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交心(上)
小貞現在才明白一句老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孤島之上,面對著浩瀚廣闊的大海,空對著蒼涼無際的天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縱有天大的委屈和不甘,又能怎么地?唐煜掌握著最強大的武力,加上能幫助靜兒快速恢復的誘惑,沒奈何,只能答應。
不過,想讓她俯首貼耳,做夢
眼眶通紅,小貞兩眼放著惡狠狠如狼一般兇光,死死瞪著唐煜,“卑鄙”
“別太得意了,哼現在我姐是虎落平陽,我們認了答應你可以,但是你也得立下心魔誓,自今日起,一直到你死的那一刻,永遠不能將在這座島上發生的事情,告訴除我、我姐之外的任何一人誰都不行”
這是靜兒的意思嗎?
唐煜面無表情的聽著,其實心中已經興奮起來了。
一想到能跟靜兒親密相處……渾身就開始發熱,若不是修身養氣的功夫從小鍛煉,這時候,他一定紅透耳根了吧?
“還有,將來我姐跟任何人嫁人生子……與你無關你不能仗著雙、修過,就來插手插腳,攪和人家的好事”
這一句,為什么這么不動聽?
靜兒還想嫁給別人?有他在,休想
當然,心理這么想著,唐煜還不至于傻到說出來。端著一張撲克臉,表情冷肅,顯得有些高深和譏諷,“我什么時候攪合過?貌似是你一直攛掇個不停,韓達最后離開,也有你的功勞在內吧”
“你”
小貞氣得柳眉倒豎,粉臉漲的通紅,“那是他不配你也……不配要不是我姐受了傷,憑你,一輩子也別想近她的身……”
外面吵吵嚷嚷,靜兒平靜安詳的躺在碧玉簟上,雙手交疊在胸口,微微睜開的眼眸似綠樹掩映下的湖面,霧氣濛濛的只露出一半的幽寧光華。
她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受傷嚴重、瀕死垂危的病患,而是……在小睡?神情沒有一絲痛苦,連睫毛也沒有輕顫一下。
確實,靜兒現在感覺不到任何痛苦。
她“出神”了。
早在進入清凈無垢境之前,就已經修煉到了元嬰后期。再經過三年的巖漿浴,進階到下一階段,出神期。只要愿意,心神任何時候都可以脫離肉、體的限制——要不,怎么叫“出神”呢?
只是這一次的受傷,著實嚴重。藏在初階、中階的漫天符紙中,還藏著一兩枚價值連城的高階符箓沒溜神被它打中,經脈因此大大受損,若不是自年幼時就用堅持用靈陣獲取靈氣,一次次的沖刷經脈,早鍛煉的堅韌、寬廣,肯定當場崩潰。
這回的“出神”,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受傷之下,靈魂似乎跟身體有了些膈膜,需要耗費一些周折才能回到身體中。
于是乎,她就這般時而游離到天空,感受玄妙而縹緲,沒有絲毫重量的靈魂飛舞,時而回到身體中,麻木的等待下一次出神。
來來回回……反反復復……
厭倦了。
唐煜提出一個建議——用合歡宗的秘法,刺激她的身體,幫助她恢復。
好吧,為什么不呢?
她實在討厭這種什么都感覺不到的感覺啊
小貞擔憂的什么貞、操,以及日后的嫁人問題?唉,都什么時候了,還顧得上這個?
只要唐煜沒有事后殺人滅口、毀尸滅跡,就已經算得上有良心、夠仁義了,還能指望什么呢?
靜兒冷靜的想到。
畫面轉回到仙葭大陸,弈天城,羅犁坊。
安倩坐在朱輪馬車上,綴錦字的車簾垂著,也無人看到她打瞌睡流口水的憨憨模樣。忽然,馬車被什么撞了,急匆匆剎車,棗紅色的駿馬長鳴一聲,馬蹄高揚,引得安倩“砰”的撞了一下頭。
“哎呦”
她一時不防,頭撞了往后一仰,正巧馬車的慣性是往前傾,后仰完了又往前滾。滾得四腳朝天,差點掉下車好在車廂前方有個橫梁,安倩的兩只腿卡在上面,并不纖細的腰身一彎,把頭上一塊紅翡雕成的朱雀鑲金簪子給甩了出去,叮叮掉在地上,摔成了三四截。
安倩的嘴巴遲鈍的變成“O”型,眨眼看了看馬夫,又看了看周圍同樣吃驚的人,半響,才不好意思的把兩條大象腿往后縮了縮。
造成事故的袁璽有些無奈。
“抱歉。”
他不是推卸責任的人,把人家姑娘害得當眾出丑,怎么也不能甩甩袖子就走吧?
