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王妃
下堂王妃。
正尷尬間,馬車已嗄然而止。()
“到了”花滿城率先跳下馬車,伸出手來牽如玉。
如玉瞥他一眼,徑直提著裙角跳了下來,抬頭一看眼前是一道高約二丈的青色磚墻,不禁疑惑地問:“這是哪里?”
花滿城并未答話,默然立在高墻下,久久不語。
六狼偷偷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多問,如玉心中越發奇怪,也不敢問,只得環顧四周。
卻見遠處群山環翠,林木蔥蘢,高高的院墻內,有亭臺樓閣隱約可見,只是四處靜寂,并無人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花滿城忽地牽了如玉的手:“走吧。”
“去哪?”如玉正莫名其妙中,他已一手托著她的腰飛身上了高墻,輕松地躍了下去,落在了院中。
“呀”如玉嚇了一跳,低叫:“這是誰家,你也不問過主人,隨便就往里闖?”
“你見過有偷東西還預先通.知的么?”花滿城唇角微勾,牽出一抹嘲弄的笑。
“你說什么?”如玉大驚。
“噓”花滿城伸指按住她的唇,星眸.半斂,半真半假地睨著她道:“本王今日心情不好,你若乖乖的,我偷了東西就走人;你若是大聲嚷嚷,我索性就大開殺戒,滅了他的滿門。”
“哪有這樣不講理的?”如玉瞠目。
花滿城呲牙一樂,笑意卻未達.眼底,聲音帶著揶揄:“金刀狼王,平生殺人如麻,幾時講過理?”
是啊,他若講理,怎會不顧自己意愿強擄自己到秦.營?怎會這般折辱自己,怎會叛出秦國卻毫無愧色?
可看慣了他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模樣,突然見他.如此消沉和抑郁,如玉愣了半天,竟是好生不習慣,
默然半晌,她訥訥地逸出一句:“你,你沒事吧?”
花滿城轉頭看她,瞧見她眼底的擔憂,表情是一.慣的冷漠,聲音里卻藏著幾不可察的溫柔:“放心,死不了”
伸手,牢牢地握.住她的,帶著她在別人的家中,猶似閑庭信步,慢慢地穿過郁郁蔥蔥的樹林,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著。
如玉不知他要去哪里,更不知他想做什么,她生恐被人撞見,精神極度緊張,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不停地左顧右盼。
這戶人家庭院深深,占地極廣,從遠處的亭臺樓閣亦可看出主人家的尊榮與繁華。好在花滿城選的路線十分偏僻,經過的又是一大片果園,一路走來并未見家丁侍衛巡視,也沒有遇到半個園丁。
穿過果園,是一片山坡,滿山的苜蓿草,仿佛接天連地,在風中搖曳飄舞,山頂上孤零零的長著一棵綠樹,濃蔭如蓋,枝繁葉茂。
“果然在呢”花滿城在山腳停下來,喃喃地低語。
“什么?”如玉一片茫然。
花滿城卻不再說話,只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仿佛怕她逃走,又似乎要從她的身上獲取力量。他用的力道很大,如玉開始感覺到痛,眉尖不由自主地輕蹙起來,咬著牙默默忍受。
好在山坡并不長,再怎么慢也還是爬上了山頂,站到那棵大樹底下,清楚地看到山的那一面,一衣帶水,滿目繁花。更教如玉驚訝的是,十三頭狼齊集坡底,正恭恭敬敬地等在坡下。
“都來做什么?”花滿城十分不滿,冷冷地蹙起了眉峰:“回去!”
“爺”一狼低聲道:“大家想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你就別趕我們走了。”
花滿城冷然道:“她不會稀罕。”
“那也該盡點心意。”一狼的態度是少有的堅決。
如玉聽得滿頭霧水,幾只狼取了腰間兵器,紛紛開始在樹下挖坑,她越發莫名:“你們做什么?”
花滿城滿面陰霾,其他人更加不敢說話,都低頭做事,很快挖了個約摸三尺見方的坑出來。
三狼神色恭敬地把一直捧在手中的青布包鄭重其事地一層層打開,如意細數了一下下,里里外外竟包了有七八層,越發好奇,睜大了眼睛看著,最后露出來的是一只青花素胎的陶瓷甕。
“爺”三狼恭敬地把它交到花滿城的手上。
花滿城捧著瓷甕默默地站了好一會,這才彎腰,輕輕地將它放入坑中。
嘩啦一下,十三狼齊齊跪倒在地,各自叩了三個響頭:“嘯天十三狼恭送老夫人,愿老夫人一路平安,安享天年。”
如玉見了這架式,漸漸有些明白——那甕中裝的怕是花滿城娘親的遺骸。只是令她不解的是,他為什么沒把她葬在摩云崖,卻千里迢迢把她帶過來葬在此處?
如玉思及此,轉頭望了望身后這片郁郁蔥蔥的莊院,心道,莫非花滿城買下了這個地方?
正在驚疑不定時,膝間忽地一麻,“啊”地一聲低叫,不由自主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十一狼惡狠狠地瞪著她:“老夫人在此,還不跪拜,東張西望地看些什么?”
“你們都走吧,我想單獨呆一會。”花滿城揮手,神色冷冰地吩咐。
“是”十三狼不敢再說,沖他行了禮退到一旁。
四狼留了一棵樹苗,九狼悄悄留下一壇酒,眾人魚貫而退,瞬間沒了蹤影。
如玉神情尷尬,站起來,不知何去何從,亦不知該如何安慰眼前的人,只得默然呆立。
“要走就走吧,我不強留你。”花滿城席地而坐,提了酒壇在手,一掌拍開泥封,對著壇口狂飲了起來,剎那間酒香四溢。
如玉嘆了口氣,重又跪下去,規規矩矩地叩了三個頭,這才在他身后站了,低聲道:“你慢慢喝,不急。”
“怎么還不走?”花滿城彎唇牽出一抹嘲諷地笑:“想同情我?”
“我不認識路,”如玉簡單地答:“你也不需要同情。”
花滿城不再說話,狂飲了半壇酒,忽地把酒壇沖如玉面前一遞:“一起喝?”
“我不會,”如玉搖了搖頭,想了想柔聲勸道:“你也少喝點。”
“你怕什么?”花滿城忽地回眸,邪邪地睨著她:“怕我喝醉了撒酒瘋,強要了你?”
如玉刷地白了臉色,不閃不避,黑玉似的眸子里漾著溫柔的眼波,緩緩地搖了搖頭,輕聲道:“你不會”
或許他性子中有輕狂,倨傲無禮,甚至暴戾噬血的一面,他也絕不會把世俗的禮教放在眼里。可不是今天,也不會在他娘親的面前,做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
“別裝得很了解我的樣子。”花滿城冷哼,喝酒的速度到底慢了下來。
如玉提著的一顆心才悄然放下,不愿打擾他們母子二人獨處的時光,悄然挪步想要站得遠些。腳下才一動,他的手已倏地扣住了她的足踝:“別走。”
“我不走”如玉遲疑了一下,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花滿城這才滿意,將身子靠上來,倚著她的肩,嘴里默默低喃。
如玉初時并未在意,以為他在跟娘親說體己話,后來凝神一聽,才知他竟反復吟哦著一闕詞:“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如玉默默聆聽,細心揣度著詞人的心思,配著他低醇柔和的男音,竟不覺聽得癡了。
歲月催人,光陰易老,自那個慘淡的黃昏伊始,她的人生,早已是風也飄飄,雨亦蕭蕭。如今,她只能伴著消逝的流光,虛度著漫長的人生,默默地承受著被人拋棄的噬骨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