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個別有意圖的身影潛入沉寂的院落中。
“喵——”貓兒在夜里十分敏銳,已經覺察到危險逼近,弓起身子緊盯著前來打擾的不速之客。然而未來得及如箭般沖出去,它便軟綿綿的倒下了,沒再發出憤怒的叫聲。
來人明顯的松了口氣,急匆匆的提起貓兒,四下張望著離開了院落。中途碰上兩個認識的下人,她堆起笑容打了招呼,這才脫了身到約定的僻靜地,將貓兒交給另一人。
“小翠,你做的很好,沒驚動什么人吧?”卻是范柔的低語聲。
小翠也壓低聲音道:“范姐姐放心,不會有人懷疑小翠的。”
“那行,你且先回去看著點兒,天亮之前在這里等我,把貓兒送回去。”范柔滿意的點點頭,又吩咐了兩句,這才提著裝有貓兒的布袋轉身朝柴房走去。這三更的天兒,柴房是決計無人了的,更何況她有意讓爹將那幾個婆子放了假。
柴房外卻有兩人早在暗處等候了,一個是錢安娘,一個是三十出頭的男人,下人打扮。范柔到了柴房門口便將布袋往地上一扔,目光熠熠的看著錢安娘,伸出了一根手指。
錢安娘見狀便對男人低聲吩咐了幾句,男人聽的連連點頭,隨即拾起地上的貓袋,往柴房內走去。在他轉身之際,方才能夠看見除了貓袋之外,他左手還拿著另外一個袋子,而且里頭像是有活物在動,如果隔得夠近便能聽見袋子里頭的吱吱聲。
柴房門關上了,一切都靜止了,就剩剛被點上的燭火透過門縫散發出微弱的光。
“大小姐為何要將此事交給小翠?大小姐不是……”范柔在這黑夜里感到有些心悸,又想到那袋中讓人頭皮發麻的東西,便更是手腳冰涼,不由得找話打破詭異的沉默。
錢安娘看著緊閉的門板,聽得范柔語氣中的微顫,便笑了笑:“她吃了苦頭,自然不敢再癡心妄想。你許她一個甜頭,她會為了回到我身邊而做任何事的。”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也只有小翠那樣的丫鬟才能做的天衣無縫。既然身在錢府,身邊自然要有這樣一個幫襯才行的了。
不過,她倒還真是沒想到,小翠會想出用迷藥對付貓兒的方法。看樣子她是托付對了人,這樣一來便減少了許多麻煩,至少不擔心那只發春的貓兒破壞她的大計。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柴房里傳來了貓叫聲。錢安娘和范柔心中均是一凜,知道迷藥已過,貓兒轉醒,隨即便走近柴房門口,透過那并不嚴密的縫隙往里觀察情形。
柴房內,貓兒受到驚嚇似的躲在木柴堆里,一雙發亮的眼睛隨著男人的動作而左右轉動。待到男人手中布袋散落,十幾只老鼠紛涌而出的時候,貓兒興奮的‘喵’了幾聲。它弓起身子,鋒利的爪子在木柴上抓了兩抓,開始有些蠢蠢欲動。
然而,男人拿出了一截不長不短的木棍,開始瘋狂的擊打老鼠。片刻之后老鼠死的死,傷的傷,還有幾只便躲在木柴堆里不肯現身。男人仿佛沒看見貓兒似的,敲打著木柴堆,迫使剩余幾只老鼠受驚嚇的逃竄出來,然后繼續殘殺。
范柔看的有些毛骨悚然,雖然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但畢竟流的是鮮血,紅紅的很刺眼。鮮血混合著毛發殘骸,更是讓人有些作嘔。她忍住胃部的翻涌,悄悄的撇開了視線,卻見錢安娘一臉鎮靜的看著門內發生的一切毫無懼意,她心中便有了些異樣感。大小姐還真是……
此時柴房內的貓兒卻發出了咆哮聲,不停的‘嗚嗚’低叫,像是處于憤怒的邊緣了。果不其然,在男人不注意的時候,貓兒猛撲上去,對其又抓又咬。縱使男人手里有著木棍,但貓兒的身體十分靈活,男人一時半刻卻也奈何不了它。
不一會兒,男人身上便已經被抓咬多處,抵擋不住貓兒憤怒的凌厲攻勢。再者,男人不能傷了貓兒,以免讓二小姐察覺貓兒被人傷過。終于在錢安娘一聲低咳之后,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貓兒灑了一把迷藥,這才使得貓兒軟倒在了地上。
男人松了口氣,忍住身上的痛將柴房門打開來,看著錢安娘躬身道:“大小姐。”剩下的話便不用說了,他已經按照大小姐的吩咐這么做了,至于大小姐的目的他是一點也不知道,只等大小姐接下來的吩咐。
“你做的很好,這是你的賞銀。”錢安娘笑吟吟的遞了五兩銀子過去,她知道這對一個窮苦下人來說,已經夠他們過一個奢侈的好年了。見他顫抖著手接過去,她便又說道:“從現在開始我放你回家,薪給照領,好好過個年去,暫時不要在錢府露面。”
男人捏了銀子在手,頓時也明白他這一身貓抓之傷不適宜出現在錢府,免得被二小姐給發現了,便點點頭,感激的說道:“大小姐放心,小人一定呆在家中不出門半步。”
“那倒也不必。離錢府遠一些,等傷好之后再回就行了。”錢安娘見他憨厚的模樣,忍不住的就笑,隨即又換上正經的面孔說道:“我對你的表現極為滿意,這樣吧……你現在是幫忙給廚房送菜,是嗎?那么等你回錢府之后,就去管家那兒見他,說是我的吩咐讓你在錢府謀個正職,你看可好?”
