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熒幕上滾動播放王震龍的相關事跡，給了不少煽情的鏡頭，90年代，官方宣傳在民眾之間的接受度還是相對較高。
很快王震龍就成了廣陵上上下下熱議的對象。
梵清麗翻看著王震龍的事跡，有些氣憤的直接去找李煥，在廣陵電視臺，也就她有個這個特權，能夠直接去見李煥這個宣傳部長。
“怎么了？有什么重大新聞要報道嗎？”李煥笑道，他知道梵清麗和楊子軒之間關系有些奇特，說是戀人又不是，說是情人吧也不像，就像是朋友，這也是李煥看高她一眼的原因。
不然她一個電視臺女主播，怎么能這樣大張旗鼓不事先預約就到他辦公室來呢？
“部長，我想知道這個王震龍是怎么被選為典型的？”
“這是部里多方討論的結果，怎么了，你覺得哪里有不妥的地方，還是收到了這個王震龍的黑材料？”李煥喝了口水，看著眼前這個氣勢洶洶的漂亮女孩。
“是上級指定的吧？”梵清麗開門見山。
李煥臉色漸漸凝重起來，“清麗同志，你這是什么態度，這是部里決定的事情。”
梵清麗見硬來不了，就來軟的，說道，“叔叔啊，我真的覺得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他的事跡根本在這次救災行動中，就不算很突出，您看這里還有市局一個警員，父母都是這次雪災受害者，腦出血住院了，他還堅守一線除冰。差點凍壞兩條腿。難道他不比王震龍要慘多了？”
李煥臉色一沉。冷冷說道，“清麗同志，我再說一次，這是部里綜合多方意見最后做出的決定，你這是在質疑部里的決定嗎？”
“不敢。”梵清麗坐直了身子。
李煥覺得自己話有點重，換了一個口氣，說道，“清麗啊。你是新聞人，你覺得站在新聞立場上，覺得有更多需要關注的人，但是我們宣傳資源有限，只能集中精力樹立一個典型，所以這里面，必須是要取舍的，這個取舍的標準是什么呢？就是各方都認同的……這不是兒女情長，不能遷就誰的，那樣工作就沒辦法開展了。”
“那多方怎么都認同王震龍呢。市局這個警員明顯更慘，更感人……”梵清麗還是不服氣。
出了李煥辦公室之后。梵清麗直接撥通了楊子軒電話號碼，說起這件事。
楊子軒沒好氣說道，“梵清麗同志，你這是在我面前打小報告吧？想說宣傳部有暗箱操作的嫌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您聽我解釋，我真的覺得這個市局的警員更適合做典型。”梵清麗也擔心真的把楊子軒都惹火了。
楊子軒是因為把她當朋友，才會給她私人電話。
如果被她拿來打小報告，那就不是那么那么回事了。
“這個王震龍是我也同意了，這是從大局考慮，從大局出發的。”楊子軒緩緩說道。
“但，但……”梵清麗只覺得心頭此時無比的委屈，她本來以為楊子軒能夠支持她的，沒想到楊子軒根本就不支持她，心頭沒來由的一陣委屈，就好像小時候一群小孩打架，打輸的小孩去找爸爸求安慰，反而被爸爸臭罵一頓。
“清麗啊，你太糾結于表面功夫了。我們樹立典型的意義是什么呢？不是為了造神，不是為了神化某個人，而是傳達的是一種精神，希望全社會都被這種頑強的救災精神感染了，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選擇誰來傳達這種精神，那就是大家討論決定的，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楊子軒毫不留情面的訓斥了一番。
梵清麗直接啞口無言，她感覺楊子軒說法，雖然有道理，但是總是有一絲不對勁了。
等梵清麗回到辦公室內，立刻發現，還有不少人跟她想法相同的。
“都說肥水不留外人田，這王震龍是武警戰士，又不歸咱們廣陵管，不明白為什么要花費這么多資源到他身上去宣傳他偉大，光榮，正確的形象。”電視臺的一個編導搖了搖頭。
“你不說我還不覺得，你一說我就納悶了，好像真是這么一回事，這次咱們廣陵自己人出力還少嗎？為什么不多報道一下自己人，反而去給外人歌功頌德。”
“也許是……”編導指了指天花板，“上級要求唄。”
“也可能。”有人看見梵清麗回來了，說道，“清麗，你剛去找李部長了，怎么這事兒是不是有內幕啊？”
“看清麗臉色不好，我就知道肯定有內幕了，也許是內定為王震龍了。”
