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王妃
下堂王妃。
錢錚友回到公所的時候。()楚臨風和孫逐流還沒有離開。
如玉靠著窗坐著,手里捧著一杯茶,臉上的指印非常清晰,破皮的地方已開始浮腫。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屋里的氣氛尷尬又微妙。
錢錚友見了這個情形,再聯想到剛才發生在未央宮里的那場鬧劇,心中已然勾勒出了事情的大致輪廓。但他老于世故,自然不會點破,如常地打著招呼:“王爺,將軍,今日是什么風把你們吹來了?”
“錢大人~”孫逐流更是毫不掩飾對如玉的關切之情,跟著他饒前饒后地走,一再強調:“你幫她看看,一定要用最好的藥,千萬不能留疤!”
“逐流~”倒是楚臨風覺得有些不妥,輕輕撞他的腰,提醒他注意影響:“錢太醫是國手,這點小傷,哪會留疤?”
話說得雖然委婉客氣,然而,言外之意。留疤也是不可以的!
“下官這里還有些自制的青芝膏,生肌護膚最是有效,喬賢侄不妨拿去一試。”錢錚友從自己的藥箱里掏出一只白底藍花的瓷瓶,還未及遞出去,已被孫逐流一把搶在手里。
他拔掉瓶上軟木塞,低頭聞了一遍,一臉歡喜地把瓶子硬往如玉手里塞:“好香,趕緊抹上吧!”
如玉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眼睛尷尬得沒地方放,更不敢看著錢錚友,只垂著頭囁囁地道:“對不起~”
錢錚友微微一笑,并不答話。
“大家一起上陣殺敵,是同生死共患難的好兄弟!”孫逐流說著話,想去拍她的肩,手伸到身旁,覺得唐突,又縮了回來,于是一句原本豪氣干云的話突然變得軟而無力:“你跟我們,還講什么客氣?”
“行了,”楚臨風看出如玉的不自在,起身離坐:“錢大人回來了,咱們也別打擾兩位辦公,趕緊走人吧。”
“那好吧,”孫逐流自是百般不愿,邊走邊回頭:“喬兄弟,你好好養傷。我改日再找你喝酒。”
如玉臉紅得象煮熟的蝦子,恨不能地上突然冒個大洞好鉆進去,哪里還會搭話?
“請將軍和王爺放心,”錢錚友把兩人送出公所:“公所的事有錢某擔著,不會累著喬賢侄的~”
孫逐流正有此意,當下喜不自勝:“這份人情,孫某記下了,改日一定報答。”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錢錚友不露聲色,暗暗盤算。
一來敏貴妃確實人老珠黃,有日漸失寵之虞;二來司馬煬橫行京都做的事的確為人不齒;三來,自古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孫逐流和楚臨風風頭正健,前途不可限量。事到如今,不如索性再賣個人情給他們。
他打定主意,左右看了看,見無人在側,遂緊走兩步靠過去,壓低了聲音道:“下官剛從那邊過來,看情形,怕是不會善罷甘休。還望將軍和王爺多加提防。”
“哼!”孫逐流冷哼:“他若不想活了,盡可再玩花樣!我認得他姓司馬,我的拳頭可不認得他!”
楚臨風忙撞他一下,示意他不可太張揚,抱拳沖錢錚友行了一禮:“多謝錢大人提醒,楚某謹記。”
錢錚友送了兩人回轉,見如玉仍站在門邊,勾著頭望著腳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不禁笑了:“不是老夫吹牛,這青芝膏抹上去,不出三天,肌膚煥然一新,半點痕跡也不留。”
“給大人添麻煩了~”如玉越發羞愧難當,聲音低得幾若蚊叫。
“要不,你先到內室休息?”
“不用,”如玉哪里敢托大,趕緊搖頭拒絕:“我在這里看些書,錢大人先休息吧。”
錢錚友也知她此時最需要的便是獨處,也不堅持,推門進了內室:“我去躺一會,有事叫我。”
“是~”如玉恭敬地答,待他掩上門,這才長吁一口氣,頹然跌坐到椅子上。
真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最怕的就是引人注目,偏偏孫逐流小題大做,錢大人不往奇怪的方面想都不行了!
萬一鬧得人盡皆知。她要如何在太醫院呆下去?
她獨坐在窗前,煩一陣,惱一陣,怒一陣,又羞一陣,心神恍惚,早把與孫擎蒼的約定忘到腦后。
孫擎蒼久候不見人影,按捺不住,跑到公所往里一瞧,她面前攤著本書,眼睛倒是盯著書本,可是視線呆滯,半天也未翻一頁,顯見早已神游太虛。
“篤篤”他曲指輕敲窗欞:“喬小友~”
哪知如玉靈魂出竅,竟然全沒半點反映。
孫擎蒼又是訝異又覺有趣,不覺加大了力度,亦略提高了聲音:“喬小友!”
