎?如果真的把我看成是你姨,就那么對我兒子?現在當著我的面都能讓人抓著我兒子不讓他亂動,以后還不知會怎么樣呢?”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李玉娘又急又慌,湊過去抱住她,抬手擦著她臉上的淚,“姨,我是真的急了。我也不瞞你,宋大哥說的沒錯,外面那人就是官府懸賞要抓的飛賊……”捂住何嫂張開的嘴,她急道:“姨,你莫要叫啊!那人雖說是受了傷,可到底不是一般人。”見何嫂點頭,她才放手,“不過,你也不用太怕。他雖然是個江洋大盜,可也不是那種沒天良的壞人。而且,我說他曾救過我們也是真的……”低聲一嘆,她把泉州之行一五一十地細細敘述了一遍。

何嫂一面聽一面忍不住掉眼淚,“可憐的昱哥兒,他們老顧家這是上輩子造了什么孽呀?怎么就落到今天這般田地呢?老太太泉下有知,真要死不瞑目了……”

知道何嫂是想起從前交好的顧家老太太,李玉娘不好多勸,只能輕輕拍著她的背,待她的哭聲漸停后才道:“姨,我打算這幾天就去租間房子。以后就帶著顧昱和可兒一起生活。”

“你真這么決定了?”何嫂憐惜地看著她,輕聲道:“你可要想明白了。雖說你是個性子硬的,也肯吃苦。可到底不過才十六歲,就算是生過孩子是個婦人,可你是真沒嘗過外面這些苦日子。可兒還好,昱哥兒可是個從沒吃過苦的……”

“沒吃過苦,那現在就開始學著吃苦好了。”李玉娘也不隱瞞:“我和他說好了,要想在一起生活,以后他就不是什么小郎,不能再擺什么架子享什么清福。雖然是一家人,可我也絕不養白吃不干活的人。”話說得生硬,何嫂看著她,想說什么,卻在她脫口說“我絕不能讓顧昱象他老子那樣連自己老婆兒子都不能養活全指著攀上一門好親”時閉上了嘴。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就幫忙問問。也不要急,我這院子雖小總還可以將就,你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嘆了一聲,何嫂站起身來,“夜也深了,我先安排昱哥兒他們先歇下,明個一早我也得趕去店里幫手,也該睡了。”

李玉娘問了才知何嫂在一家小酒樓找了一份廚房的活,雖然工錢比不上在顧家時。卻也算是可以糊口。原還有心也請何嫂幫忙介紹,卻被她笑:“就我這手藝都當不上大廚,只能給人幫幫下手,你還能估什么?去洗碗?你這手還要不要了?”

“洗碗怎么了?又死不了人……”李玉娘嘀咕著,低下頭看看近兩個月越發粗糙的手也是一嘆。其實她也知道何嫂是什么意思,雖然說洗碗的工作是沒什么技術含量,誰都可以做。可在又沒有膠皮手套又沒有洗潔精的大宋,整天把手泡在涼水里,時間久了不只會落在風濕的毛病,甚至連指關節都會變形。前些日子在泉州姜家時,她就曾看過一個洗衣婆子的雙手已經變形變得厲害。

聽到何嫂在外面招呼著顧昱、可兒休息。她也走了出去。想想,還是客氣地詢問道:“蕭大俠,這屋子沒有多余的房間,不如你就和宋大哥擠一擠吧?”

“不用!在外飄泊慣了,能有片瓦遮頭已經很好。”蕭青戎沖她一笑,“我就睡在這外面就好,這幾條長凳我看倒正可以給我做床。”

李玉娘眨了下眼,想想也沒再勸。看她轉身要走,蒲安急道:“我呢?我睡哪兒?”

“你睡哪關我什么事?”李玉娘沒好氣地瞥他一眼,還想搬出“大家不熟我們也不好多留客”的話來,蒲安已經拿眼瞪她,“我剛才可是幫了你的大忙,你就這么趕我出去不太講義氣吧?再說了,就算是我想走,這位蕭大俠肯嗎?”

