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清音醉夢云箏付,碎紅搖翠綻初晴234查無音訊醉月吟風
清音醉夢云箏付,碎紅搖翠綻初晴234查無音訊
“逸兒小時候淘氣,去了御廚房,見鵝關在里面很憋悶,就偷偷把它們都放出來了。結果那些鵝恩將仇報,追著他攆。他人小腿慢,被鵝撲倒擰了好幾下,哭聲震天啊。后來還是御廚房的小太監救了他,將他送到我這……”瑜妃的眼中流出動人的光彩,燦爛了這個灰蒙蒙的冬日:“打那以后他就再不喜歡動物了,尤其怕鵝。長大后還算好了些,以前我一說起這段糗事他就繃著臉,現在卻也知道跟著笑了……”
蘇錦翎卻不知道豐神俊逸的清寧王小時還有這么逗趣的一段,想笑,鼻尖卻酸酸的。
“我現在啊,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從他出生,到現在,就好像他根本沒有出征還在我身邊似的……”
蘇錦翎急忙收回目光。
瑜妃的嗜睡果真為此,她不禁想起惜晴那套噩夢總比美夢強的理論,那么瑜妃的夢究竟屬于那種呢?
瑜妃握住她的手,手心是不正常的溫熱:“我知道,逸兒怕我寂寞,特讓你來陪我。我還記得臨走的頭一天,他說……”
蘇錦翎長睫一顫。
瑜妃笑了笑,望向窗外。
竹葉修長,無精打采的在珊瑚長窗上投下黯淡的影子。
“如果他不能回來,待瓊花開時,就請你代他去賞那滿樹玉雪……”
“奴婢不去!”她倏地抬起眸子:“要看他自己去看,為什么要別人代替?”
話說出來竟有幾分賭氣的味道,瑜妃倒是眼睛一亮:“他們都說逸兒不會回來了……”
“怎么會?王爺一定會平安凱旋的!”
瑜妃攥住她的手一緊,唇邊笑意蔓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嘆了口氣:“他們說常項請了臨納的法師布陣,結果不費一兵一卒就吞了逸兒的五萬軍馬,現在那些將士已經去了陰陽的交界,生生不得,死死不得,就在那轉啊轉,永遠也找不到出路……”
話音一點點的低下去,蘇錦翎卻聽得寒意頓生:“娘娘不要聽他們胡說,王爺吉人自有天相……”
瑜妃慘然一笑:“是啊,吉人自有天相,如果……”
她斷了話頭,撫著毛團的眉心。
毛團已然大模大樣的睡在榻上,勉強睜了眼,因為被打擾還嘆了口氣,舔舔鼻子,露出白白的小肚皮,繼續睡了。
瑜妃繼續講兒子自小到大的故事,一樁樁,一件件,如工筆勾描,細致入微,歷歷在目。她的聲音伴著屋角的銅漏,寂靜又空渺。
不知過了多久,珊瑚窗上的白綾紙開始砰砰輕響。
有小宮女跑進來,驚聲道:“外面竟然下起了小冰珠……”
瑜妃目不轉睛的看著窗紙上不安晃動的竹影,目光有些迷蒙。良久,方喃喃道:“洛城苦寒,不知道逸兒加衣了沒有,那些舊傷……應該不會發作吧……”
毛團依然裹在披風里,此番卻是怕被那細小如粟的冰珠砸了頭。
風帽窸窣作響,有細密的亮點自眼前飛落,滾在地上,仿佛撒了一地的米粒。
如此惡劣的天氣著實不應逗留在外,可她卻不想回昭陽殿。
她果真還是留在那了,只為了第一時間得知來自邊關的消息,然而久了,便對那些消息又盼又懼,因為不知道那下一個飛奔進來的驛卒帶回的是什么消息。她現在的神經變得極為衰弱,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從夢中驚醒。秋娥只以為她依舊是體虛氣弱,整日里去太醫院或內務府拿補品給她燉。人一聽是給蘇宜人的,均熱情得不得了,結果每次秋娥都滿載而歸。
她是不喜歡吃那些東西的,偏偏秋娥每次都能順利的哄她喝下去。補的結果就是明明身體疲憊得要命精神卻是振奮得不行,有時她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睛現在是不是也能像狼一般在夜里放著藍光。
嘆了口氣,抬眸之際,忽然發現視線的上空出現了一片香色的遮蔽。
驚異回頭。
“七殿下……”
宇文玄朗手擎淡墨輕描的油紙傘,微低了頭,笑容朗潤:“想什么呢?害得我這胳膊都舉酸了……”
蘇錦翎思及在昀昌圍場時寧雙雙對二人關系產生的誤會,立刻避開一步,屈膝行禮。
宇文玄朗白牙一閃,身子往旁邊一讓,但見披著織錦鑲毛斗篷的羅筠笙正端端的立在遠處,擎著把青色繪夾竹桃的油紙傘向這邊看著。
冰珠如霧,使她迷離得像一幅水墨畫。
宇文玄朗將傘遞到蘇錦翎手中,輕聲囑咐一句:“四哥一切安好,你要小心身體。”
語畢,依然白牙一亮,便轉身向那淡青的人影走去。
接過其手中的傘,略偏一偏的罩在那人上空。
蘇錦翎看著那二人緩緩遠去,忽然覺得這是今年冬天最好看的圖景了,心中油然生出一絲羨慕。
“錦翎姑娘……”有人喚住她。
她轉過身來,卻見那二人已停住腳步。
冰珠颯颯中,羅筠笙抬頭看了宇文玄朗一眼。
雖然相隔甚遠,雖然冰珠細碎,但蘇錦翎卻感到了那目中的柔情和信任。
“錦翎姑娘,要不要一同走走?”
