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NO.176:終究是寶貝
我隱隱看了阿雷一眼,但他只看了我一眼,帶著絲淡淡的笑容,就別開了臉。
后來趁人把酒言歡,他起了身,我便跟了過去。他似是早知道我會跟來,亦或就是為了讓我跟來。
于是我跟著他默默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見他站定。他果然道:“阿語。”
我道:“阿雷,聽說你得了一塊血玉?”
他坦然道:“是,遇到宓妃,她求我殺了祝融,并以血玉和神元相換。于是我受之,得了血玉。此物煉化后可助我提升。”
神元……
我下意識地摸摸脖子,道:“你殺了宓妃?”
他道:“是她愿以命相換。”
我若有所思,道:“哦。”
他道:“但為了掩人耳目,我說過要將此物贈你。”
我道:“我明白了。你大可以說是送我了,我以此物為妖而毀之。留你煉化。”
他笑道:“我正是此意。”
于是我松了一口氣。他將血玉掏出來給我。我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第二眼。此物太美,雖然我竭力想將它看清,所得的印象也不過是模糊的一團。越是想看,就越是覺得神魂深陷。
晚上,我趁無人之際把那物拿出來仔細觀摩,但一樣只得了個混沌的印象。經過和宓妃兩代絕色美人的滋潤,此物已經……真正成妖了。
阿尉探過頭來,道:“你真的很喜歡?”
我道:“也不是說喜歡,只是此物拿在手上就放不下了。”
阿尉道:“這樣罷,你帶兩天,然后就丟回去給阿雷。”
我下意識地又摸摸脖子,道:“阿雷……吸血?”
他道:“自然,他是飛天夜叉。”
我瞅他漫不經心的,冷不防地撲上去照著他的脖子用力咬住。
“嗯!!!”
我笑道:“像這樣?”
他也笑道:“我見過兩次,差不多罷。”
我道:“那他每日要吸血?”
他道:“現在不用了。”
我張了張嘴,他安撫地親了親。他道:“好了,別想了。”
第二天我就正式帶著那塊血玉出去兜了幾圈,一路上都能看到不少女性,雌獸,種種,只要擁有母性特征的生物,都朝我投來種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各種種族,各種年齡段……
我很頭疼,見了我女兒一臉仇恨的目光。
初語怒道:“阿娘!你不守信用!”
我用手遮住我胸前的血玉,道:“怎么這么說?”
她的眼圈紅紅的,兩顆豆大的淚珠,視線赤果果的地盯著我手指下那顆東西。
我低聲斥道:“血玉不能給你。此物為妖,早就該毀了。”
初語怒道:“說得冠冕堂皇!你毀啊!”
我怒道:“初語!”
初語道:“怎么,又想把我關起來?我要去告訴父神!”
我看了看兩邊的侍女,低聲道:“你去告訴你父神什么?”
初語冷笑道:“去告訴父神,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枉父神這么寵你,你還拿別的男人送你的血玉!你不知道那是河伯和洛神的定情信物嗎?你竟然敢接?!”
我頓時覺得眼冒金星氣得發暈,揮手想打,但總是下不了手。心里一再地告誡自己,她只是個小孩子,性子又被寵壞了,被血玉所迷惑,所以才這么沖動。但是同時又心里像扎了一根刺,疼得厲害。這女娃絲毫不知道她面前坐的是她的母親。只一塊血玉罷了我不給,她竟就這樣對我說話!
她還梗著脖子,道:“你打!你打死我好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打你。你出去罷。”
她似乎也是一時之勇,現在就有點發蔫,但見我這樣又嘀咕了一句,道:“哼,誰要承你的情……”
我霍地站了起來,怒道:“你不想承我的情你也得承!老娘把懷胎三年把你生下來,給你血肉供養你元神,把你養到這么大讓你養尊處優!你現在哪一樣東西不是我給你的!現在你就為一塊血玉!一塊血玉你就以下犯上,你就這樣指著你娘的鼻子罵!還想挑撥你爹娘的關系!”
“我是做什么孽會生出你這個孽障!鳥雀尚知反哺羔羊尚知跪乳!想我一生也算光明磊落你父神一代英雄,怎么生出你這么個禽獸不如的孽障!怎么?你還不知道錯?難道今日你要拿劍指著你娘逼我把血玉拔下來給你?你還不承認你是鬼迷了心竅,為了一塊血玉你竟敢這樣對你的母親說話!”
我把那血玉拔下來,劈手抽了劍出來,道:“好,我這就劈了這血玉!免得它再禍害蒼生!”
初語尖叫:“阿娘不要!”