被他噎住,李玉娘看看一臉笑容似乎什么都沒聽到似的蕭青戎,也知讓蒲安這時候出去是不可能的事。只能頹然道:“不管了,你自己找地方吧,是和宋大哥擠在一起還是讓蕭大俠讓你條凳子,隨你啦!”

說完也不理蒲安還在大呼小叫,她扭身撩開簾子進了里屋。就見可兒立刻從床上爬起來,小聲問:“姐姐,沒事吧?”

“沒事,你別怕,先睡吧!”伸手拍了拍可兒,又轉到隔著布簾的另一邊,一張小床上,顧昱已經睡著了。一旁的何嫂正坐在床沿上,輕輕地摸著顧昱的臉蛋。

沒有走近,李玉娘靠在一旁默默看了一會兒,又轉身出來坐床沿上。雖然勉強可以擠擠睡下,可總不能就這么賴在何嫂家里。就算何嫂不介意讓她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她還要怕宋平那家伙帶壞了顧昱呢!就算不希望顧昱做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書呆子,可也不希望讓他成一個閑漢無賴。

想想,她不禁在心里一聲低嘆,扭頭看看蜷著身子只占了床里側一點位置的可兒,臉上漸漸露出笑容來。雖然清貧。可這樣相依而眠,就是寒冬被薄,也不覺得冷吧?

車到山前必有路,她又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聽著周圍輕微的鼻息,她無聲地笑了出來。站起身出了小屋。雖然已經熄了蠟燭,小小的廳里沒有亮光,可借著微弱的月色,她摸到桌前,正在桌上摸著水壺,就聽得“哧啦”一聲,一點火光亮起。

李玉娘有些受驚地扭過頭,看著靜靜看他的蕭青戎,然后下意識地扭過頭去抓桌上的杯子,“我、我來喝水。”

“我知道。”蕭青戎笑了,“不是來喝水,難道還能是來夜襲我嗎?”他勾起嘴角,有些壞心眼地瞄著她,“可惜這張‘床’太小了,不太適合玩夜襲的游戲啊……”

李玉娘抿起唇,也不說話。管他胡說什么,只要沒誤會她想偷溜出去報案就好了。已經放涼的水滑進咽喉,她不禁打了個冷戰。放下水壺剛一轉身,就聽到蕭青戎低聲問:“你剛才說什么兒子?是說誰?”

猛地扭頭,望著蕭青戎平靜的笑臉,李玉娘有那么一剎那幾乎沖口想要哀求。如果她跪下來求,蕭青戎會不會真地幫她把可樂偷出來?說不定他一個心軟就真的肯幫這個忙呢?可是,就算她真的能把可樂從朱家偷回來又能怎么樣?她要帶著可樂遠離杭州四海為家嗎?丟下可兒和顧昱,就那么什么都不顧地走掉,帶著還沒到一生日的嬰兒?

合了下眼,她掩住心酸,再看向蕭青戎時只是笑:“什么兒子?蕭大俠是聽差了吧!”

“我聽錯了?”蕭青戎笑著往李玉娘的腰身上瞄了一眼,沒正經地笑道:“我還當娘子是有了身孕呢!”

“呸,”李玉娘臉上一紅,原本還想說兩句,可目光對上蕭青戎略顯深沉的眼神,卻收了聲。其實,根本就不相信她說的話吧?

低了頭,她牽了下嘴角,施了一禮也不說話便轉身回了房里。隔著一道簾子,隱約聽到外面傳來若有若無的一聲輕嘆。

一夜無話,李玉娘睡得并不安穩。心心念念的都是外屋的蕭青戎,雖說覺得可以相信那人還是有原則的,可畢竟是在家里住了一個賊。天還未大亮,朦朧間聽到何嫂起床的聲音。她趕忙也爬起身來,原本就是沒脫衣服,她扯了扯身上有些發皺的衣服直接就撩簾出去。

昏光里,卻沒看到人。聽到院里有劈柴的聲音,她怔了下推門出去卻發現竟是蒲安正在院中劈柴。

“人呢?”她有些奇怪地問,卻被蒲安不滿地瞪了一眼,“你問我我問誰去啊?人是你帶回來的,走時就是打招呼也不會跟我打啦!”

