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葉師姐?”
小貞回頭望去,只見穿過樹蔭蒙蒙的陽光下,葉細細一臉悲憤、傷心的望著自己。
“胡珍珍,你怎么能?怎么可以自打你進了天醫山,不說我們這些人,就是長老一輩,那一個不對你另眼相看?別人求也求不到的秘技藥方,沒誰對你藏私過你怎么能背叛苦心孤詣的宗主大人?”
一聲聲帶著哭音的痛罵,訴說著小貞是如何的“忘恩負義”。
小貞還真有些愧疚,但不是對醫宗,而是對葉細細本人——當保姆照顧自己這么久,肯定有感情了。
選擇改拜鬼醫為師,讓葉師姐無法接受吧?
“葉師姐,你聽我說……”
“我不聽你眼中要是還有我這個師姐的話,就跟我向醫宗大人賠罪說你一時糊涂,看在你年輕的份上,饒過你這一回……宗主那么疼愛你,一定會原諒你”
葉細細抹著太過氣憤而留下的淚,眼中放出希冀的目光,炯炯盯著小貞。
“我……”
去賠罪?
那不等于默認醫宗曾經對自己的出賣,置靜兒于何地?
小貞愧疚的心漸漸定下來,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對不起。”
“為什么?為了你姐姐嚴靜?”
葉細細晶瑩瑩的眸子立刻蒙上一層灰暗,失望無比,
“嚴靜,有那么重要嗎?當初把你一個人丟在外面不聞不問,何嘗盡過做姐姐的責任?若不是我無意中發現你的天份,恐怕你還在碾藥,做最低級的藥童,一輩子翻不了身你被吊在星宗廣場,她也沒有來救你是宗主大人親自求情……你忘了么?”
“她根本不在乎你你為她出頭、抱不平,她為你做過什么?你怎么不想想我……三年來我對你怎么樣就是、就是我脾氣壞,對你兇巴巴,可天醫山那么多對你好的師兄弟、師姐妹,還有眾位長老,他們都看好你,對你掏心掏肺,當你是醫宗未來希望……”
“你的心是鐵石,感覺不到別人對你的好嗎?怎么忍心拋下所有人怎么能去拜鬼醫為師讓我們都失望。你不知鬼醫是醫宗的敗類?讓整個醫宗蒙羞……”
葉細細自小長在天醫山,覺得世間千萬個門派,再沒有比醫宗更仁愛、慈心、功德了,其他門派打打殺殺,為了爭一時之勝負。而醫宗卻以救濟天下為己任,誰高誰低,當下立判。
所以,她不能理解小貞的“棄明投暗”,明明在醫宗可以獲得更光明、更遠大的前途,卻為了一個無所謂、不著調的姐姐放棄了,值得嗎?
更不能理解,怎能投入聲名狼藉的鬼醫門下?
這不等于藐視整個醫宗嗎?
一連串的質問,逼得小貞垂下大眼睛,閃閃的露出一點水光,
“我姐,很好。為她,我做什么都值。”
“她比天醫山那么多的師兄弟、姐妹們,比我,比眾位長老,都重要?”
葉細細不死心,咬了咬唇問。
詫異的看了一眼,小貞笑了下,隨即認真說,
“當然。我姐最重要……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一句話,徹底將葉細細心底那點僥幸打得灰飛煙滅。
原來,她什么都不是三年的貼身照顧,管教,算什么呀?自作多情
背叛的傷痛狠狠蹂、躪著她的心,碎成一片片。
看著葉細細受傷的眼眸,小貞在心理默默的嘆口氣。
終于明白醫宗為何要害姐姐了。
如葉細細、星雨這般沒有正常家庭的,都是孤兒,襁褓時候就被抱進宗門,吃的用的看的玩的學的,自小到大都在宗門的控制內,忠心自然百分之百他們的親情,就是撫養的師傅,同吃同住的師兄弟姐妹,一生一世,沒想過離開。
而自己,如果是平常弟子,估計醫宗上下根本不會有人多看一眼。顯露了過多的才華和天份,所有人一致看好,才讓醫宗上下緊張……怕受外部影響過多,想法子徹底斷了其他親人的來往。
那么,自己就只有一門心思了。
狠毒吧?
也是人之常情。
深深的吸了口氣,小貞感嘆道,“葉師姐,你沒有血脈相連的親生姐妹,不能了解。為了我姐,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你也不知道,當初我離開兄長姐姐,是自己的選擇,他們尊重我、相信我,才讓我獨自離開。當時我想的是,做醫宗弟子到哪里都受人尊重,沒有人欺負。而且學了醫術,能在我兄姐為難的時候,幫點小忙……”
“誰曉得,在我還沒出師,第一個把鍘刀放在我姐姐頭上的,就是醫宗我,永遠不能原諒這是我姐沒有真的出事。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醫宗就是我不死不休的仇人只要我活著,這不共戴天之仇,必要報的”
葉細細被這充滿怨念的話,驚得說不出話來。
“呵呵,葉師姐,你別這么看我。我姐讓我放下怨恨,說你們畢竟對我好過。有恩有怨,有好有壞,就一筆勾銷了至于我拜鬼醫為師……”
“真不是為了藐視醫宗。我覺得他所在所為有一定道理好比星宗,對著看得見、摸不著的星星,整天里瞎琢磨,錯了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研究,能研究出個毛啊?”
