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章告狀
李薇去時,梅香院中三四個小丫頭在外面侯著,院內靜悄悄的,偶爾能聽到屋內有含笑說話的聲音,輕言慢語的。
小丫頭見了她連忙過來行禮,李薇擺擺手,“不必多禮。太太可在房中?”
秋月挑簾出來,趕快上前行禮,“二少爺二少奶奶好。您這是……”
李薇笑著道,“聽說太太為府里的事兒煩擾憂心,我來瞧瞧太太,這會太太心情可好些了?這些天兒因為趙大人一家要去任上的事兒,我忙暈了頭,竟也不知府里頭發生這樣大的事兒。今兒還是丫頭把午飯領到院中之后才知道,原是咱們府上生意受損,已是這般艱難了。”
賀蕭與賀夫人在里面聽見,眉頭都皺了起來。賀蕭將筷子放下,未及說話,賀夫人臉色已難看起來,向春月道,“讓她外面等著。自嫁進來,她處處不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中,沒瞧見我與老爺正在用飯,有什么天大的事兒,用完了飯再說。”
春月低低應了聲,轉身要出去。賀蕭叫住她,“讓他們進來,我聽這話頭,是有什么事兒?”
賀夫人略帶不滿的道,“老爺,我知道她是有些背景靠山。可再大再尊貴的身份,終是我們賀家媳。因有老爺的話,我都沒給她正經立規矩,可你瞧她,愈發不把我放在眼中了。憑是天大的事兒,哪有公婆正在用午飯,她便直直闖進來的?”
賀蕭看看賀夫人,嘆了口氣,“聽話頭象是真有事兒,且讓她進來吧。她出身農家,哪里接觸過這樣的規矩。再說,我看她也不是那種目中無人的孩子,你慢慢教她便是。”
賀夫人微微冷了臉兒,卻還是點了頭。春月立時挑簾出去,“二少爺二少奶奶請。”
李薇含著笑與賀永年一起進了正房。眼見桌上飯食雖簡,卻也不似自己的那兩食盒豬食一般讓人反胃。
故作驚訝的張大眼睛,“呀,老爺夫人已正用飯了兒媳來晚了只因,剛從廚房領了午飯,見今日飯食不同往日,問及才知道,府里用度略緊。兒媳心想,自進了府也未曾孝敬過二老,便想著將中一碗燒得極為不錯的紅燒肉送來與二老嘗嘗。”
說著一擺手,麥穗麥芽兒迅速借靠著一旁的小幾將食盒打開,露出里面幾樣豬食一般的菜,與那一碗色澤紅潤的紅燒肉來。
賀蕭雖奇怪他們怎么會突然想著送飯菜來,心里頭卻是高興的,哪知目光剛觸及那食盒,臉色瞬時陰了下來。
賀夫人細看之下,也是一愣,轉頭看崔媽媽秋月幾個,三人眼中均是不作偽的吃驚神色。賀夫人眼兒沉了沉,心知是可能是申氏所為,再看賀蕭臉色已黑如鍋底。
連忙問道,“這些是怎么回事兒?”