走了?李玉娘松了口氣。終于完全放下心來。走了也好,省得她還整天提心吊膽的了。這下,欠的人情也還了,她也就不再欠蕭青戎什么了。

突然扭過頭,她定定地看著蒲安,“你怎么不走啊?”

蒲安氣急,指著李玉娘的鼻子,剛說了個“你”字,何嫂已經推門出來,“咦,蒲安把柴都劈好了啊!正好,快點過來生火,我做好了飯再出去,你們也是,想干什么都先把飯吃完了。”

“好哩!何嫂……”也不看李玉娘,蒲安轉過身抱著柴火跟上何嫂,嘴巴甜得發膩:“還是何嫂最好,不象有些財迷女人,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沒有人情味還被你這小子賴上呢?李玉娘撇著嘴在心里腹誹,卻也沒有追過去趕人。

吃過早飯,蒲安就提著他的小包袱出了門。說是要好好看看杭州城。李玉娘只當他這次是真走了,雖然隱約覺得突然這么分開有些不自在卻還是笑著送了他出門。甚至還笑著祝他早日成了大商家,她往外報名號也覺得光彩。蒲安卻只是冷哼一聲,連理都不理她。讓她忍不住又罵這小子是個沒良心的東西。

上午時,車行的王伯也把他們的東西送了過來。雖然都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可大包小包的卻也是一大堆。剛剛睡醒端著碗的宋平也湊過來,“李娘子,你這都是買的什么啊?”李玉娘抬眼看他,笑得發假,“宋大哥,不好意思啊,盤纏太少,沒有買您的那一份。”一句話讓宋平黑了臉,轉回角落也是一個勁地咕囔。在李玉娘招呼他過來幫忙拿東西去送禮物時更是擰著脖子哼哼,大有我不給人白干活的意思。可架勢剛擺好就被李玉娘一句話噎得一聲不吱。

“干干干,我知道欠你們的錢,你們讓我干什么我都做……”苦起臉,在李玉娘的喝令下終于在繡好花胳膊之后首次穿了上衣,宋平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跟在李玉娘身后。

東西是按著人數買的。所送的無非都是對她有恩惠、有交情的人。雖然東西不值幾個錢,可想來那些人也不會太和她計較這個。

留了可兒和顧昱在家,李玉娘先是往沈三娘家去了,在沈家小院里抱著囡囡好一頓親。直親得小丫頭快哭出來,李玉娘這才放手。又請沈三娘幫忙留意一下是否有便宜的房子要往外租。以她手上那幾兩銀子,別說買房就是租也只能租最破舊的房子了。

臨走時,她突然又想了起來。之前沈三娘曾經說過丈夫許山在做行腳商人,到處倒騰貨物又雇船在大運河上來回倒賣。雖然運河上行商和海上行商是兩回事,但總都是和水沾上邊的,或許對蒲安也是有些幫助的。

遲疑著把話說了,沈三娘倒是爽快。“和我客氣什么呢?不過是讓小兄弟去跟著學學,又有什么難的。不過,這跟著幫閑,我可不知道我們家那口子是怎么個給錢的。”

“多少錢不是問題,那小哥也是想跟著見識一下世面罷了。”生怕這事泡湯了,李玉娘先就把話話了出去。等到沈三娘點頭應了,她才覺得自己好笑。還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蒲安呢!這頭自己倒幫他聯系上活路了……

從許家出來,她還在笑自己。跟在身后的宋平看了只當她是真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也跟著發笑。李玉娘也不說破,帶著他一路前行,猶豫了下后還是沒有拐彎去繞遠,而是沿著記憶中熟悉的路往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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