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柳媽媽跟香雪幾個人自是追問個清楚,她草草回了兩句便打發了,隨即要了水泡在浴盆里。
“小姐,蘭心有話跟你說。”香雪在門口傳話。
蘭心雖然早就調來了楓林苑,也做了三等丫環,但江琳仍是做什么事都是把她排斥在外,香雪跟她交好,可這方面很有原則,小姐沒有同意的,她也便什么都不給蘭心講。這回是蘭心第一次主動來說事,江琳自然叫了進來。
蘭心長得跟香雪有些像,也是圓圓臉,機靈的大眼睛,見到江琳便上前行了禮。
“有什么話說吧。”江琳閉著眼睛,水里放了各種花瓣,屋里滿是香味。
“小姐,四小姐病得很嚴重。”蘭心輕聲說道,“今兒下午吐血了。”
“什么?”江琳大驚,吐血?她定了定神道,“你怎么知道的?”難道是積憂成疾,病癥惡化了?
“是她院子里的粗使丫頭說的。”蘭心低下頭,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名字,半晌道,“反正小姐相信奴婢,這事是真的,她當時正好在走廊打掃,聽到了里面的聲音,后來才被飛絮趕遠了。但她說,吐血是飛霜喊出來的。”
江琳沉吟了會兒,“我知道了,你繼續留意著點。”隨后喊香雪賞了她兩個荷包。
蘭心激動的走了。
“四小姐該不是得了什么重病吧?”香凝擰著眉,“居然都吐血了。”
“肯定是被氣的。”香雪得意洋洋,往浴桶里扔著花,“今兒就她沒去成安國公府,能不氣么,她本來可是江家最得寵的小姐。”她說著發出疑惑的嘆聲,“下人們也都在討論是不是跟二姨娘有關,二姨娘好好的突然去青云庵,實在稀奇的很。”
“你們別瞎猜了。”江琳看她們一眼,“這事可別走漏風聲,不能讓別人說是從咱們院子里傳出去的。”
“那當然了,還用小姐說。”香雪嘻嘻笑,“咱們嘴巴可是很緊的。”
江琳身子往后一仰,頭側靠在浴盆邊,看著昏暗的燭火一閃一閃。
吐血這件事連蘭心都知道了,明日大夫人許是會去紫竹苑看江靜的……
第二日,果然聽說大夫人去了紫竹苑,而再見到江靜時,卻是在一段時間之后了,這中間,就連江宇的生日宴江靜也沒有出現過。
兩個人在路上相遇,江靜邀請她去看竹子,江琳坦然前往。
竹林還是那樣青翠,跟那次來時的一樣,并沒有任何變化,只不過季節不一樣了,此時已經是秋天。
“姐姐身體好了么?”江琳問道,“可要好好保重。”
江靜看著清瘦了好多,本來圓潤的臉變尖了,添了些淡淡的病態美,眼神已經沒有以前那么安靜,笑起來的時候像隱藏了漩渦似的,有種奇異的感覺。讓江琳覺得,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江靜,或者說,這才是真正的江靜。
不過吐血的事沒有后續,看來并不是什么嚴重的病,至少從江靜現在的氣色來看,尚算正常。那么,當日的吐血大概只是一時之急,人在極度憂心的時候是會這樣的。
“靜養了幾日已無大礙,多謝五妹關心。”江靜的臉上忽然露出疲態,看向前邊的竹林緩緩道,“這片竹子聽說長了十幾年了,已經是要開花的時候。”
竹子開花?江琳皺了皺眉,那不是個好現象。聽說竹子一旦開花,之后必是綠葉凋零,枝干枯萎,然后成批的死去。想到這里,她肌膚起了細栗,江靜的好好為何要跟她說這些?竹子開不開花跟她有何關系?
江靜卻回頭一笑,“我只是不忍,長了那么多年,仍是逃不過去。既如此,又何苦來哉。”
見她眼底掩不去的絕望,江琳嘆了口氣,抬手摸著竹子的枝干道,“四姐,有句話叫無執乃大自在,總是執著于什么,興許反而會失去什么。就像這棵竹子,它倘若不想什么開花不開花,也許可以過得開心點,那么,在死之前總算沒有痛苦,不是嗎?”
江靜一怔,深深看她一眼道,“五妹說得到但能做得到嗎?”
“我只是勸你。”江琳眉挑了挑,“我自己自然也有煩惱,但總是鉆牛角尖那是行不通的。四姐這樣聰明的人,難道還需要我來提點?”