李薇便又將麥穗幾個的話學了一遍兒,道,“所以我才一時心急趕了過來,還望太太老爺莫怪。我即嫁入咱們賀府,自是府上的一份子。府中有事兒,我自不能裝作不知情,沒的讓太太在這邊兒憂心著,我自己卻悠閑自在的。”
不待賀蕭出聲,賀夫人已轉向秋月幾個,厲聲道,“去問問是哪個婆子當值,敢這么埋汰二少奶奶。”
秋月趕忙道,“夫人莫怒。許是廚房那個蔣婆子年老糊涂,將夫人的話聽岔了。”
又轉向李薇道,“請二少奶奶恕奴婢多嘴。前幾天兒夫人算上個月的出入帳目,因二少爺娶親,支出略大了些,夫人便將幾個管事的婆子叫了來,讓她們合計合計,可有節儉用度的法子,那蔣婆子腦筋一向是極死的,這么著便……便沖撞二少奶奶了。”
李薇笑了笑,“原是這么回事兒。我還以為府里出了什么大事兒呢,真真是嚇了我一跳。這蔣管事兒倒忠心的很,能為主子分憂,合該夸獎她才是。只是,她這做飯菜的手藝不行,你瞧這白菜青菜和魚,若是好好做,堪堪能入得口。叫她們這么一做,倒真是浪費銀錢了。”
賀蕭臉色黑沉沉的,似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兒。好一會兒才道,“你有心了,先回去吧。”
李薇笑瞇瞇應了聲,帶著丫頭們出去了。
她前腳剛走,后腳賀蕭已重重的拍了桌子。賀夫人眉頭緊緊擰著,一口氣兒堵在心頭,上不去下不來,如一團愈來愈大的棉絮般,直堵得她臉色發白。
屋中下人大氣不敢出,垂首立著。
大少奶奶得了桂香的話兒趕到時,李薇一行人已經走了。她臉白嘴白,滿眼焦色的進了梅香院。
崔媽媽已明了這事兒大約是大少奶奶做的,這會兒趕忙擺手,示意她莫說話,輕手輕腳的走近,引大少奶奶到梅香院外。
低聲急切的道,“哎喲我的大少奶奶,您怎么這么沉不住氣兒?這下可好,她告狀到老爺跟前兒了。老爺氣得黑了臉兒,太太也跟著受連累。少奶奶做這事兒之前,若是請示過太太,這……”
大少奶奶將手中帕子揉得如腌白菜葉兒一般,臉有愧色,急得只是你你我我的,一句囫圇話說不出來,臉已由慘白轉為脹紅。
崔媽媽又道,“不是老奴多嘴,青山院的那位二少奶奶,可不是個能忍的主兒。再有,聽說她在娘家,是爹娘姐姐們疼著,可算是一點委屈沒受過,這般明面兒上的委屈,她能受得下才怪”
大少奶奶申氏委屈的道,“因大少爺這幾日煩躁得很,說二少爺明明有那樣的官場關系,當日父親訓斥他不準他做鹽的生意時,他也不幫著說句話兒。又因,她不把母親放在眼中,還挑唆孫姨娘去弄什么荒地,我……”
崔媽媽嘆了口氣兒,“大少奶奶的心思老奴是知道的。只是急不得。太太到現在也弄不清楚她的脾性,先前幾次試探,都沒探出個結果來。”
大少奶奶囁囁的道,“那現在……”
崔媽媽悄悄道,“以我看,您還是先回去吧。她這是故意讓您來,好落您的臉面……”
大少奶奶微微點頭,匆匆走了。
李薇回到院中,讓麥穗再去廚房取飯,她早飯沒用,又做了大半天兒有益身心的運動,此時,倒真有些餓了。
賀永年自事情發生便一直沉思著,這會兒便道,“明兒我使人給柱子傳信兒,讓他回來看著這邊的產業。你若有什么事兒,也可叫柱子做。”
李薇點頭,又笑問,“你這是要去安吉了吧。”
賀永年點點頭,“早去早將事情辦完。”說著話頭一轉,笑道,“將來我們住在哪里?”
本是一個極簡單的問題,卻讓李薇犯了難,住在宜陽自然是最好,離爹娘幾個姐姐近,可賀府在跟前兒,實在厭煩。真到出府住時,肯定已是徹底的敵對情形了,還在跟前兒住著,言論上對他也不利。無論如何,庶子離府另居,是要招人閑話詬病的。而在在律法里面也屬大不孝。
當然若是要去旁處,而賀夫人真抓著他們不放,單是一個孝字,也是要大費周張的。
除非她掛了
若是離開宜陽,第一首選自然是安吉了。但又遠離了爹娘。
想了半晌想不出個所以然,反問他,“你說住哪里好?”
