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京的軍用機場在郊區外,九十年代中期,軍用機場還是極為隱蔽,并不會出現在繁華區域,在新世紀房地產圈地浪潮之后,隨著城市規劃調整,軍用機場所占用的土地,越發“炙手可熱”,形成了部隊利益輸送問題嚴重的一環。
軍用機場旁建設了招待所賓館,主要給一些部隊領導干部“休息”,也是木老“下榻”所在地。
車子通過傳感器進入進入招待所賓館,是一處風景優美的江南中式庭院,假山,流水,玄關,借著微弱燈光,依然能夠看到青磚黛瓦:好一處江南園林庭院。
負責葉老起居的是辦公廳的一位副主任,附帶著警衛員,還有負責生活起居的保健人員……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去,陳志溫先進去跟木老會面。
楊子軒則在休息室內,瞇著眼,閉目養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楊子軒被工作人員叫醒,陳志溫已經從里面出來,見他臉色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子軒同志,這邊請。”在工作人員帶領下來,楊子軒經過陳志溫身邊,陳志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害怕。”見楊子軒手里還提著一些小禮物,笑了笑,也不多說什么。
室內溫度較高,大概已經有了供暖,工作人員推開門后,便見一須發皆白的老人手持著拐杖,目光炯炯有神,精神矍鑠,楊子軒想起了木老確實是比較長壽的,不知道是保健人員得力,還是一直留在南方保健休養,遠離京城政治漩渦,從而得以保全的緣故?
“你就是子軒吧,我聽說過好多次你的名字……”木振中讓工作人員把門合上,便坐下。
“木老好!”在這種活成精的老人家面前,楊子軒可不敢有任何囂張氣焰,在陳志溫面前,他還能有點傲氣,但是在木老面前,這點傲氣都全然消失,“從小就是聽著木老您的故事長大的,一直想拜訪您呢!”
“像啊,真是的很像。”木老似乎恍惚了一下,腦海浮現起當年那個英姿,喃喃自語一句之后,許久不說話。
意外的冷場,讓楊子軒渾身都透不過氣來,雖然說楊子軒今生也是出身于大家族,但是心性和心態卻全然是前世的,和這么大的,資歷這么深,活成精的老人面對面,還是感覺強烈的拘謹和不自在,遂拿出讓宋靜聰準備的廣陵特產和野山參,遞向木老,“祝木老您健康長壽……”
“呵呵,你有心了。”木老這才從沉浸了一些回憶,回過神來,也不推辭楊子軒的禮物,隨手放在桌上,“坐吧!”
見楊子軒屁股挨著凳子坐了半邊,木老感慨笑道,“不要拘謹,我第一次見你,你還裹著紙尿片呢。眨眼間,你都這么大了。是啊,一下子又過了二十多年,人啊,有幾個二十多年啊?”
楊子軒設想過很多見面的場景,但是卻沒想到木老見面后竟然會跟他聊起了家常,更沒想到木老毫不忌諱在他面前談起了身世的事情來……
不過啊,在某些大家族,父子的政治理念不同,爺孫政治理念相反,甚至處于不同的體系內,兩個斗爭到白熱化的家族,私底下卻有千絲萬縷的聯姻關系,都不是什么罕見的事件……楊子軒嘆了口氣,也許木老看慣了。
“你啊,就不要叫我木老,木老的,私底下可以叫我木爺爺……”木老喝了口茶,急促咳嗽了兩聲,被嗆到了。
楊子軒忙上前幫他拍了拍背,見他佝僂的背影,難免有一絲心酸,問道,“木爺爺,要不我叫保健人員進來?”
