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沈霖留在沈云氏房中過夜,沈可心中自然很是高興,但也忍不住嘆息,若是沈云氏能多爭氣一些,自己做起什么打算也會更加得心應手,不過轉念一想,若她是個太有主意的,自己會被束手束腳也說不定,便就丟在一旁不管。
手上的傷勢雖然沒有傷到筋骨,但還是要休養一陣子不能沾水,更不能用力,所以如今做什么事情都要人服侍,這讓她很是別扭。
書意正站在榻邊喂她甜湯,瞧著她渾身不自在地模樣,忍不住抿嘴偷笑道:“偏生姑娘就跟別的主子不一樣,奴婢們服侍您是天經地義的,您干嘛這么的不自在?”
沈可干笑兩聲道:“以前什么都自己動手已經習慣了,如今什么都咬人照顧,倒顯得我像個廢人似的。”話音未落瞧見書念端著面盆進屋,她的臉色登時就是一沉。
書意見狀回頭一瞧,忙放下手里的湯碗,快步走過去攔住書念的去路,伸手就要去接面盆道:“哪里敢勞動姐姐,快放著我來。”隨即又揚聲朝外頭道:“安云,你個丫頭都死哪里去了?怎么還不知道進來伺候?”
書念往后一縮躲過她的手,抱著面盆,秀眉微蹙的低聲道:“妹妹又何苦這般為難于我。”
“姐姐這說的是什么話,我明明是一片好心,姐姐身份尊貴,可不敢叫干這種粗活,還是放著讓我們這些不尊貴的丫頭做吧!”書意面上帶笑,但話卻說得極為刻薄。
安云這會兒也從外面進屋,從書念手中奪過面盆,抬手就從窗口潑出去,扭身往外走道:“書意姐姐去伺候姑娘用甜湯吧,我這就去重新打水,這些個不明不白的水,可不敢給姑娘隨便亂用。”
書念聞言登時紅了眼圈,安云素來是個老實的,連閑話都不傳半句,能讓她說出這樣的話,想來是心里氣極了的。
沈可坐在榻上,只盯著桌上的青花纏枝芙蓉盞看,似乎能看出什么寶貝來似的,對屋內的事兒不置可否。
書念無奈,又偏偏繞不過書意上前,只好就地跪下哽咽道:“姑娘……”
“我這兒廟小,容不下心比天高的人,春芳姑娘若是不想走,那便在屋里好生呆著,左右也少不了你的月錢,若是另有高枝可依,我自然也不會攔著你的大好前途。”沈可依舊是不看她,細細地端詳著桌上的盞兒,慢慢地說了這幾句話,也不等她再說什么,便揮揮手道,“書意把東西撤了吧,我今個兒倦了,去囑咐上夜的婆子仔細看好門戶,便都歇了吧!”
書念癱坐在地上,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在衣襟上,她聽得清楚,沈可剛才喚的不是書念,而是她以前的名字春芳,將賜名都已經收回,看來是真的無可挽回,想到這兒她突然抬眼恨恨地看向書意,忽然一字一頓地說:“姑娘既然不信我,為何會信春英?她與我一樣是老太太賞給您的,沒半點兒不同!”
“你發的是什么瘋!”書意聞言罵道,“臨死還要拖個墊背的?”罵完也略有些不安地看向沈可。
沈可扭頭看向癱坐在地的書念,在唇邊勾起一抹笑意,半晌才說:“今兒若是書意與你對調了位置,她定然不會說出這么蠢的話,這就是你們最大的不同!下去吧,別逼我把你送回老太太那邊兒!”說罷自己朝里屋走去。
書意將桌上的東西都收拾到托盤內,也不知是憐憫還是鄙視地瞥了眼地上的書念,輕啐一口道:“姑娘都說到這個份兒上,還不趕緊下去,你到底還有臉沒臉?”
沈可回屋后倚在床上,剛想抬手揉揉酸脹的眉心,才想起兩只手都被裹得跟粽子一般,只得悻悻地放下,輕嘆一口氣。
安云端著面盆進屋放在一旁,先過來幫沈可拆卸頭上的飾物,而后又挽起袖子沾濕手巾幫她擦臉,最后終于還是忍不住道:“姑娘,您怎么都不懲罰書念,她……她今個兒有些太過分了。”
“傻丫頭,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她是老太太賞給我的丫頭,我既然已經打定主意不再用她,又何苦為自己痛快傷了老太太對我好的一片心。”沈可從銅鏡中打量著自己和安云兩個模糊的身影,微微勾起嘴角道,“再說這種事也不能強求,我身邊兒有書意和你兩個真心對我好的,我已經很是知足了。”
“姑娘對咱們好,咱們自然也是對姑娘好!”安云幫沈可除下外衣,忽然臉上一紅道,“如今老太太對姑娘好,老爺也開始宿在太太屋里了,姑娘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那些個迎高踩低的人,姑娘莫要理會就好,待日后咱們揚眉吐氣了,讓她在心里懊喪一輩子,可是比現在打她一頓要解氣得多。”
沈可聞言一笑:“你最近很書意很是要好?”
安云聞言垂下頭去,半晌才弱弱地“嗯”了一聲,隨即又畫蛇添足地解釋道:“剛才的話不是書意姐姐說的,是奴婢心里本就是這樣想的……”
“傻丫頭!”沈可見她局促的模樣,忍不住又笑著說她,“我又沒說什么,你干嘛這么緊張,這些個話在屋里關起門來與我說說也就算了,總讓你們憋在心里也不是好事,可千萬不可到外頭去胡言亂語,讓人覺得你們沒規矩倒是其次,如今我不過是個剛能保全自身的,你們若是出去闖了禍,怕是我都護不住你們!”
“姑娘莫要擔心,奴婢絕不會去外面亂說的,書意姐姐也囑咐過,讓在外頭的時候一要管好嘴,只說吉利話和應諾謝恩;二要管好眼,只瞧著自己主子就好;三要管好自己的手腳,不要多走一步路,也不要隨便碰觸物件。她說這便是做個丫頭應知應會的,奴婢現在還做得不夠好,以后會多跟書意姐姐學著的。”安云說起這套話倒是流利的很,言語間對書意也很是崇拜。
沈可微微垂眸,掩飾起自己眼中復雜的神色,開口稱贊道:“這話說得很是有理,書意畢竟是在江南大戶人家受過調教的,老太太能看上的丫頭自然不必尋常,你平素就對跟她學,對你是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