如玉回過神,轉頭去看清窗外人的模樣,這才“啊”地一聲嚷,驚得跳起來:“抱歉,我全忘了!你等等,我這就去拿針……”
“慢著~”只一個照面,孫擎蒼已看出不對。手閃電般伸進窗戶,握著她的肩:“你的臉怎么了?”
“沒,沒什么~”如玉慌忙垂下頭:“不小心撞到門框上。”
“哦?”孫擎蒼挑眉:“我倒不知道,今年京里流行在門框上雕手掌?”
這么清晰的掌印,她想騙誰?
如玉臉一紅,也不吭聲,拿了針盒,跟他出去。
錢錚友并不敢真的睡著,聽到外面有動靜,推開門出來一看,剛好看到如玉和孫擎蒼一前一后消失在御花園里。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那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影。怎么瞧都是當今圣上。
皇上龍體有恙,為什么不找他,偏找名不見經傳的喬彥?又,為什么不宣喬彥到交泰殿看診,要親臨公所?再者,他身邊連個小太監都不帶,豈不更加蹊蹺?最不合理的是,從頭到尾,喬彥都沒有行君臣之禮!
這兩個人究竟是什么關系?他怎么想都透著詭異!
他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房中轉圈,等到幾乎絕望的時候,如玉終于回來。
“喬,喬大人~”錢錚友急忙迎了上去:“你回來了?”
本以為這小子是個新出茅蘆的菜鳥,誰知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若不是誤打誤撞被他看到,誰猜得到他竟是皇上的眼線耳目?
“錢大人?”如玉一臉訝異地看著他:“你沒事吧?”
他不是一直稱自己賢侄的嗎?怎么突然叫起“大人”來了?
“你,去哪了?”錢錚友驚疑不定地望著她。
“哦,”如玉不以為意,把針盒放下:“有位認識的侍衛朋友,身子不大舒服,我替他扎針呢。”
錢錚友哪里肯信:“他多大年紀,在何處當差,哪里不舒服?”
都被他逮住了,還想騙他?門都沒有!
“五十上下,”如玉對答如流:“御前六品帶刀侍衛,有陳年偏頭痛。”
五十歲的御前帶刀侍衛?這謊也撒得太不高明了吧?
錢錚友正要駁訴,忽地憶起一事:“陳年偏頭痛?”
皇上確實有偏頭痛之疾,且有三十年之久,往年每到冬季必然發作,太醫院為此總要鬧得雞飛狗跳幾天。今年卻相安無事,他一直以為是天偌我皇。難道竟是這小子一直在偷偷給皇上施治的原因?
可,他年紀輕輕,有這本事嘛?
他再打量一下如玉,見她處之泰然,并無心虛氣短之感。
慢著,這小子究竟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充楞?
他可得好好掂量一下,鬧得不好,陰溝里翻船。栽在這后生小子手上!
“有……什么不對嗎?”如玉見他瞪著自己不吭聲,心中惴惴。
“你對治偏頭痛很有經驗?”錢錚友決定慢慢繞。
如玉并不覺得這有何好隱瞞,如實相告:“加上這位老伯,一共只治過兩位。”
“可有效果?”錢錚友再問。
他膽子倒不小,這么點臨床經驗,也敢拿出來現?
“呃~”如玉窒了一下,遲疑地道:“應該,有吧?”
花滿城沒再跟她提過頭疼之事,但他有九狼隨侍在側,就算有發作,也不一定要找她吧?
至于這位新結識的老伯,雖然一直在治療中,可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有多大效果?
“什么叫應該?”錢錚友很不滿。
“偏頭疼是陳年痼疾,很難根治,且需要自己長期保養~”如玉想了想,歉然道:“之前那位患者,已然失去聯系太久,我也不知愈后是否良好。至于眼下這位,我還在摸索之中,結果如何,還不好說。”
“那,”錢錚友見她不似做偽,心生好奇:“你是如何治的?”
“針灸啊~”
“我問你針哪幾個穴位?”錢錚友決心刨根問底。
“太陽……”如玉只當他與自己切磋,哪知才說一個穴位,就把錢錚友嚇個半死:“停停停!”
如玉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你,你真的拿銀針扎他的太陽穴?”錢錚友顫著手指著窗子方向。
“原來錢大人看到了呢~”如玉恍然:“你也認識他嗎?”
“你,真的扎他太陽穴?”錢錚友無力地低吟。
他該說這小子命大,還是不知死活?他知不知道,若是那人有半點差池,整個太醫院的人都會因他的莽撞之舉送了性命!
“當然不止,還有風池,內關,維谷……”如玉懵然不知,曲著手指認真說著心得。
“得,你慢慢研究吧。我,我去躺會~”錢錚友虛脫地移進內室。
喬彥此人,究竟是該與之結交,還是避之則吉?
他,已經拿不定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