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霧冷花寒思漫漫,煙飄影移月匆匆270進退兩難②醉月吟風
霧冷花寒思漫漫,煙飄影移月匆匆270進退兩難②
一個在臨幸第二日便被冊封為妃的女子,曾經得到過怎樣的殊榮?然而又是如何驟然失寵卻依然讓皇上念念不忘?這此間的種種,豈是三言兩語可能道得?她甘愿默默忍受蠱蟲的反噬之苦,也不愿意去害心愛的人,可是心里還惦著對曾經戀人的承諾。
這種左右為難,這種難以取舍……她無法放下任何一個,又無法選擇任何一個,只能一任自己在糾結中沉浮,承受本不應屬于她的懲罰。究竟是要有怎樣的勇氣,怎樣的決心才能讓她忍受這種恐怖的痛楚?
“好在一切就要結束了……”
瑜妃的唇角露出笑容,竟是無比快樂無比釋然,她望著窗外明媚的藍天,眸中露出無限向往之色。
“真的好難啊,你不知道,有時那心里的痛竟是比蟲噬還要難以忍受。而皇上待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從未想過我會……”蒼白的臉上漫上一層紅暈:“而且他是個很好的皇上,天昊能有這樣的皇上,乃是萬民之幸,我怎么能……”
“可是那人為什么一定要加害皇上呢?”蘇錦翎終于提出一個盤桓了許久的疑問。
瑜妃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那把龍椅,應是人人都想坐的吧……”
疲憊的閉上眼:“我不知道真正有野心的是不是他,然而若是他怕也坐不了多久……”
唇邊顯出笑意,分不清是心痛還是猙獰:“他也不知練了什么功法,一到月圓之夜就痛苦不堪,不亞于我。我初入宮的時候,他還時常打探我的消息,讓我加緊行動,還曾痛斥我違背他的命令,可是后來,也不知是放棄我了,還是已經……”
長睫抖出幾許悵惘:“皇上也放棄我了……”
“不會,皇上是經常念著娘娘的……”
“你又騙我,”嘆息:“我心里都清楚的。不過……也好,若是還記得我,我這一旦走了,他就會像放不下慈懿皇后一般放不下我,倒是難過,而我走得也不會甘心……”
她忽然臉色一變,未及蘇錦翎看清,已有一大片鮮紅噴濺到紗帳上。
蘇錦翎大驚:“娘娘先歇著,奴婢去找太醫……”
“沒用的,”瑜妃攥著她腕子的手已是一片冰涼:“好在我已經把這一切都說了,終于可放心了。不過我還想拜托你一件事……”
“娘娘請講……”
“我總覺得他還在人世,也總覺得逸兒將來會和他相遇,如果……請你讓逸兒放過他好嗎?就當是我還他當年對我和弟弟妹妹的活命之恩……”
蘇錦翎剛想說自己怎么管得了清寧王將來的事,卻依然點頭應了。
“真是好姑娘,”瑜妃笑了,纖指輕輕撫過她腕上那只琉璃翠鐲子,嘆了口氣:“替我叫逸兒進來吧……”
蘇錦翎含淚跑出去,宇文玄逸立刻就疾行而入。
瑜妃牽住兒子的手,將其顫巍巍的交到蘇錦翎手上,又將兩只手緊緊握住:“錦翎,請你幫我好好待逸兒……”
蘇錦翎哽咽著應了,伏在床邊,竭力止住哭泣。她沒有看到瑜妃欣慰的瞧著兒子……逸兒,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錦翎,還記得你我初識時唱的那首曲子嗎?”
蘇錦翎點點頭,泣不成聲。
“我現在想聽你唱。我累了,要睡一會……”
說著,便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輕微翕動間,有淚光隱隱。
“佳偶共連理,共對是多么美。你的心似嬉戲,不解這道理。飄拂變心的你,茫然話說別離。情人匆匆遠走為了誰,誰令你牽記……”
依然記得那個夏日,這個人淡如菊的女子斜斜的靠在貴妃榻上,仿佛一縷柔絹,目光只柔柔的看著她,帶著淡淡笑意。她是那般隨意素淡,卻是壓過了滿室的錦繡綾羅,獨獨牽引了她的視線。
聲音已然零落成塵,卻依然碎碎的念著。
耳邊忽然傳來幽眇凄婉的笛音,連綴起她的無數破碎,化成看不見的思念,御風而飛。
床上的女人唇邊牽起一絲笑意,是那般安然。
“當愛被遺棄,愿往事不多記。我的心此際,偷偷想念你。只想遠方的你,回來莫再別離。然而一等再等沒了期,懷念借風寄……”
但不知此刻的她心里念的是那個早已杳無音信的故人還是對她的離去一無所知的九五之尊,或許無論哪個,都是她無法割舍無法遺忘的吧。
“叮囑晚風輕送,柔情萬千里,祈求星光再點未了情,重系兩心……叮囑晚風輕送,柔情萬千里,情人心中再起未了情,重為我牽記……”
“娘娘,皇上來了,皇上來看娘娘了……”
門外忽然傳來惜晴的哭聲。
宇文容晝急趕進門時,只見簾幔飄搖,遮了床邊的人影,卻有陣陣笛音并著歌聲徐徐飛出。
蘇錦翎卻是看到,在這一聲哭喊后,瑜妃翕動的長睫終于靜止,卻于眼角流下一滴晶瑩……
瑜妃謚號為“慧”,進一品貴妃。
蘇錦翎很不明白,為什么有些東西一定要在人死后才會給予,是安慰死人還是安慰活人?是直到人死后才發現她的好還是想彌補自己的過失?然而人已經死了,即便給了她最好的東西又有什么用?
