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姑爺

第二十五章:‘熱鬧’團年飯

年底的最后一天是二十九,家家戶戶都忙碌了起來,灑掃門間,去塵穢,凈門戶等等,當然還有祭祀祖宗。然后到了正午時分,便是合家團圓共吃年飯的時辰。因此錢府下人今日特別忙碌,只因平日里分食而伺的規矩要改為一道兒共餐,下人們便得將正堂里收拾干凈,圓桌凳椅擺放整齊,等待主子們來食。

錢府這個臘月可是一點都不平靜,小姑爺衛聞臥床半月不說,二小姐錢菲菲又渾身是傷。最后不知何故二姨太水淑云和四姨太花宜艷也吵上了,不過當然是溫溫柔柔的二姨太水淑云落了下風,三姨太馬蓉丹又出面勸解,總算是平息了風波。至于三姨太馬蓉丹之后又為何跟三小姐錢紅佩之間發生了沖突,那就真是無人得知了。

總之錢府下人們規規矩矩的做事,但還免不了有被罰了的,哭哭啼啼暗地咒罵,也多次被大小姐錢安娘給瞧見了,卻也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管。錢安娘心里自有她的盤算,畢竟十歲的年紀也不是她來逞威風的最佳時機。她想等,等著衛聞一道兒將這錢府給收服了。

團年飯上,一切都由錢安娘的叔叔錢山寶和錢府管家范成子兩人主持,錢安娘則一直靜默不語,與衛聞一道兒如孩童般乖巧聽話的坐著。后來錢山寶讓眾人坐下開始吃團年飯,錢家人便開始鬧哄哄起來。到底都是一幫小孩子,哪里有不愛過年的,便再也顧不得平日的爭端,搶食并且閑聊。

只不過五位小姐和那癡兒挨著坐著有些熱鬧,四位姨太太以及錢山寶夫婦卻并沒放開心結。雖是滿桌的豐盛年菜,闔家團聚,卻完全沒有一家子團結的充實感。以往有錢老爺和錢夫人坐陣,眾人多少有了巴結奉承的對象,倒不至于如今日這般沉默。

飯到中途,錢安娘突然狠狠打掉了錢香亞的筷子,因錢香亞頻頻搶奪癡兒錢大中瞄準的食物,只是錢大中傻乎乎的并不知錢香亞是有意的罷了。她看不過眼,總覺得一正常人去欺負一癡兒,多少有些不光彩。

筷子掉落的那一剎那,全場安靜下來,飯桌上的錢家人都將錢安娘給看著,錢香亞更是怒容滿面。錢安娘一時倒不好解釋什么,畢竟這事兒做的太明顯了。

衛聞坐在錢安娘身邊,早已將這一幕瞧在了眼里,此刻見眾人都盯著錢安娘,便不慌不忙地道:“四姐若給大中哥道歉的話,想必大小姐也是會給四姐道歉的。”

錢安娘一下子就坦然了,笑瞇瞇的看著錢香亞重復了衛聞的話:“我家相公說的不錯,若四姐給大中哥道歉,我便給四姐道歉。”好個小家伙,腦子轉的真快——這的確是要比她沉默好得多了。直接挑明了錢香亞是在欺負大中,而她只是給大中撐腰而已,多少也能讓叔叔叔母日后少針對她一些。

錢山寶和陶蓮兩夫妻這時才明白,他們的兒子大中受了欺負,只是他們沒注意那邊動靜,便沒發現。兩人雖說氣惱兒子不成器,但也是怎么不肯讓別人欺負的,便一同將惡狠狠的視線投向了錢香亞。

錢香亞絕對沒想到這點小動作會被錢安娘給抖落出來,她到底認為她們算一家人,而叔叔叔母還有中弟又算一家人了。一時之間她的臉色青白交加,但不得已之下只得道歉:“中弟,對不起,四姐跟你鬧著玩兒呢!”

想當然的,這一筆賬算在了衛聞頭上,錢香亞瞟了衛聞一眼,刻意的。

錢大中壓根不知發生了什么事,還是樂呵呵的繼續夾菜到嘴里吃。這情景看的錢山寶夫妻又是一陣嘆氣,傷心事都勾了出來。

錢安娘放下筷子,沖錢香亞笑道:“四姐莫要介意,我也是想鬧著玩兒來的,并非有意打掉四姐的筷子。”說罷她轉頭吩咐范柔:“添一雙干凈的筷子給四小姐,另外將酒水端上來。”

“是,大小姐。”范柔說完便退下了,帶了另兩名下人。

錢香亞也不好再說什么,就是覺得叔叔叔母那目光讓她頗不自在。往常偷偷欺負大中,從來沒被叔叔叔母發現過,她也隱藏的很好,最主要的是錢家人不會告密。誰知道這一回錢安娘和衛聞當面抖落了她,她實在是不解之極。

