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著紀委牌子的車,從碼頭緩緩駛出,路還沒修好,崎嶇難走。
武廷法坐在車子的后尾座,車車緩緩下意識的側過頭,瞥見了把車停在了樹蔭處的楊子軒!
孤寂堅定的影!
冰冷而冷靜的眼神!
武廷法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一剎那,他甚至懷疑自己,下狠心去得罪楊子軒,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以前和楊子軒的爭斗,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蠅頭小利之爭。但是這次,他公開和拿了楊子軒的手下“大將”,這個仇,就結得深了。
“開快點!”
武廷法不再愿意和躲在暗處的楊子軒的冷目光相對,催促了一聲司機。
車子瞬間加快了一倍速度,很快就看不到楊子軒的那令人厭惡的眼神。
武廷法這才舒了一口氣。
終于看不見這個瘟神了。
幾天后,江陽區的黨政班子,都沒等到陸有為回來,自從那天被市紀委帶走談話之后,市里就再沒傳回關于陸有為的消息。
漸漸的,區里,市里,關于陸有為被“雙規”的傳聞越來越多,至于被雙規的原因,更是傳的五花八門。
其實,那天陸有為在碼頭被市紀委直接帶走,就已經讓陸有為在江陽區的威望掃地了。
沒了威望,區里一些底層的干部的,也對這個以市長為“靠山”的區委書記,失望透頂。
一直跟隨陸有為的副區長徐波,更加是惶惶不可終,擔心自己的這個靠山倒了,那自己就不僅僅是失去靠山的問題,甚至會受到政治牽連啊。
危巢之下,安有完卵?
其實,陸有為被帶走之后,市里區里。最關注的是,楊市長會采取什么行動。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這個楊市長像是沒事一樣,一樣正常上班下班,該出席的會議,一樣出席,一點都沒為自己“將”奔走呼號的意思。
“這個楊子軒,葫蘆里面到底埋了什么藥?”
連武廷法都忍不住捫心自問。
“怎么了。沉不住氣了?怕了?”
周立昌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杯,背手眺望不遠處的一片油綠的水杉林,水杉林就在一尾湖水邊。路邊修葺了潔凈的小徑,嚴冬風吹過,水杉林變成一撥綠浪,很有些曲徑通幽的意境。
武廷法瞥了一眼周立昌背影,心道:你這個老狐貍也不安好心,你想用語言挑撥我去和楊子軒“火拼”,哪有這么容易的事呢?
武廷法雖然很看不慣楊子軒。
這種看不慣,一方面來自于楊子軒的“年輕”,他嫉妒楊子軒年紀輕輕就登上了市長寶座。另一方面是楊子軒在廣陵,大肆清洗他的舊部,甚至把手伸到紀委內部,聯合市紀委副書記,監察局局長黃宇東來制約他的權力。
但是,瘦死駱駝大過馬。
他還不想和楊子軒徹底火拼。
那只會讓周立昌這個漁翁在背后得利。
所以,對周立昌這些挑撥。讓他進一步和楊子軒惡斗的話,他是不屑一顧的。
這個老狐貍,從來不安什么好心。
他只要把陸有為拉下馬。
這樣他的顏面就能夠扳回來。
市里那些蠢蠢動的干部,就不敢,不把他這個紀委書記當回事了。
他要的只是面子和威望。
要他和楊子軒死磕,那是萬萬不能的。
“書記啊,我還真怕啊,沒您這個定海神針發話。我可抵擋不住那個年輕人。”
“這場鬧劇,我的戲份也差不多完了。陸有為被我們關了幾天,嘴巴很硬,什么也沒說,我們也沒能從他話里面討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是書記您。一錘定音的時候,反正現在外面,陸有為的名聲也臭了,也不適合再在江陽區的區委書記位置上面了……”
武廷法臉色慢慢嚴肅起來。
這是他們的本意。
把陸有為的名聲搞臭,威望搞掉,然后周立昌就有借口把陸有為從江陽區的書記位置上面拿下來。
至于陸有為是不是真的翁彤有那曖昧關系,都不重要了。
又不是真要把陸有為置于死地,只是要讓他挪挪位置,給別人讓路而已。
“你們紀委那邊能不能拿出一個結論來,找他談話了幾天,手里也握著那張陸有為和翁彤合照的照片,總要有個說法給人家才對啊。”
周立昌當然不希望和楊子軒正面碰撞。
他倒希望楊子軒會遷怒武廷法。
這樣武廷法將更加依賴于他的“庇護”,他對紀委控制力將會更強。
武廷法皺著眉頭,心想:好處你拿,壞人我干,你也太坑了吧?
