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霧冷花寒思漫漫,煙飄影移月匆匆240王者歸來醉月吟風
繚亂君心
霧冷花寒思漫漫,煙飄影移月匆匆240王者歸來
那人似也睡了,卻依然是一副十分警醒的姿態。
他沒法不警醒,因為宇文玄錚是亭中唯一目光炯炯之人,且那炯炯的光束單單對著他,似要將他烤出兩個洞來。于是他那恍若熟睡的狀態便極是難得,卻也正暴露出內心的警惕不安,因為若是常人,面對如此目不轉睛的注視,定難免忐忑,而他竟然紋絲不動的堅持了整整一夜。
在外面的天空透出一層蒙蒙的亮時,亭內終于有了別樣的動靜。
除了宇文玄逸,所有人都“醒”了。
被宇文玄錚監視一夜的人視若無睹的起身,抖了抖衣衫。
那應是經了無數個日夜形成的習慣動作,自然得仿佛身上所穿的不是襤褸之物,而是一襲華貴的袍服,且僅是簡單的一抖,便透出一股威嚴的煞氣。
宇文玄錚擰起了眉心……這個人,果真不尋常!
那人整理好衣物,對著宇文玄蒼拱手一禮:“多謝款待,后會有期!”
宇文玄蒼不發一言,只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步出亭外。
宇文玄錚的目光定在那一瘸一拐的腿上,忽然起身就要沖出亭子。
“窮寇莫追!”
躺在地上的宇文玄逸陡然睜開了眼。
“那是常項!”宇文玄錚一邊著急,一邊看著那兩個淡定自若的人。思及昨天種種,頓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早就認出他了!”
那二人相視一眼,忽不約而同的朗聲大笑。
在那一刻,或者在更早的認出那人便是常項的一刻,二人已不約而同的想到一句……飛鳥盡,良弓藏。在這世上,只有敵人的存在才是將軍建功立業的動力以及生存的最有力的保障。
宇文玄逸身子虛弱,很快咳起來。宇文玄蒼立即扶他坐起,徐徐輸入真氣。
“內傷已略有平復,待出得雪原,尋人調治,應是不會落下病根。”
宇文玄逸不語,只唇角微翹。
亭外陰沉一抖,忽的瀉下萬頃天光。
下了兩個多月的雪,就這般慢悠悠的停了。
天光自篾席的各個破裂的口子射入,不分方向的映在那兩人身上,籠著薄薄的煙氣,如夢如幻。
看著那二人,宇文玄錚忽然有些恍惚。在他的記憶里,這兩個世間最出色的男子一直是對立的,即便偶爾的相視一笑,也是各藏玄機,從未有現在這般毫無芥蒂的為了一件事而開懷大笑。
是茫茫白雪冷藏了往日的隔絕,還是凜凜寒風吹散了舊時的恩怨?然而究竟是什么讓本該攜手并肩共創繁華的曠世奇才分道揚鑣勢不兩立?
他已隱隱有了答案,卻不愿深究,他只知道自己此刻看到了世間最美的一幅圖景,或許只是驚鴻一瞥,卻深深的鐫刻在記憶中,一任歲月變遷,始終無法消磨的一抹動人。
景元三十二年十二月初九,天昊王朝的龍翼軍成功收復二十八郡,平叛洛城,驅除韃虜,班師回朝。
那一日,漫天飛雪乍然消逝,只余滿目的白茫茫,在朝陽的映照下閃著燦爛的金光。
那一日,蘇錦翎遠遠的聽到外面軍聲如雷,劈天裂地,直將震顫的熱浪鋪進秋闌宮。
瑜妃少有的沒有沉睡,于鼓炮隆隆中鎮靜的打扮著自己,然而蘇錦翎卻看到那纖細的指尖在顫抖,以至于那朵點翠嵌珍珠歲寒三友珠花幾次掉落在梳妝臺上。
惜晴并一干宮女在旁立著,均是眼圈微紅。
有小宮女每隔一段時間便飛奔進來急報。
“娘娘,大軍到了城外……”
“娘娘,大軍進京了……”
“娘娘,大軍已至奉儀門……”
“叮……”
那朵珠花再次砸在桌上。
瑜妃霍然起身,面色蒼白,兩頰卻浮著鮮艷的紅暈,水潤雙眸晶瑩透亮,仿佛沉睡了許久的精神都在這一刻燃燒起來。
“娘娘……”蘇錦翎急忙扶住她:“皇上正在奉儀門迎接帝師凱旋,還要擺酒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看來王爺要過好一陣子才能過來。而且那時人聲鼎沸,氣息混濁,娘娘身子弱,萬一讓王爺擔心就不好了,不妨在此歇著……”
瑜妃攥住她的手……那手心已是涼滑的一層冷汗:“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聽說逸兒受傷,不知道到底傷成什么樣子,我只看一眼就好……”
瑜妃的語氣竟似懇求了。
蘇錦翎鼻尖一酸,勉強忍住:“奴婢聽人說王爺雖是受了傷,不過得了高人的醫治已有好轉,只是暫時見不得風寒,便在車里歇著,若是娘娘去了,王爺心一急……”
瑜妃的手抖得厲害,忽然道:“不若你替我去看看他……”
“奴婢……”
“你去最好,他們不會攔你,而且,而且……我只相信你看到的……”
“錦翎,你去吧,娘娘說的對。快點回來,別讓娘娘擔心……”惜晴也勸道。
蘇錦翎猶豫片刻,微屈了屈膝,轉身飛快而去。
瑜妃跌坐在椅上。
惜晴紅著眼睛上前,輕喚了聲:“娘娘……”
瑜妃笑意漸展,眼里閃著淚光:“本宮做的沒錯吧?”