“可若母親要把你嫁給姓袁的,你還能如此鎮定嗎?”江靜的眼睛忽然亮了,音調一下子拔高,“五妹,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現在是得償所愿,自然什么話都能說出口,那會兒你要被三姨娘嫁去曲家,可沒見你有多自在!”
江琳看著她笑了,“可我沒有害人害己,我也沒有那樣一個兇狠的幫手!四姐,倘若你要指責我,恕不能奉陪了!”
江靜愣了愣,喃喃道,“你知那不是我的意思……”
“但你有這樣的心思。”江琳嘴角一揚,嘲諷道,“看來咱們還是像以前那般好了,什么吐露衷腸的東西就別演下去了,既然你身體安好,妹妹我先行告辭。”
看著她果斷離去的背影,江靜身子顫了顫,坐倒在了石凳上。
什么心軟,在利益面前,任何人的心都軟不下來,她是看錯江琳了,想想也是,就跟江蓉說的,那日在安國公府,江柔憑著賀三小姐,本是有機會嫁去賀家的,后來還不是被她一手破壞!那些平日里假惺惺的姐妹親情,她是比任何人都演得好!
江靜捏緊了手里的帕子,這門親事恐怕是無法逆轉,可惜娘遠在青云庵,她咬著嘴唇,差點沒流下淚來。
楓林苑里,香雪拿著繡花棚子跑了來,一邊問道,“小姐,四小姐找你說什么了?”
“能有什么,敘敘舊而已。”江琳接過蘭心遞過來的穿好的針線,往棚子上扎了上去。
六月的風吹在身上暖洋洋的,但已經沒有太多炎熱,帶著初秋的味道。
再過一個月就是大夫人的生日,她打算繡個五福捧壽的枕頭花送上去,這手工已經完成三分之一,把她手指都刺破了好幾處。
“奴婢聽說早上來了幾個客人,不過都被老爺給拒了,夫人也不愿意接見,他們在外面好一陣罵,后來被家丁趕走了。”蘭心討好的笑了笑,“小姐,你猜是誰來著?”
“讓小姐猜?你昏了頭了,還不說。”香雪一拳頭敲在蘭心頭上。
蘭心哎喲一聲摸起頭來,那苦相惹得江琳笑起來,問道,“到底是誰?”
“是二姨娘那邊的人,羅家的三爺跟三夫人。奴婢也是聽廚房的劉嫂說的,她有個兒子在外宅看門,她們都說二姨娘這次肯定是惹得狠了,羅家是做大生意的,每年總會來上一兩回,這次老爺跟夫人都閉門不見,二姨娘又去了青云庵,可見是要跟羅家一刀兩斷了。”她說著搖搖頭,“四小姐……”
聲音嘎然而止,本想給予同情的,她卻低聲罵道,“也是活該,誰讓她常擠兌小姐。”
江琳眼眸瞇了瞇,卻沒說什么。
也難怪今日江靜會主動邀她,這件事實在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只是,她不明白父親母親為何會絕情到這種地步?聽說羅家當年也是幫了父親不少忙的,當然,后來也許是倒過來了,都說官商勾結,江恒又是管戶部的,稍許寬松一點,對于羅家興許就是很大一筆財富。
莫非這幾日發生了什么事?
她失神了片刻,手指就被針尖刺了下,血立時流了出來。
“哎呀,小姐,你小心啊。”香雪手忙腳亂找了條絲帕包住她的手。
江琳沖她笑了笑,“沒事,這都好幾次了,早習慣了。”說著把手指抽出來,放嘴里允了允,又繼續繡起來。
這時秋竹跑來,笑著說道,“小姐,你讓廚房準備的都弄好了,三少爺那邊奴婢也打聽了,他這會兒正在院里呢。”
江琳聽了便放下繡花棚子,沖秋竹道,“那你拿食盒裝好了跟我過去。”
香雪一愣,問道,“小姐,不要我去嗎?”
“你給我這里好好收拾收拾。”江琳漫不經心的指了指了院子里那間雜貨房,“里面堆了不少東西,我改日要用到些,你幫我揀出來洗干凈,今兒太陽也好,曬曬很快就干了。院里沒你在我可不放心,香凝又去找夏荷學刺繡了。”
“奴婢知道了。”香雪眼睛里閃過一抹黯然。
秋竹看在眼里,唇張了張又緊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