我氣昏了頭,一劍要劈下,又想起阿雷還需要此物,又生生忍住。但一口氣實在憋不下去,看她父親黑著臉進殿來,索性怒得兜頭砸過去,咆哮道:“你給我教出來的好女兒!”
阿尉手一抬便接住了那物,沉著臉看了已經開始怕的初語一眼,道:“不過是被妖物障目,你也不要氣成這樣。”
我眼前發黑,背過了身,道:“我再不見她了!你從小就寵她,那今日起她便是你的女兒,與我再沒有關系!”
阿尉道:“好。”
初語立刻就嚇得跪下了,終于明白自己是真的闖禍了。大約還是不甘心的,嚶嚶地哭了,去求她父神:“父神,父神……”
阿尉低頭看了她一眼,道:“出去。今日荒唐,你好好反省。等你娘氣消了再說。至于這血玉,害你們母女失和,父神自會毀之,你也不用惦記了。”
初語急道:“可是她分明應承過我的……”
阿尉低頭望著她,道:“你記住,若是你阿娘被你氣出一個好歹來,父神也不要你了。”
我心中一驚,連兩步想要下了玉竹梯,卻因為剛剛氣得狠了腳下有點發虛,差點滾了下去,被他接住。我緊緊揪著他的衣服,顫聲道:“這話……你不能說。”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初語嚇得眼淚直流,滿臉不可置信和驚惶。
我深吸了一口氣,道:“初,初語,阿娘不是……”
她大哭道:“都是你!你沒有回來的時候分明不是這樣的!都是你!我再也不要見你了!”
言罷,她大哭著跑出了大殿。我頓時覺得元神一悸,迅速感應到桃園里所有的桃花都在一瞬間衰敗,引得我體內靈根都被影響。
“阿語……”
我氣得想打他,但手一抬起來就被他握住手腕。我推開他,道:“你怎么能對她說這種話?!”
他淡道:“是她不該對你說這種話。”
我怒道:“她還是個孩子,你要跟孩子計較?”
他道:“是了,所以你也不要計較。”
我稍微冷靜下來,想起自己剛才確實有些太過激動。頓時明白了他這么做的苦心。可是又覺得他此舉欠妥,畢竟女兒被傷了心是事實。
他淡淡地道:“她太口無遮攔,該有這個教訓。”
我的心肝疼得厲害,說話也沒有力氣了:“你是教訓她還是教訓我?阿尉你是男人,你果然不懂。做父母和做兒女的之間從來不可能是平等的。她可以刺我千百刀,我再傷心我也不想她真的難過。”
“……阿語?”
我心里氣得厲害,不知道是在氣不懂事的女兒,還是在氣不懂事的丈夫。
桃花林的桃花已經全部枯萎了。我方走近,就聽到林內震天的大哭聲,是我女兒初語。帶著一波一波的靈壓。我不由得有些驚訝,接著便顰眉,知道是女初的靈壓在覺醒。看來初語極度傷心之下觸動了封印在她體內的力量。
頓時我也不知道是悲是喜。
整整一月,她哭了整整一個月。期間恰逢三月三,我也無心操持,一直在林外用元神籠罩整個桃林,為她護法。
我看得到,她一個人在桃園最中心的地方,哭累了便睡。睡著了的樣子那樣可愛,粉嫩的面容上沾染了枯萎的花瓣,是那樣的鮮活。
在夢中她倒似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叫著“阿娘”。
我只能用自己的元神養著浩瀚的桃林,以供應她需要的靈氣。一個月后,初語破關而出。終于,桃園重新煥發神采。
在夢中有一雙溫柔的小手,輕輕撫上了我面頰。
我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滿眼絢爛的桃花,然后才注意到那張幾乎要和桃花融為一體的嬌艷容顏。原來我竟在花下睡著了。我微微支起身子,低聲道:“初語?怎么哭了?”
小姑娘提前完成了第一個階段的進化。現在看來她就是個是十三四歲的姑娘,艷壓群芳。
她看了我一會兒,突然用力抱住了我,哽咽道:“阿娘!”
我一怔,然后伸手撫摸她的腦袋:“怎么了,乖女兒?”
她顫聲道:“我承受破骨之痛時,唯有阿娘在身邊。若不是阿娘,我早就死了。我以前真傻,以為只有青龍真心對我好。其實只有阿娘,是可以為我豁出命去的。阿娘,我前些日子被血玉的魔性障目,如今悟破才知有多荒唐。阿娘你不要生我的氣。”
我的心中溫柔地牽動了一下,反手抱住她,低聲道:“娘怎么會生你的氣?其實你要什么,娘都愿意給你。只是血玉……娘確實也不是想要占為己有。你年紀還小,許多事你是不明白的。”
初語急道:“娘,初語不小了,你可以解釋給我聽!”