賀永年笑道,“你若想離開宜陽,爹娘自然也跟著我們搬過去。至于姐姐們,你現在可管不了嘍。”
李薇點頭,她自然知道。便點頭,“好。你決定吧,你走哪里我跟哪里就是了。”
麥穗幾個再次回來時,端了幾份清爽小菜,兩碗新米飯,李薇與賀永年心情很好的用完飯。他出去有事兒要做。李薇想了想,招呼幾個丫頭,“我去孫姨娘處坐坐。你們在院中盯緊著些。”
前兩天兒孫姨娘過來說,那荒地有眉目了,契子等諸事由賀蕭指派的下人幫著她辦。
現在想必也差不多了。有道是來而不往非禮也,她讓自己不痛快,豈能就這么算了?她現在可不管是不是太太授意的,只要是對她不利的,統統算帳到太太頭上。
孫姨娘正在院中與賀瑤說話。見她來了,十分熱鬧的往屋內讓,賀瑤神色略尷尬的與她行了禮,喚了聲二嫂。李薇只是笑著還了半禮,旁的倒也未多說。
孫姨娘使丫頭上了茶,笑道,“我這里的茶自不如你那里的好,委屈二少奶奶了。”
李薇搖頭,“孫姨娘客氣了。我哪里會品什么茶,只知道比白水好些,其它的名堂可是品不出來。只知道是個茶而已。”
孫姨娘又道,“這兩日本想去二少奶奶院中坐坐,只不過,聽說趙大人臨行在即,知道你忙,便沒過去。”
李薇心中猜她的荒地可能是說定了,含笑道,“恭喜孫姨娘了。管事兒的可找好了?回頭讓麥芽傳個話兒與我那莊子的鐘管事兒,讓兩人認認,有什么事兒不方便問到府里的,只問鐘管事兒也是一樣的。”
孫姨娘滿臉喜色一連聲的謝過。過不多會兒,便將話著引向中午廚房的事兒,嘆息道,“二少奶奶定是氣著了。這起奴才膽大包天,慣會踩低扒高的。”
李薇搖頭,“倒也不怎么氣。這世上,踩低扒高本是世情。得意時,人人棒著,稍不如意,人人恨不得過來補一腳。”
這話許是觸動了孫姨娘,她長長的嘆了一聲,點頭,“這話倒是不假。”
孫姨娘便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些她對上午之事的見解,最后小心的道,“二少奶奶,只有千日捉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一味的避讓也不是辦法”
李薇笑了笑,沒說話。她與賀夫人對立起來,孫姨娘自然受益。可是,她不會受任人攛掇,即使是與賀夫人做對,也是為了自己,為了他。
廚房的事兒過后,賀府的氣氛更微妙起來。賀夫人先是換了廚房的管事兒婆子,又讓大少奶奶帶著廚房里一干婆子上門與她賠禮,臉面功夫做了個十足。
這讓李薇警覺起來。直覺后面可能她在謀劃著什么事兒。
不過,幾天過去,卻沒什么動靜。李薇借著賀永年還在家的功夫,用他的名頭將鐘亮叫到府里,先將孫姨娘荒地的事兒與他做了安排。又略問了問莊中的情況。
鐘亮回道,“回五小姐的話,麥子長勢極好,前兩天兒便開始澆水,現在已澆了大半兒,用五小姐所制的糞丹隨水追施肥,才沒過兩天兒,澆過水的麥子已油綠起來,與沒澆過的一對,差別極為明顯。”
李薇笑了下,“你故意夸贊我吧。本是麥子正返青分蘗的時候,只要水能跟上去,自然與未澆過的不一樣。便是沒有糞丹也不差到哪里去。”
又暗嘆,若是有專門溶于水的高效氮肥,只怕麥子的長勢會更好。
鐘亮笑呵呵的回道,“這是實情。可惜五小姐現下不方便出門兒,不然的話,您親自去瞧瞧就知道了。”
賀永年在一旁笑道,“明兒替你去瞧瞧。”
又過了兩三日,柱子從安吉回來,兩人在書房院中嘀咕了許久。出來時,柱子笑呵呵的向李薇道,“這回我可能在宜陽多呆些時日了。你嫂子埋怨死我了,現下連你與年哥兒一塊埋怨上了。”
李薇歉意一笑,這些年大山與柱子對他可謂仁至義盡,鞍前馬后的忙活著,常常幾個月不著家……
他們與賀永年來說,即是朋友又得力幫手,這份情,等這邊兒的事了了之后,自要是大大的嘗還。
賀永年于柱子回來的第二日,動身去安吉。李薇原本以為自己是舍得的,臨了竟是千萬般不舍。終是強壓著,將他送走。
剛送走賀永年,崔媽媽抱著一摞字經書進了她的院子,言道,“浴佛節快要到了,太太說到時要帶二位少奶奶一同去燒香拜佛。這些經書往年都是太太一個人抄寫,今年太太說,兩位少奶奶也一并抄些。是要與老爺祈福,保佑老爺身子康健,二來是要保偌我們賀府家業興旺。”
李薇看著那足足有一尺高的經書,暗自嘆息。這事兒還真不能不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