一同走走……是讓她當燈泡嗎?
羅筠笙笑笑:“雙雙在綺陰院練兵,我和玄朗正好要去瞧熱鬧,如果錦翎姑娘不嫌棄的話……”
寧雙雙……自昀昌圍場負傷后蘇錦翎就再沒見過她,而大軍出征的第二日,寧雙雙忽然向皇上請命說要選拔一百宮女組織個“熾鏈軍團”,為國效力。
皇上當即批準,允她自行選拔,且言但凡加入軍團的宮女每月月例由二兩升至四兩。
如是不用選拔便有不少報名者,然而經過不到三日的地獄式的訓練,七百人被練得只剩九十三人。寧雙雙絲毫不氣餒,就可這不到一百個人練。日前皇上路過綺陰院時順觀賞了練兵,當即贊其軍容嚴謹,訓練有方,還賞了她貼身的佩刀。
于是,熾鏈軍團名聲大噪,為這個今年冬天格外靜寂的天欒城增添了幾分暖色,更有許多好奇者前去圍觀。
蘇錦翎綴在他們身后,行了不多遠,便聽到呼喝及兵刃之聲傳來,整齊肅然,一時間竟好像又回到了那個誓師離別之日,塵土漫卷,劍戟寒光……
寧雙雙一身玫瑰色軟甲立在軍前,恰似昏暗背景下一朵嬌艷的玫瑰,身材雖嬌小卻健美,行動間剛柔并濟,既有弱柳扶風之態,又有蒼松傲雪之姿,燦爛得讓人移不開眼目。
宮女們亦軟甲加身,手持兵器按照她的指令變幻陣列,面容嚴肅,動作整齊。去了繁復宮裝及釵環的嬌媚,卻磨練出了如寒梅般的颯爽英姿。
毛團也來了精神,沖出披風對著不遠處的隊列齜牙咧嘴,又吼又叫,連蹦帶跳,做出各種攻擊姿態,煞有氣勢。
平日里那些宮女只要見到毛團就忍不住圍上來逗弄一番,而現在個個目不斜視,專心致志的聽從寧雙雙號令,不能不慨嘆軍旅生涯對人的確是種歷練。
毛團吼了一陣,自覺沒趣,重新縮回到披風里,卻探出小腦袋不滿的哼哼著。
“寧姑娘又向皇上遞了折子,要帶兵出征,你身為她的表姐,也不說勸著點……”
不知何時,宇文玄朗的語氣竟也可這般寵溺。
“我哪勸得了,還不是因為你那雙生兄弟?若不是他臨時隨了清寧王去,雙雙怎會……”羅筠笙則頗有些撒嬌的意味,原本略顯平淡的姿色因了這份嬌嗔而生出幾許光彩。
聽著這雙男女小夫妻似的責怨,蘇錦翎不禁站得更遠了些,心里羨慕他們的同時又開始埋怨宇文玄錚。也不知他是粗心大意還是故作無知,讓小姑娘的芳心空赴流水,而今又隨了宇文玄逸遠赴洛城,同樣的杳無音信……
以往,每每見他突然出現在身邊都要惱火,每每相處一會便要慪氣,可是現在,當真很想念那個暴躁又簡單的少年,想念他晃動著高聳的額頭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探尋,有急切,還有……
無聲嘆氣,挑眸望向那嬌麗的身影……
冰珠簌簌而落,飄進眸中,氤氳成一片濕霧。
戰事,何時會停止呢?盼望著,卻又恐懼著,因為她不知道,待戰事終止的那日,除了勝利或失敗,還會帶來怎樣的消息。
印象中,景元三十二年的冬天一直是灰蒙蒙的,老天似乎憋著勁要下一場大雪,卻也只是在某個清冷的夜晚飄下幾點細碎的雪花。
如此天氣,連人的心情都跟著布滿陰沉,偶爾生出幾分焦躁,意圖沖破壓抑,卻仍舊被悶死在懸著幾點暗灰云絲的淡灰之中,不得半點聲響。
此中唯一有點鮮亮色彩的便是頻頻傳入宮內的捷報,二十八郡皆已收復,撫軍大將軍和鎮軍大將軍呈犄角之勢屯軍于洛城外圍,伺機而動。
然而每每與捷報同來的還有一封密折,雖說是密折,然而此中消息早已盡人皆知,那便是中軍大將軍及其五萬人馬依然“查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