“我賠你的簪子。”
“不、不用了。”
安倩正對著袁璽帥氣的面容,有點羞赧,臉上飛起了兩朵紅云,“是我……沒坐好,不、不關你的事。”
“不用客氣。前面就有一個首飾鋪子,你可以挑一件,算是我的賠禮。”
安倩臉上的紅霞更盛,小小聲的說,“那,好吧,多謝公子了……”
從鋪子里挑選完畢,站在馬車邊,安倩念念不舍的望著客氣的拱手告辭的袁璽,目光熾熱,追著人家好久。
“唉”
不知是誰家的少年郎,風度翩翩、儀容俊美,又這么知禮謙遜,不因她不是美女而面露輕視……唉,從此后,她又多了一樁心事。
安倩收回視線,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樣俊美的男子,怎么會看上她?收斂了無謂的心思,轉頭對馬夫道,
“去做正事吧。”
所謂正事,當然非常要緊、關鍵,不是父親好容易在弈天城盤下的商鋪內的事情,而是表哥嚴謙親口吩咐的一句話絲毫不能差錯
只是,為什么……
安倩望著街邊的三群小乞丐——仙魔大戰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但如這樣失去父母、無依無靠的小孩子,太多了怎么找呢?
表哥到底說的是誰啊?
六歲?這里全部都是五六歲的小孩子
女孩?女孩太多了而且臉上臟兮兮,我怎么知道哪一個啊
算了,統統帶回去吧
安倩露出憨傻的笑容,一揮手,讓馬夫把所有的小女孩都抱上馬車,胖乎乎的自己反而做不下去,被擠了下來。
馬夫要幫她再雇一輛車,她擺擺手,笑呵呵的說,“就當減肥了。”
回到慶余堂,安倩累得香汗淋漓,肉乎乎的臉上全是汗水——這副形容,再見一見鐘情的心上人,可以想象那種窘狀了。
袁璽根本沒注意捏著裙角的她,站在開靈堂堂主袁紫曦的身邊,面色不快。而旁邊的嚴謙,渾身散發著驚人的寒氣,與他冷冷對視。
“師傅,既然嚴公子不樂意在五色塔,您又何必強求他呢?”
話說得委婉,但意思……等于變相的下逐客令了。
袁紫曦滿面怒氣,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目中含威,“袁璽,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多言。”
“可是,師傅……”
袁璽身后的兩位師兄也出面,吞吞吐吐,“這……不太好吧”
他們輾轉得知,嚴靜的遇害背后是問仙宮的意思,是問仙宮啊得罪了問仙宮,整個仙道都無容身之處誰還愿意收留嚴謙這個禍患?不怕給慶余堂、給自己找來天大的禍事么?
韓達愿意收留,那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不忍牽連無辜者——他不也沒有去救嚴靜?
這么一想,幾人都不樂意看著嚴謙繼續呆在慶余堂內,免得日后說不清楚。
袁紫曦見三個徒弟心思一致,竟是鐵了心跟她打擂臺。估計大半慶余堂的弟子,都對自己收留嚴謙不滿,想了一想,揮手道,“也罷。嚴謙,你這就收拾東西,離開”
嚴謙早就想走了,可自己離開,跟別人趕走,是一回事么?
他這些日子以來,受到太多的打擊,這種事也在預料之內。深深了看了一眼袁璽等人,點點頭,“好,很好。”
安倩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只慌亂的看了一眼表哥,又看了看袁璽,目露迷茫。她的初戀,人生最美好的愛意萌芽,持續了兩個時辰,隨后……化為虛無泡沫。
馬車怎么來,就怎么離開。
袁璽長身玉立,指揮人將一些吃食日用之物送上車。
對這種貓哭耗子的假關心,嚴謙連拒絕都懶得回應。
“你,別怪我們,實在是你妹妹太會得罪人了,連天也捅破個窟窿她自己受害就八,還牽連別人。我跟我的師兄弟,為何要為她的膽大愚蠢付出代價?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
嚴謙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安倩坐在表哥的身邊,有心說點什么,可看了看嚴謙的表情,識趣的閉上嘴。
等袁璽離開,嚴謙壓低聲音,“那個小丫頭找到了么?”
“嗯。”
嚴謙這才閉上眼,回想起小貞告訴她的話,
“姐姐說,大哥是她生平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可以托付性命的人,這件事太重要了,重要到交給別人姐姐都不能安心的地步哥,你一定要找到晶晶,她現在不會說話,要好好照顧她……把她送到仙云宗去……”
嚴謙睜開了眼眸,眸色暗了暗,心中道,“靜兒,你說你最信任我,又為何要把人送到梁冰云哪里呢?明明你受傷……跟她的不作為,大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