“娘娘怎會錯?”
“我就想逸兒那孩子,此番死里逃生,最想見的人便是她了。但凡傷病,三分藥七分心,有了這份心,還有什么傷痛是好不了的?”
蘇錦翎一路飛奔,竟不覺步青云礙腳,竟不覺寒風刺骨,就連雪花因了驚動落在她的臉上,眼中……亦絲毫不覺。
方才那些小宮女一聲聲的急報仿若鼓槌一次比一次重的敲在她心上,每一處敲擊都是說,他回來了……
她只得死死絞住雙手,卻依然控制不住顫抖。
她已經不敢去計算時間,只看著在紙上不斷累積的斜線一陣陣發寒。
她于昭陽殿伺候,總是在第一時間得知前方戰報,于無數個簡略信息中只提煉一個……他沒事……然后陷入下一個憂心且焦急的等待。而今,他終于回來了,她恨不能剎那飛到他身邊。
而現在,她終于可以去見那久別的人。
她已經在飛了,可是路怎么這樣漫長?她的速度怎么這樣緩慢?明明那喧囂就在前方,卻好像,好像永遠也趕不到……
然而就在她已經望見高高的奉儀門時,卻見城樓之上不僅有侍衛林立,還有錦繡成堆。
對啊,她怎么忘了,帝師凱旋,自是有家眷登高迎接,那紫貂嵌金雀毛的披麾迎風招展,卻擋不住那纖細的麗影,正是方逸云,她……也來了。
腳步就這樣停了下來,一瞬不瞬的看著那超然出群的身影。
寒風颯颯,落雪飄飄。
天可真冷啊……
伴著一聲“隆賀我軍勝利凱旋,班師回朝”,沉重的奉儀門轟然打開。
束甲持械的兵士潮水般涌入,迅速列成整齊兩排,中間余出丈寬雪路,一輛捂得嚴嚴實實的四輪雙駕馬車緩緩而來。
今日的奉儀門遠比誓師那日來得熱鬧,不僅因為天昊龍翼軍得勝回朝,更因為清寧王的“死而復生”。
無數的花團錦簇圍上去,剎那淹沒了素樸的馬車,有無數個聲音在呼喊,帶著哭腔。若不是得知宇文玄逸性命無憂,看到這場景還以為他已經……
這便是清寧王,走到哪都引起驚天轟動,想來閻王也不愿這等人物禍亂地府,所以堅決拒收。
她們一個個泣珠帶淚的訴說離情,若不是對清寧王的為人早有了解,還要以為他與諸多女子都發生了可歌可泣的桃色事件。
這便是天昊的貴族千金,一任平日里如何的端莊有禮,中規中矩,此刻全都失了顏色禮法,成了一群翹首離人遠歸的怨婦,而促使她們有如此瘋狂轉變的便是隱身在車中對這一團狂亂充耳不聞靜默不語不僅是鳳翔龍翥的翩翩君子更是巧施妙計不費一兵一卒就令洛城兵潰繳械的撫軍大將軍當朝最為引人矚目的人物清寧王。
思及從前目測現在展望未來,就是這輛毫無裝飾的素車,卻引得混亂愈發嚴重。
后面的兩位英雄雖也被團團圍住,然而遠遠不及這般壯觀。
馬車已經無法前進,亦阻擋了后面軍隊的行進。
侍衛只得上前,恭敬的請下了意圖往車里鉆的一個女子,又將已爬到車頂的兩位正在廝打的姑娘“引渡”下來,然后十分客氣的拿兵器驅散人群。
怎奈姑娘們毫不畏懼,于是不少侍衛的臉上多了紅色的道道,堅固的薄甲亦出現些許損傷。雖然軍容凌亂,然而侍衛十分盡職也十分保有皇家尊嚴,簡直是任怒任怨。
后來又加了批人,方勉強攔住那群癡情小女子的拳打腳踢,一任她們在寒光閃閃的兵器后面又哭又叫。
馬車緩緩前行,卻是于蘇錦翎面前停住了。
厚重的大毛門簾微微一動。
蘇錦翎急忙上前,掩住那縫隙,輕聲道:“恭喜王爺得勝回朝。奴婢奉瑜妃娘娘之命前來探望王爺,王爺……可還好?”
里面沉默良久,方飄出句:“還好。”隨后便是一聲輕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