“我們這邊先拿個結論也行,不過陸有為同志是享受副廳級待遇的干部,按照規定,要處理,要出結論的話,也要先上報省紀委,我看我得到省城跑一趟……”
周立昌一時語噎。
沒想到竟然在這里被武廷法將一軍。
“驚動省紀委就不好,這件事還是低調處理吧,上書記會議先討論一下吧。”
讓陸有為談話幾天的程序,本來就有問題,要是鬧到省里去,難免會給一些省紀委的一些老同志看出問題來,那可不是周立昌希望看到的局面。
“好啊,那就依書記您的意思去辦吧!”武廷法笑了笑。
“還是那句老話,要密切關注楊子軒的動態,我總有種感覺,楊子軒該不會這樣對陸有為不聞不問的。”周立昌還是有些擔憂。
武廷法搖了搖頭,“書記,你是不是多慮了?楊子軒是聰明人,也許,他看不到拯救陸有為的希望,擔心陸有為會被查出什么大問題,擔心被牽連,盡早和陸有為進行關系切割,免得惹事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立昌點了點頭,“你說的可能也不是沒有,他早早就陸有為當成一個棄子,壯士斷腕,也是可能的,這也是一個成熟的政客,必須要有的品質,看到他變成熟,還真不是個滋味……”
“人總是會成長,他也不再是剛到廣陵時候的血市長,沒那么頭腦沖動的,為了一個陸有為把自己也搭上,就不值得了。”武廷法附和周立昌的話。
下午三點,周立昌通知幾個副書記開個小會,地點在市委小禮堂。
市府,市委都有小禮堂。
楊子軒開會喜歡在市府小禮堂,周立昌喜歡在市委小禮堂。
平時沒什么事,市府的人很少會到市委這邊來,一來是為了避嫌,二來,是不想受氣。
當然市委的辦事員,沒事也不會往市府大院那邊跑。
周立昌每次開會都喜歡定在市委小禮堂。
讓楊子軒和常務副市長樊康從市府走過來。
時刻提醒楊子軒,他才是這個城市的“話事人”!
樊康不是副書記,這種書記會議,也輪不到他參加。
周立昌在小禮堂的紗窗上看到楊子軒冒著寒風從市府大院過來,秘書長宋靜聰,秘書李義東在后面跟著,心里面有著說不出的痛快。
“這鬼天氣真冷啊,聽說明天還要繼續降溫,看樣子又來一場大雪了。”
走進小禮堂,楊子軒抖了抖肩膀,市委秘書長費統便走了上來。
“同志們,都在里面等著了,市長這邊請吧。”
“費統同志親自站門迎客,這可擔當不起啊。”
楊子軒笑了笑,輕而易舉的,就把費統擺的譜兒給扯掉。
費統臉色微微一變,又笑道,“市長同志,還是這么喜歡幽默啊。”
“再幽默也不能和費統同志你比啊,你們市委辦擬定的那個赴港赴美招才名單,我看過了,人太多了,又不是去旅游啊。黨國一直提倡要勤儉節約,我們這些領導干部,可不能帶頭浪費啊,那么龐大的隊伍去香港,去美國招攬人才,民眾會以為我們這是在公費搞旅游啊,這怎么行呢?”
費統臉色又是一變,他沒想到楊子軒直接剛進門就開炮。
“那市長的意思是,那份名單,不能同意了?”
楊子軒堅定的搖了搖頭,“絕對不行!我已經在文件后面簽了不同意了的字跡了,你還沒看到嗎?”
周圍一片寂靜。
小禮堂的幾個副書記,把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
周立昌,衛正風,武廷法,肖立興,李煥這幾個書記聽了,都是面面相覷。
費統臉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充血通紅得可怕,像是被抽腫了一樣。
費統緊緊握著拳頭,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沖動,結結巴巴的回應,“那我拿名單和組織部那邊再仔細斟酌一下。”
“現在是勒緊褲帶的大搞建設的時代,能省就省,這種招攬人才的組團出國,沒必要搞得那么鋪張浪費,我也希望費統同志你們能夠理解市府這邊的難處!”
楊子軒拍了拍費統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
一頂頂帽子扣下來,簡直讓費統無法開口,只能咬著舌頭附和楊子軒的話。
如此的屈辱,他也就在周立昌那里受過而已。
“市長的話很有道理,老費,你回去把這個工作做得更加細致一點,我早就提醒過你,工作要細致認真,不能被人家亂嚼舌頭,揪著小辮子了。”
小禮堂里面傳出周立昌的響亮聲音。
這話,一方面維護費統,另一方面,也暗暗諷刺楊子軒管得太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