“不用,不用,老毛病,一到晚上就會咳兩聲。”木老咳嗽了幾下,喝了口水,又恢復了精神。
木老拍了拍楊子軒的手掌,讓他回去坐著,想起了很多事情,“現在我們這個體系內知道你身份的人,還是少數的,志溫都沒十分了解,只是了解個模糊,但是你漸漸往上走,你的身份,你的過去,可能成為你在某方面的助力但是也很可能成為你的負累。
但是不管你什么身份,有過什么樣的過去,這些都不是太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子軒啊,你既然走上了從政這條路,就記得,雁過留聲,人過留名。
我像你這樣年輕的時候,很執著于一些表面的東西,但是后來越走越上,就越來越為這些負累,我現在想想還是很后悔的。所以,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木振中曾經活躍于財經和經濟戰線,非常熟悉經濟工作,在經濟領域有著深遠的影響力,曾是國內經濟決策圈層的核心人物,但是此時卻跟楊子軒談起了“為人處事”和為官之道。
楊子軒此時只能“虛心聽意見”,不管他對木老過去主導的一些經濟政策認不認可,不管他對木老這個體系認不認可,都不妨礙,他對這個曾經為國家做出過不少貢獻的老人的尊重。
雖然,他不是太明白木老此時跟他談這番話,是基于什么立場,有什么更深層次的含義。
“我送你一句話——我們堅持一件事,并不是因為這樣做會有效果,而是堅信,這樣做是對的。”木老微微瞇著眼睛,燈光下,顯得凝重又和藹,“好了,談談你對廣陵的治理思路吧,其他我就不扯太多了……”
楊子軒記下了這句話,才開始匯報了一下廣陵的情況。
“資本的力量已經在崛起,現在不再是過去行政手段可以替代一切的時代,市場經濟這道門一旦開了,就沒有關上的可能,不可能有孤膽英雄再把這扇門關上。但是從你剛才談到的一些廣陵的做法,我卻覺得你在壓制部分資本的力量,這會不會造成外界的誤解,而且和你本身身上的改革色彩不相符?”木老畢竟是曾經國民經濟核心決策層的人物,一眼能夠洞穿楊子軒做法的本質。
聽到楊子軒在壓制陳伯庸呂家這些資本力量,就點出了他心中一點疑問。
當然,他沒有評價楊子軒這樣做法的對錯,只是反問楊子軒。
“木爺爺你說得很對,市場經濟的概念,在幾年前就提出,這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意味著過去很多計劃經濟時代的經驗和辦法都沒辦法繼續使用,意味著我們正式跟計劃經濟告別,走上資本主導經濟的道路同時,也開啟了國內經濟融入世界的道路。
但是這里面,有一個過渡期。
從計劃經濟走出來,我們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真的摸著石頭過河,因為過去沒有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政黨,有過這樣的經驗,帶著十幾億人口轉型,我們沒有可以借鑒的對象,只能靠自己來。
在這樣過渡過程中,資本力量會逐漸增強,對應的問題,就是行政的力量要退縮,但是這里面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就是我們的行政力量應該怎么退,在哪些行業退,退到什么地步才合理呢?”
楊子軒喝了口水,潤了潤喉嚨,“我感覺行政力量不能過強,但是也不能無底線的退。要知道即便在強大的資本主義國家,比如米國,政府都已經從自由經濟時代的企業守夜人,轉變成為積極的干預者。80年代開始在米國盛行的新凱恩斯主義,可以說繼承了這個積極干預的主張。所以,我對現在國內某些改革體系人物提出激進的主張,比如全盤學習西方自由經濟,抱著懷疑態度,又對某些保守人物繼續死守計劃經濟那一套,抱有反對態度……”
楊子軒這番話,可以說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第一,木老和其他幾個老人撐起的這個“中間體系”,一直在經濟政治主張上面目模糊,說白了,就是“組織松散”,沒有突出鮮明的主張。
楊子軒有過幾十年的人生經歷之后,對經濟的發展的看法,也是在自由和保守之間取一個平衡點,他所要做的,就是去探測,這個平衡點,到底在哪里?
其實這也是一個“中間”的理念,和木老這個體系,是有一定的契合度的。
木老擺了擺手,臉上沒有笑容,說道,“那你覺得你目前探測到,行政力量應該退到哪一步了嗎?”
楊子軒搖了搖頭,表示遺憾,“我目前還是在試驗階段,但是我即便是要實驗,也要做到更精細化,而不能一刀切,比如在國企和鄉鎮改革問題上,我都不想做一刀切,而是希望盡量能夠做到,一企一議,有些鄉鎮企業和國企,雖然在虧損,需要改革,但是不應該隨便甩報包袱,給外企,給民資隨便兼并收購,這是一種很粗糙的操作方式,必然會造成國有資產的流失……”
去年,國內對國企改革的主流聲音和政策,主要措施包括:兼并破產,合并組建大型企業集團……而且效果也不是那么顯著。
楊子軒這番話,隱隱是對這一措施的“過于粗糙”的不認同。
“你的想法很多,我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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