我失笑,道:“事關軍中大事,等你以后再長進一點,若是有興趣涉入軍中,也是可以的。好了,橫豎血玉已經不在我手中,你已經悟破,此事我們也就不要再提了。”
初語把我扶起來,關切地道:“娘,你為我護法元神大損,現在還好么?”
我心中又一動。這姑娘已經知道關心我了。我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笑道:“無礙。”
從此以后,我女兒雖然還是改不了嬌蠻的脾氣,但和我已經真正親近了起來。
我心頭很暖,心想以力服人果然是不行的。她以前雖然不得不屈從于我的威勢之下,但總還是留著許多心眼。我以為那樣就可以有機會讓我與她慢慢親近。不過現在這樣,顯然更好。
當下她扶著我出了桃林禁制。因先前我的元神已經與桃林化為一體,所以林外布下禁制,外面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出不去。自然,上神可以強闖,但那是以摧毀我的元神為代價。
出了林子,果然看到她爹帶著人等著,似乎頗有些不耐煩,怒氣騰騰。我女兒有些怯,扶著我,倒有些往我身后縮。
我有傷,受不了這威壓的壓制,不由得有些不適。然而正緩不過神的時候,眼前人影一閃,疾風刮過。
“孽障!”
我條件反射地把女兒一推,結果那巴掌就生生落在了我的面上,挨了個結結實實。
“阿語!”
“阿娘!”
我吐出一口血,頭昏腦脹地摸摸自己的牙齒,還好,似乎沒有掉。臉上迅速腫得極高。混亂中有個人把我一抱。我怒道:“好了!別鬧了,頭疼得要命!”
某人瞪大了一雙眼睛,逼近來看我,大氣不敢喘:“阿語……”
我咬牙切齒,想揍他,可是手剛抬起來就沒有力氣了,結果被人捧著一窩蜂地回到了屋子里。畢竟是皮肉傷,他也不可能真的把女兒打殘,所以歸葉來安撫過一次,就消了腫,連疼一并消了,只面上還有些發紅。她在慢慢養著我的元神。
我疲憊地閉著眼睛,某人狗腿地親自拿著冰晶給我擦臉。
歸葉道:“無礙,休息兩三天,元神就可以恢復。”
我道:“好吧。”
初語跪在我腳邊,低聲抽泣道:“娘……”
她爹大怒:“你還有臉叫娘?!”
我迅速睜開眼睛:“閉嘴!”
某人一個激靈,便蔫了,像只垂頭喪氣的大狗。我好氣又好笑,隨意摸摸他的頭,道:“你們都出去吧。初語,你方提升,這是件喜事,可以出去走走。叫青龍陪著你。”
這傻小子也一直守在桃園外。
初語默默地站了起來,出去了。
我望著她已經建建筑長成絕色的背影,笑了一笑。一開始青龍被我弄去專職看守我的女兒,等同于專職保姆,不知道被多少人取笑。但現在初語漸漸長成了,恐怕一境之內也難找到比她更美麗的少女。青龍那些小伙伴們也早就到了血氣方剛的年紀,卻個個都親近不得。
初語自第一次提升之后,就不再像以前一樣搗蛋,相反,在人前變得有些冷漠,連對青龍也不再像以前一樣熱乎。但還是只跟青龍多說幾句話,愿意他朝夕陪伴她。我也說不上這是好,還是不好。
眼下,我孩子的爹因為錯手揍了我,正單膝跪在床頭等我發落。但我極累,正需要好好睡一覺。于是我閉上眼睛,道:“血玉呢?”
他道:“以讓你們母女失和之名,已經處理掉了。現在在阿雷手里。”
我道:“嗯。”
便閉上了眼睛,開始迷糊了。他爬上來,小心翼翼地抱著我,反復親我被他揍過的那一邊臉,溫暖的嘴唇,很舒服。我翻個身縮在他懷里。
過了幾日我晨起,天還蒙蒙黑,就感覺那個溫暖的肉身就退開了。過了一會兒,歸葉來叫我,低聲道:“娘娘,該起了,尊主在等你。”
“嗯?”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怎么這么早?”
歸葉道:“好像是將要出征,有許多事情要安排。”
“出征?”
