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章何氏發威(二)
某某寶
何氏站起身子淡淡一笑,“是么。我一個從六品的女婿,一個正四品的親弟弟,連一個孩子也搶不過來么?”
說著扯著虎子便走。留下李王氏臉色脹得紫茄子一般。
何氏一走,李薇姐妹四個自然跟著走。李王氏漲著一張紫茄子臉,以手指著何氏離去的背影,嘴唇顫抖著,一個字說不出來。
李海歆眉頭皺著扶了她,坐下,道,“孩子娘只是一時氣話。哪里就能當真了。別生氣了”,春峰媳婦兒早已端出水來,李海歆接過,湊到李王氏嘴邊,喂她喝了幾口溫水。
李王氏覺得活了過來,壓在胸口的大石頭,輕了幾分,剛舒了一口氣,聽李海歆這般說,消下去的氣兒猛的又提了上來了,指著何氏離去的背影,激動的嚷道,“她能耐,她敢拿這種事兒嚇唬婆婆,春峰娘,你,你去叫她回來”
李海歆臉色霎時黑沉下來,將水碗放到一旁,“呼”的站起身子,沉聲道,“那就和離吧”說完大踏步的走了。
李王氏身子往后仰,一手捂著臉口,嚷道,“老大,你這是要氣死你母親才甘心……”
王喜梅趕忙上前扶了她的胳膊,攙起來,往堂屋走,一邊勸道,“娘,你消消氣兒吧。大嫂親娘沒了,梨花姥娘最想見小兒子一面兒,一直沒見著,大嫂許是為這事兒,心里頭正難受著呢……”
許氏趕快也道,“是,是,娘,咱們家現在最不能惹的就是大嫂,你瞧瞧剛才那架式。他們兩個真要和離,兒子女兒都要跟著大嫂咧咱們以后可是一點光也沾不得了”
李王氏惱怒的瞪了許氏一眼,許氏把臉別開,笑了一下,閑閑的道,“娘,你也別氣老三家的說的對。你將心比心吧。要是海青海英海棠幾個今天這么著被婆婆罵,你不替她們惱?早叫著老2老三跟著你打上門兒也說不定”
說得李王氏眼睛又瞪大了幾分,幾欲跳將起來要與許氏大干一場。
許氏雖然懂了些事兒,根子里的潑辣無賴勁兒卻是還在,話也能說得出口,把鼻孔朝天,撇了撇嘴兒道,“閨女是人,媳婦不是人?哼”說著一轉身兒往她們的屋子里走去。
留下李王氏氣得肚子一鼓一鼓,想哭唱叫嚷又怕街坊聽見,傳了出去,那她的老臉往那兒放?再說,何氏這一回可真是嚇著她了。許氏的話不是沒道理。若真是和離了,那幾個孫女孫婿個個又聽何氏的,自己家可不是一點光沾不著了?若說孫女還與李家有些關系,那何文軒可與他李家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
一想到這么些年,一年里四五個節,她吃喝不愁,衣衫不缺,一年到頭,錢兒不多,也有二三十吊,比得上前面銀生一大家子苦干一年的收成,比大娘娘李鄭氏兩個閨女孝敬的還要體面多少倍……兩人一和離,這些錢兒的禮兒的可是要長了翅膀飛走了,一顆心便緊抽著疼了起來,隱隱后悔不該方才那么嗆老大媳婦兒。
后悔之后卻又是怒,她一年得二三十來吊,梨花姥娘一年指不定得一百吊呢。那些孫女孫婿,現在哪一個身家不是成千過萬的銀子,連當初嫁得最不好的春蘭,聽人說,一年至少也有五六千兩的出息。
這么一想,又嫌給的少,又嫌孫女孫婿們不給她擺排場臉面……
王喜梅離她近,看她神色陰陰晴晴的,知道她又在心里頭合計什么。心中更不耐煩,看她氣息暢了些,便站起身子道,“我去那院兒看看大嫂大哥。”
李王氏忙點頭,抬頭眼中帶著隱隱的期盼望著王喜梅,似是想讓她去勸說何氏。王喜梅到了后院兒自是要勸的,但是在李王氏跟前兒卻不說破,只交代春峰春林媳婦兒照看著些,也轉身走了。
老李頭自始至終沒說話,等老三媳婦兒一走,才狠狠盯著李王氏瞪了幾眼,轉身進了堂屋。
巷子里的近鄰聽見叫嚷,都出來瞧熱鬧。圍觀的婦人們即嘆何氏的膽氣,又羨慕她有底氣,又覺李王氏這回實在太過份,媳婦兒親娘死了,穿個喪褲子也不許。大凡做媳婦兒的,哪個沒多多少少的受過婆婆氣兒?一時間都極氣憤,頗有些感同身受的味道,你一言我一語的指責李王氏,當然也有幾個漢子,都同情李海歇,覺得何氏不該將氣兒撒在李海歆身上。
有個上了年紀婦人便笑著駁他,“她若不是嫁了海歆大哥,哪用得著去受二娘娘幾十年的窩心氣?”