星雨本在一邊旁觀兩人上演的“恩怨糾纏”的戲碼,見話題扯到自己師門,立刻惱怒起來,
“嚴貞,你亂說什么誰整日瞎琢磨了我師傅師長,都是對著星辰的演變推測,有據可查……”
小貞淡淡斜瞟了他一眼,嘴角含笑,“我就打個比方。葉師姐,醫術治療的是人身……不是摸不著的星星。星辰軌跡研究錯了,沒關系,死不了人,但醫術就不同了……”
無視星雨憤憤的雙眼,她繼續說道,“我們不是星宗弟子,學點什么只能靠猜,猜對猜錯靠天意。世間的藥材有數萬種,每一種寒熱甘苦,是可以吃到嘴里感受的葉師姐,你覺得鬼醫行為出格,我倒覺得,他是少見的富有實踐意義的先行者
就說古時傳下的醫書,多達兩萬種的藥草藥性,相生相克,怎么得來?天上掉的啊?肯定是用動物、用人親自實驗過能用人試藥,為什么不能解剖?這也是為了更好的了解人體的結構。了解的越深,對未來的病患治療的把握就更大啊”
“我相信,要是星宗的弟子得到一顆天上的星星,肯定也會肢解成七八十塊,好好‘深入’了解,才不會用‘尊重’之名束之高閣,做無用的擺設。”
小貞一番高談闊論,說沒說服葉細細尚且不得而知,有兩個人聽了,“啪啪”的鼓起掌來,
“怪道被醫宗看上呢,這份眼光就不同與常人啊”
吳江雪剛剛被靜兒的“暴雨梨花針”傷到了,怕人發現,飛快離開,路上遇到鬼醫,自然不能漏氣,裝作無事人一般,“隨便”的談起這邊發生的熱鬧。
鳳天弓便請鬼醫去看看——治人沒興趣,對已經死掉的人,總該有興趣了吧?
三人聯袂而來,正好聽見葉細細勸小貞“棄暗投明”,而小貞堅持不肯,說道鬼醫是“先行者”,這對半生背負迥異目光、世人偏見的鬼醫來說,不啻于大熱天的冰塊,熨貼極了。
但畢竟是習慣冷漠的人,鬼醫感觸了一會兒,也就多了分“有這份醒悟,值得打磨”,沒了。
“嚴貞,快點把這些人拖到院后去。我說過的話,一分一毫也不帶折扣”話語之間,更嚴厲了
“哦”
小貞慌忙應下,搬動最近的一具沉重的尸身。
那人臉上滿是銀針,忽然慘兮兮的睜開眼睛,“放過我吧,嗚嗚……我不想被解剖啊……”
嚇得小貞抱著星雨大叫,一疊聲叫喊慘烈無比。
“叫什么叫啊,死人都不怕,活人有什么好怕的”
鬼醫心說,這個徒弟不是需要打磨,是需要狠狠的打磨
至于磨過之后,是廢了,是瘋了,是變態了,還是想自殺,跟他沒關系。誰讓她選擇自己為師呢?
鏡頭拉到韋昭身上。
他痛惜的看著緩緩摘下面容,露出一張無雙麗色面孔的星輝。
“為什么?”
星輝對他的問話,仿佛沒有聽見,只是滿是歡喜、期待的望著,笑靨如花,
“韋昭,我好看么?好看么?”
全身除了眼睛,沒一處沒動過刀的——那種痛楚沒有親身體會,誰知道誰知道
就是為了這一刻花開春暖,為這一刻星月無光,為這一刻,他的驚艷眼光。
韋昭閉上了眼睛,痛苦的手心發顫。
“回答我,你為什么要招來欒枳,為什么把圍攻靜兒的人一起找來?”
星輝呆呆等了半響。
用她全部的注意力,也不曾在韋昭眼中看到一絲一毫的驚艷,心兒空落落的,撫上自己如今如凝脂白皙的臉龐,
“你不喜歡嗎?不喜歡這個樣子?”
“沒關系,我可以再換。我去求鬼醫,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他。我再去做一次……”
“師姐,你不要胡鬧了好不好為什么要把靜兒的仇人都招來?靜兒已經殺了欒枳,那些圍攻她的人,也被她殺了你真以為她不敢殺你嗎?為什么……你到底為什么啊”
星輝傻傻笑著,“韋昭,你擔心我嗎?不用擔心。那些仇人,她殺了就殺了唄。反正她不敢殺我。燕崇宜……他幫我頂著呢,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