“這王震龍該不會和市里哪個領導是親戚吧，常委里面也沒有姓王的……”
市長辦公室里，楊市長微微瞇著養神，嘴里哼著前世的歌曲。”一波還沒平息，一波又來侵襲，茫茫人海狂風暴雨，深深太平洋底深深傷心……“
宋靜聰走進來，臉色有些凝重，見楊子軒哼歌，便笑了笑，“這旋律很不錯，市長這哼的是什么歌？”
楊子軒沒回應他，見他臉色凝重，說道，“該不會真的一波還沒平息，一波又來侵襲吧？”
宋靜聰苦笑一聲，“確實。”
“是不是關于王震龍的？很多人不服氣啊？”
“市長料事如神啊。”
楊子軒喝了口茶，“我早就知道很多人會不服氣的。”
“那你還……”宋靜聰蹙著眉頭。
“這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楊子軒摸了摸鼻子，又說道，“我這是有原因的，過后，你就明白了。你先給我匯報一下討論最熱烈的是哪些人，哪些部門？”
“電視臺那邊意見挺多，另外就是市公安局那邊也有一些牢騷。毛西溪同志跟我反映說，有些人都在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明白為什么要把武警列為典型，而不在咱們的公安系統，或者醫護系統找典型。電視臺那邊反映說，單是王震龍這個典型不夠，他們在拍攝過程中，碰見更多感人的，為什么不安排？”
楊子軒臉一沉，“電視臺那邊就甭管了，讓他們瞎折騰，也折騰不起什么風浪。但是市局那邊，你替我慰問一下，跟老毛講清楚道理，這是組織上的安排，讓他不要有別的心思。不要忘了，救災本來就是人民子弟兵的義務，是政府的義務，現在邀功請賞像什么樣子？爭功勞？這種風氣得殺一殺。”
宋靜聰揣摩不到楊子軒的心思，只能跟毛西溪如此回復。
毛西溪嘆了口氣，“市長說得對，救災本來就是義務，邀功請賞的風氣確實得治一治。不過我挺好奇，市長為什么要選王震龍，這里面有什么意義嗎？”
宋靜聰苦笑搖了搖頭，“我也看不懂。”
報告打到省委宣傳部臺上，省委宣傳部長現在是苗玉龍兼任，這種情況不太有，但是也不是沒有先例。
也算是歷史遺留問題，朱禮和初到南蘇，宣傳部長是苗玉龍，省委秘書長當年正在接受調查，后來苗玉龍向朱禮和靠攏，朱禮和為了避免常委空缺造成不必要的紛爭，醞釀好些日子之后，讓苗玉龍兼任秘書長，這樣一兼就過了一年多。
因為省委辦公廳事情繁忙，苗玉龍幾乎全身心撲在這邊，秘書長本身又是位卑權重的位置，雖然一般官方排名，秘書長都在最后，但是實際權力遠大過排名。
苗玉龍被如此設置這個位置，說白了，就是朱禮和用來卡位的。避免一些他不滿意的人，來掌管省委喉舌。
因為省委宣傳部和省委辦工作重疊比較多，而且同在省委大院辦公，免去奔波之苦，苗玉龍也享受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
看到廣陵呈遞上來的這份報告，苗玉龍皺著眉頭，詢問秘書，“這個王震龍是怎么回事呢？”
“這是廣陵宣傳部擬為宣傳的典型。”
苗玉龍翻看了一下此人履歷，“有什么來歷嗎？”
“我打聽了一下，好像是普通農民家出身，不知道有沒有別的特殊關系……”
“那就奇了個怪了，廣陵怎么會選這樣一個人呢？”
“聽說是楊子軒親自拍的板兒……”省府辦公會的一些傳言流出來，秘書也開始刻意留意了一下廣陵的事情。
“那就奇怪了，他不是一個很護短的人嗎？怎么選了一個武警部隊的人，也不選自己人呢？”
“可能和廣陵的斗爭有些關系，也許是為了樹立權威，我聽說楊子軒很注重立威。”
苗玉龍沉吟不語，這個他也有所耳聞。
“一個大家都不怎么認可的人物，被列為典型，他又強行推動通過，我覺得這是向其他人展示自己權威的極佳機會。”
苗玉龍雖然沒點頭，但是也認同這個說法，笑了笑，“有點意思。暫時不發吧。看他怎么折騰。”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大清早他就接到宣傳系統上級的電話。
“部里和武警系統聯合研究決定，打算在武警部隊里面樹立一批典型，我聽說南蘇那邊在宣傳一個武警士官叫王震龍是吧，打算把他列為你們南蘇這次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