我這才想起來我們還在打戰,而我公然曠工許久,已經有點跟不上進度了。遂跳下床,走了兩步才想起自己赤著身子,不由得有些臉紅。
歸葉笑著給我披了一件衣服,道:“娘娘先洗漱。我去叫女越來梳頭。”
我點點頭。
洗漱梳頭完畢,我隨便喝了兩口參茶,據說是這幾天我需要大補。等我匆匆趕到,諸將已經齊聚一堂。這次不光有烈風氏,還有許多熟悉的或是不熟的高階將領。我四下看了一眼,便明白最多幾日以后便要出征,這是在點將。
他見了我,神色自然地要我過去坐在他身邊,道:“你困在桃林中,所以不知道就里。祝融果然率部撤回九黎。阿婭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們的伏兵就在附近等著,卻沒有派上用場。因發生了一件怪事。”
我道:“什么怪事?”
他耐心地道:“苗母突然發出結界,將三苗之地籠罩其中。不但祝融,連阿婭的軍部,也不得不撤出九黎。現在,諸神觸動,只恐蚩尤將要在結界中復活。”
我一怔。
他道:“但好處是,祝融被曝了真身,與阿婭碰個正著,雙方在邊峽大斗正酣。我們正欲點兵前往,若是這次運氣好,說不定可以生擒祝融!”
我一喜,道:“那是再好不過了。”
他道:“但九黎之地,不得不防。阿語,你要隨我上前線。看看以你的魂蠱之力,能否能一探究竟。”
我爽快地道:“好。給我一百輕騎,我探九黎。”
他笑了一笑,目中似是有些不安,但這情緒是身為統帥所不該有的,因此很快就消了去。但他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當下點好兵馬,三日后出征。初語硬要擠到我這個小隊來,要隨我探九黎。
我們隨軍出征,跋涉至烽煙的戰場前。某人迅速點了兵馬,按斥候的消息和事先商量好的對策前往支援或埋伏,其他人就地扎營。
迅速搭好的大帳里,掀開了一副巨大的羊皮地圖,畫了附近的地勢好走勢。他指了一員大將,兩員小將給我,另加一個拖油瓶女兒。他親自做導師交我們路線要怎么走。
“當時阿婭扯出九黎時,已經把后路都堵死了,把祝融堵在里面。這兩側,也有我們的伏兵,現在祝融不敢走那邊,大約還在觀望。但這邊山險,這邊地平。山險處是作戰埋伏上佳,但也有有無數生機。現在祝融被阿婭牽制住,他若真要遁走,不會選擇再把兵力曝于平地。”
“因此,你們可以從平地,大搖大擺地進去。平地防守容易,有我們的伏兵護著,你們可以長驅直入。”
“但到了九黎邊緣,就再沒有我們的人了。祝融后于我們撤出,所以那里當有他的兵力殘余。”
我道:“那也不要緊,若是我能進入苗地,那便不懼他。”
他道:“不可低估祝融的奸詐狡猾。若是他起了劫持你的念頭,那是防不勝防的。”
我顰眉道:“我看你才是煩不煩,我們這是來打戰的,哪里有不冒險的。何況我只是去刺探,不是上陣廝殺,這樣瞻前顧后,貽笑大方。”
頓時在座各位的臉色就很精彩。我意識到失言,但要收回已經來不及。
某人憋屈了一會兒,輕咳了一聲,道:“夫人,不要頂撞統帥。”
我心里暗暗罵了一聲,道,誰是你夫人,聘禮呢?但確實是我的錯,于是我老實地道:“是。”
他笑了笑,目中竟有些寵溺之色,道:“下不為例。”
我老臉一紅,勉強正色道:“何時出發哪?”
他笑道:“明日,可好?”
頓時眾人哄堂大笑。
我怒道:“什么‘可好’?屬下遵命!”
晚上我就跟他發脾氣:“你真是沒個德行,盡個我開玩笑。這下好了,我成笑柄了。”
他笑著把我抱起來,放在肚子上,道:“什么笑柄?”
我偏頭想了想,正猶豫著該怎么表達。
他低聲道:“我就是歡喜你,任誰愛說都去說。怎么你覺得這是一件讓你丟人的事情?”
我被堵了個正著,啞口無言,顰眉思索了許久都不知道怎么應對。只能認輸,承認不是這老黑的對手,再計較也是氣死我自己。遂懶得理他,俯身趴在他胸口上開始打盹。決定養精蓄銳好準備好明天的戰事。說起來那是我第一次獨自領兵,雖然是一百輕騎小隊。
某人似乎哭笑不得,只能稍稍退開身子,俯身親親我的面頰,低聲道:“罷,等戰事結束,你再給我生個……隨便什么東西吧。”
“……”我閉著眼睛打了他一下,也不知道打到哪兒了,翻了個身從他身上落下來滾到里面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