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王妃
下堂王妃。
如玉哭了一回,胸中的悶氣散去不少,顧忌著柳青娘,不敢久留,起身告辭。()
父女二人僵持了一會,顏懷珉終究拗不過她,只得送出門來。此時已值深夜,北風呼嘯,雪花飛舞,街上早已冥無人跡,再沒有馬車,軟轎可雇。
顏懷珉不放心,待兩人一路走回葦子巷,天色已然微明。
他握著她的手:“玉兒,青娘那邊我沒有交待,一夜未歸恐會讓她擔心,這就回去了,你進屋去躺一下吧。”
她無緣無故跑來哭這一場,他明知必然與青娘和如蘭的反常有關。可,如玉堅持不肯吐露實情,他又如之奈何?
唯有自責,唯有悔恨,唯有心傷
一顆心更是象在油鍋中煎炸一樣,痛不可抑。
“爹,”如玉垂淚:“玉兒不孝,不能在身邊服侍,你千萬要保重身體。”
顏懷珉本想問問她跟花滿城的關系,見她神色凄惶,終究只嘆了口氣,改口道:“爹有二娘照顧,還有丫頭侍候,如今也算是享了福了。你不用擔心爹,只要你平平安安,無病無災,就是對爹娘最大的孝順。”
“嗯~”如玉心中刺痛,怕他憂心,不敢現在臉上,柔順地應了。
“我回去了,你趕緊回去睡覺,別出來了~”顏懷珉趕她進屋,順手把大門闔上,裹緊了外裳,頂著風雪往回走。
他回到楓樹街,天已大亮,青兒和喜兒正在大堂打掃,見到他進門,俱是又驚又喜,嘰嘰喳喳說了一堆:“老爺,原來你一大早就出門了呀?我們兩個以為大門一夜未栓,懷疑家中遭了賊手,偏老爺和夫人都沒起身”
顏懷珉一愣:“夫人還未起身么?”
柳青娘性雖刻薄,人卻并不懶惰,濟世堂開張之后,更是每日天不亮就起床,親手做了早餐,催著他去坐堂。
象今日這般,天光大亮還賴在床上不起,卻是頭一回。
“可不是?”青兒話多,膽子也較大,又知顏懷珉好說話,噘著嘴抱怨:“咱們也不敢去問,正發愁呢……”
“我去看看。”顏懷珉打斷她,匆匆穿過庭院回到內堂,房中一片寂靜,仍無半點動靜。
他心中疑惑,推開起居室的門走了進去:“青娘,你是不是病了……”
聲音在看到一地的鮮血時,嘎然而止。
他呆若木雞,目光機械地轉往雕花大床。
柳青娘靜靜地躺在床上,床帳上灑滿鮮血,更為驚怖的是,她滿頭青絲竟不知何故被剃個精光
一顆面目猙獰的狗頭,從房梁上吊下來,頸下系著一條白帛上以血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望而生畏,一時之間他也不敢攏過去細瞧。
“青娘”他駭得魂飛魄散,咕咚一跤跌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他一心以為飛來橫禍,柳青娘必死無疑,哪知這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吼,床上的柳青娘竟幽幽醒轉。
她茫茫然地爬起來,望著地上的顏懷珉,訝然:“老爺,你干嘛坐在地上?”
顏懷珉心膽俱裂,指著她問:“你,你是人是鬼?”
柳青娘十分不悅,蹙起兩道柳眉:“什么人啊鬼的,不知道你說什么?”
“你,你沒死?”顏懷珉顫巍巍地爬起來,緊走幾步,上下打量著她。
“你這老東西”柳青娘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抓了個枕頭扔過去就罵:“越老越糊涂,大清早就觸人霉頭怎么,日子過得富足了就盼著我死……”
罵到這里才發覺不對勁:房中一片狼籍,地上,床上,甚至連手上都滿是鮮血,再一細看,梁上竟然吊著一顆頭顱,鮮血淋漓。
她駭得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從床上滾下地,躲到顏懷珉的身后,一迭聲地嚷:“鬼,鬼,有鬼啊”
顏懷珉扶著她的肩:“沒事了,沒事了,別怕,別怕~”
然,他自己早已抖得如風中的殘燭。
活了六十年,這種怪事還是第一次親身經歷。
“老爺,這,這是怎么回事啊?”柳青娘拽著他的衣角,顫著嗓子問。
顏懷珉壯起膽子,把狗頭上吊著的布帛扯到手中一看,上面書著的竟是“妄言者死”四個大字。
柳青娘不識字,催促:“老爺,上面寫的什么,快念啊”
顏懷珉慢慢地轉過身來,問:“青娘,你是不是在外面闖禍了?”
她性子素來潑辣,最喜在背后說人長短,言語又刻薄尖酸,不留半點余地。如今仗著有個王爺女婿,更是不可一世。也不知在哪里得罪了人,惹出禍端
“沒有啊~”柳青娘沒好氣地回:“我又不是三歲孩子,能闖什么禍?”
“總之,”顏懷珉長嘆一聲,把字條放到桌上:“你以后千萬謹言慎行,不可妄論人非。我看這次只是警告,下次小命可就難保了”
“呸”柳青娘豈是個怕事之人?她把腰一叉,一口啖吐到地上,直著喉嚨罵:“是哪個不要命的龜孫子,竟敢來惹老娘?老娘今天要讓他嘗嘗厲害青兒,立刻給我雇頂軟轎來,我這就要去靖邊王府見王爺女婿去我要問問他……”
她一邊嚷嚷,一邊整理儀容,手習慣性往頭上一摸,卻摸了個空。
她一怔,瞪大了眼睛望顏懷珉:“這可奇怪了,我的蓖子呢?”
顏懷珉望著她,不語,眼中流露出憐憫之色。
柳青娘快步走到妝臺前,攬了銅鏡一照。
鏡中一顆光溜溜的頭顱,亮得比庵堂里的尼姑還刺目。
顏懷珉阻之不及,只好跟上去,搶過銅鏡抱在懷中:“不要看,別看”
“啊~啊~啊~”柳青娘愣了好一會,雙手捧著頭,蹲在地上,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
“夫人,出什么事了?”喜兒聽到叫聲,跑進來一瞧,嚇得掉頭就跑,一路飛奔到了大街上:“鬼,顏府鬧鬼了”
到底是相濡以沫度過了近二十年的夫妻,她雖言語可憎,但落到這般田地卻是十足可憐。
“青娘~”顏懷珉老淚縱橫,膝行上去,將她抱在懷里,柔聲安慰道:“頭發過段時間還能長出來,你可千萬急壞了身子,啊?”
“我的天哪,這讓我怎么見人哪?”柳青娘以手捶胸,號陶大哭,一口氣沒接得上來,仰面倒了下去,暈死在他懷里。
“青娘,青娘,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