不一會兒范柔帶著下人進來了,恭敬的給錢香亞上了干凈筷子,那兩名下人也按照錢安娘的指示將酒水倒進了各人的酒杯中。

待到各自有了一杯酒在手中,錢山寶立時就要端酒品嘗,卻被范成子給擋住了。錢山寶不解,卻見范成子朝錢安娘努嘴,他便只得將酒杯放回原處,看著面帶笑容的錢安娘,思忖她的想法。

一般團年飯上的酒水,十分注重品質,大抵就是葡萄醅、蘭尾酒、宜春酒、梅花酒等等,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屠蘇酒。另外,喝酒的順序由長到幼,往年都是錢老爺端杯品嘗,接著是錢夫人,再是錢山寶,依次這般輪流下去,算是一頓完整的團年飯了。

不過今日,酒水卻改為了屠蘇酒,當然也是合情合理的,畢竟屠蘇酒在民間還是有著很普遍的喜愛。而錢安娘之所以改了酒水,也有另外的用意,但她只會暗喻,不會挑明。

錢安娘先端杯,站起身后沖眾人說道:“管家說這屠蘇酒能預防疾病,是除夕團年飯上最適合飲用的酒水,我便讓管家準備了這兩壇酒,好讓大家一同在來年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然后她晃動了一下酒杯,笑了笑:“只不過飲這屠蘇酒有另外的規矩,我事先倒是沒有想到。不過大家都是一家人,也實在不必講這許多規矩,我便先飲了。”

說罷,她輕啜少許。而后她放下酒杯,坐下后示意衛聞接著補上。

“我希望年年都能與大家共飲屠蘇。”衛聞站起,沖錢家人巡酒一番,而后飲盡,規矩的坐下了。他倒是瞧見了錢山寶一臉青筋直冒,只不過安娘本就要突出她在錢家的地位,自然不能事事在錢家落后于人,讓下人們看了笑話。

暫且的不爭是一回事兒,身份的宣示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在此地,屠蘇酒已有上千年的歷史了,這還得追溯到唐代時候,名醫孫思邈制酒那會兒。每年臘月孫思邈都要分送給周圍鄉鄰一包屠蘇,讓鄉鄰們制成屠蘇酒,在除夕時進飲,可以預防瘟疫。

而引用屠蘇酒又有一特點,那就是傳到后來變成了‘賀少得歲,罰老失歲’的規矩。即合家歡聚飲用屠蘇酒時,先從年少的小兒開始,年紀較長的在后,逐人飲用。因此現在以錢家來說,最小的便是錢安娘,其次是衛聞,然后是錢大中,再是幾位小姐,到最后才是錢山寶。

錢安娘看著眾人依次飲用了屠蘇酒,而錢山寶的臉色陰晴不定的,心里便十分快意。她早料到錢山寶會在團年飯上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以突出他是錢家掌權者的事實,但她卻偏偏要反客為主!

雖說十歲的年紀不太適合與他們大人斗法,但她也不會允許他們抹殺她在錢府的地位,以免讓錢府下人們逐漸形成一個意識——大小姐在錢府沒地位。倘若真被他們逐漸得逞,那她和衛聞可就四面楚歌了。她越是不讓位,錢山寶反而拿她無法,他總不可能一刀宰了她的。

各人心思不一間,已經輪到最后一個錢家主子錢山寶了。錢安娘淡淡的笑著,一臉無害的看著這位叔叔,在他蒼老的臉上尋找著屠蘇酒的意義。

“大小姐是想讓我‘年年最后飲屠蘇’,而后有著與蘇轍一樣的感嘆么?”錢山寶堆起有了些皺紋的笑臉,尾指輕輕勾著酒杯邊緣,看著錢安娘問道。

錢安娘回以一笑,搖頭道:“不呢,‘不覺年來七十余’的感嘆,叔叔還要等上好些年頭。安娘一直覺得叔叔五十歲的年紀才四十來歲的模樣,哪里會有七十余的感嘆?叔叔莫要多心了。”說罷她嘻嘻的笑,說出的話語似真似假。

衛聞垂下眼,又一次覺得錢安娘心思深如海。蘇轍曾感嘆說:“年年最后飲屠蘇,不覺年來七十余。”而她這一回卻把這蘇轍年邁的傷感加諸在了錢山寶的身上,似乎在暗示他年紀已老,不必再存著什么癡心妄想了。

錢山寶卻笑了,端著酒杯湊近了聞,贊道:“好酒,好酒!就沖著大小姐這面子,叔叔怎么也得陪大小姐喝上個四五十年!”

看著錢山寶將酒飲下,又坐回位置,錢安娘便輕笑了下,重新拿起筷子,再一次打掉一個人的筷子,勸著說道:“大中哥,這盤魚是不可以動的喔。”她早就瞧見錢大中想去吃那盤無人動筷的魚了,只不過這里的習俗怎么容許?

“不,我要吃,我就要吃!”錢大中卻不依不饒起來,也不管其他的,就哭鬧起來,一旁伺候著的下人們趕緊上前去哄,這便讓錢山寶夫妻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錢安娘轉頭看著衛聞笑,這頓團年飯好歹也算是熱鬧的,對吧?

只可惜衛聞還是一臉正經,面對她故意挑逗的笑容也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