然而那日,她清楚的看到了皇上眼底的悲慟,也便略略抵消了對他的埋怨,雖也知二人之間的疏離不能全歸咎到皇上的冷漠,關鍵是瑜妃……
的確,這其間的種種讓人難以言明,可即便她當日說了又能怎樣?怕是要搭上那人的性命,亦是她所不愿的,自己也難辭其咎,而且若是她不在了,年幼的宇文玄逸怎么辦?況她當真舍得下對皇上的眷戀?
有的時候,若是深愛一個人,哪怕終年無法相見,可是只要能得到他一星半點的消息,便是一種最大的快樂,莫鳶兒不正是如此嗎?
這么多年,瑜妃獨自忍受猜忌,冷淡,只為了保全她所珍視的人,留在她所珍視卻不能對其言說的人的身邊,卻全然忘了自己只是一個柔弱的女人……
蘇錦翎嘆了一口氣,望向天邊,那里正有幾絲浮云停留。
但愿她真的可以放下一切,化為天上最悠閑的一縷云吧。
那個秘密,瑜妃雖沒有交代什么,然而她一定會替其嚴密保守。不為了別人,只為了……清寧王。
有誰能抵擋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接連失去了兩個關愛他的親人所帶來的悲慟?然而自始至終,他沒有掉一滴淚。
不敢回想他引紼送母妃去西山寢陵那日的背影,在高照的艷陽下,那抹冰色是那般孤單落寞。
那一日,漫天遍野的白再一次淹沒了繁花綠樹,而他的背影,則是白茫茫中永不凋謝的寂寥。
瑜妃說是要她好好待他,可她又能做什么?而且她就要離開皇宮了,宇文玄蒼會允許她去照顧清寧王?
這還真是件難辦的事。
嘆氣,再次整理衣物。
她本就沒什么可準備的,疊在包袱里的是幾件舊衣物,都是常換洗的。本來也經常有賞賜,可都碼得整整齊齊的放在箱子的一角,偶爾會趁閑時偷偷穿上,對鏡打量,卻又很快脫下……她嫌那些衣物太扎眼。
對她而言,最寶貝的莫過于那只泥金勾畫如意花紋的黑漆木匣,邊角刻有一個米粒大小的篆字——“蒼”。
小心撳下那個金質按鈕……
兩年過去了,匣子內依然粽葉飄香,托著滿眼的金光閃閃。她卻略過那些招搖,單單捧起一只木雕。
雄鷹振翅一般的鴨子,昂首挺胸,扁嘴微張,煞有介事,鴨背上的女孩倒是一臉肅穆,好像要去執行什么重大的任務。
唇角微翹,舉了那鴨子,孩子氣的在半空里飛來飛去,眼角卻是澀澀的……也不知道清寧王走到哪了,一想到他瘦削的背影在人群中雖極是清傲卻更顯孤寂,心里就有種難以言說的滋味。
無意識的望向窗外,恰見一隊侍衛邁進院中。
宮規嚴謹,但凡女子居住之所若非皇上旨意批準男子絕對不可接近,如今卻……難道發生了什么要緊的事?
她急急沖出屋外,結果和領頭的侍衛撞個正著。
尚未開口,就見那侍衛抽了刀,厲聲道:“犯婦在此,給我拿下!”
頓時有兩個侍衛上前輕而易舉的扭住蘇錦翎。
蘇錦翎大驚:“我犯了什么罪?你們抓錯人了吧?”
“謀害皇嗣,十惡不赦!”
領頭侍衛話音剛落,便有隨從沖進房中,緊接著拎了那個包袱和漆木匣子交到他手上。
他眼睛一亮,唇邊勾起一絲獰笑:“還想逃?”
“你在說什么?什么逃跑?什么謀害皇嗣?”
話至此,想到的卻是那個孤單的背影,莫不是他……
“哼,三日前,是誰自太醫院私取紅花?錦翎姑娘不是忘了吧?”
紅花一事竟是被他們知道了?那么蘇玲瓏……
“錦翎姑娘若是忘了,會有人幫你記得的。不過現在姑娘需要去天牢小住幾日,待慎刑司審過之后,會給姑娘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