男人瞪大眼,好半晌之后才欣喜若狂的跪下,連連磕頭:“謝大小姐,謝大小姐!小人劉富,往后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請大小姐盡管吩咐。”天知道,他做這個送菜的差事已經五年多了,一直沒能入得錢府做個打雜下人,心里是憂心不已。眼看第二個孩子又要出世了,他正在發愁未來的油米錢呢。沒想到被貓抓了幾下,就能換得一份薪給豐厚的差事,他怎能不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錢安娘自是從范柔口里得知了劉富的一切,正是要利用他急需銀兩的弱點,讓他為她效力不至于走漏風聲。小翠那樣的心機丫鬟她要用,劉富這樣的憨厚漢子她也得用上幾個。
“快起來吧,收拾完死耗子,這會兒就可以跟著我離開了,大小姐還有事情呢。”范柔見錢安娘只是笑,知道她是該說的都說完了,便開口趕著劉富。
劉富歡天喜地的又連聲道謝,這才進柴房去三兩下收拾干凈了柴房,隨即提著那惡心的東西在范柔的帶領下趁夜離開了錢府。
錢安娘在柴房外站了一會兒,沒有進去聞那血腥味兒。寧靜夜色的遮掩下,她的臉上揚起了算計的笑容。原來如此,所以小羊會突然被拜托去柴房取物不是巧合,柴房出現那么多老鼠也不是巧合,貓兒發狂似的追咬小羊更不是巧合。
這一切,都是人為的。
順利將劉富送出大門外的范柔回到柴房前,見到的便是錢安娘一臉算計的笑容,不禁身子一顫——大小姐果然不比夫人心慈多少。她暗暗想著父親叮囑她的話,便下定了決心不會隱瞞錢安娘任何事情,更不會背叛。否則只怕……她嘆氣,就像當年夫人身邊的阿蘭一樣了。
“大小姐,奴婢把這貓兒送回去,天就快亮了。”范柔走到錢安娘面前,低頭請示道。
錢安娘頷首,臨走前便吩咐了句:“這柴房沒收拾干凈,就辛苦你再收拾一下了,不要讓人發現異常。”說完,她便抬腳往自己房間走去,也順便想借這夜風緩解一下翻涌的酸味。其實,她也受不了那惡心的場面,只不過錢菲菲的惡心程度比她想象的要高。
“是,大小姐。”范柔輕聲應了,目送錢安娘離開柴房后方才急急的轉身去將貓兒送回給小翠。然后,她還要將柴房里弄干凈,時間緊迫的很。
錢安娘一邊往自己房間走去,一邊想著:那貓兒,必定是后天訓練而成的。只怕是錢菲菲將貓兒訓練成了這般——無法接受自己的獵物被其他人殺死,一旦看見這種情景,便會暴怒著抓咬惹怒它的人。
她又想道:這錢菲菲該是有多么的心理陰暗才能達到這種境界?不過才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呵……
嘆著氣將門給關上,她說不清對這錢府里的小姐們是個什么想法。若以她的年紀來說,這些她所謂的‘姐姐們’,還真只夠格叫她一聲‘阿姨’的。任她怎么思考,也無法真的做出傷害她們的事情來,心里頭總覺得她們不過是一群孩子罷了。所以這一次錢菲菲的事情……看來也只有小懲大誡了。
“你去哪兒了?”委委屈屈的聲音響起,而錢安娘剛好坐著床沿在脫鞋,胳膊也同時被人抓住了。她知道是衛聞那小家伙,轉過頭想笑著逗弄他一句,看見的卻是泛著淚光的大眼睛,水汪水汪的,好惹人心憐。
喉嚨一下子像是被人掐住了,她突然想起自從大婚之后,她這還是第一個晚上沒與他‘同床共枕’呢。
所以他的委屈,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