頓了頓又向幾個年輕媳婦子壓低聲音道,“你們都是后來的,不大知道海歆嫂子剛嫁來的時候。那個時候啊,海歆大哥也不如現在這般明事理兒知道心疼人。春蘭剛出生的那年,海歆大哥在鎮上賣簸箕,二娘娘不知因個什么事兒,與海歆嫂子磨了兩句嘴,連夜叫了海歆大哥回來,又哭又唱的,說海歆嫂子罵她,海歆大哥一時偏聽她娘,還動了手呢”
眾媳婦兒齊發出一聲驚嘆,都不信李海歆會做這樣的事兒,他在李家村也算是好男人的典范了。
那上了年紀的媳婦兒嘆道,“海歆嫂子可是一輩子要強,心疼爹娘,不肯回娘家;又要臉面,不肯與外人訴苦。三月底的夜里頭還寒著呢,背著春桃,抱著春蘭,坐在河沿上哭了大半夜。還是我公公在時,愛早起拾糞轉悠,聽見了,剛開始還以為是碰上了鬼呢……海歆嫂子不讓我公公到處說,他回家感嘆了兩句,讓我家孩子爹聽到了……”
聽得眾媳婦兒都嘆息。更有幾個丈夫年輕時不懂事兒,不是打就是罵的,更是咬牙道,“我若有海歆嫂子的底氣福氣,我也與他和離”
李海歆大娘娘上了年紀,耳朵有些背,在家聽見哪里有人叫嚷,便出門兒看看,抬眼見一群人正在李家大院門口圍著瞧稀罕兒聽熱鬧,揚聲問圍觀的人,“都在那兒看啥?有啥事兒?”
這些人便住了嘴,有人大聲回道,“海歆嫂子要與海歆大哥和離咧大娘娘,你快去勸勸吧?”
一連喊了幾遍,李鄭氏才聽清楚,先是唬了一跳,轉頭朝著李家老院啐了一口兒,念叨著,“這個死老婆子真是作孽哦”掂著小腳拐進小道兒里,向李海歆家而去。
何氏要與李海歆和離,這在平靜的李家村可謂是重磅炸彈,不過幾刻鐘的功夫,這邊事兒已傳遍了李家村。更有那婦人拿幾個女兒女婿的反應四處說,“哎喲,你們可不知道。海歆嫂子這一發脾氣還倒罷了,沖著她這么些年的要強勁兒,也知道她是個有脾氣,只是礙著二娘娘是婆婆,不想讓海歆大哥難堪,才忍了這么些年那幾個女兒女婿卻讓她教得好,一個個偏著老娘,海歆嫂子一走呀,這女兒女婿一大群的,忽忽拉拉跟在后面全走了……哈哈……”
卻說何氏出了李家老院,心中暢快無比,扯著虎子走得腳步輕快。回到堂屋之后,春杏率先笑了起來,“娘,當真要與我爹和離?”
春蘭讓虎子帶著吳耀去外面玩兒,將丫頭們也都趕出堂屋,親手倒了熱茶,遞到何氏跟前兒,“娘,喝口熱茶吧,也消消氣兒”
又瞪春杏,“你那時什么神情?巴不得娘和爹和離呢?”
春杏笑呵呵的不言語。
何氏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擺手笑道,“行了,都歇著吧。我也累了,去睡會兒”
春柳掃過何氏剛褪了一層皮的十指尖,心下微酸,心疼的道,“好,娘去歇著吧。”
又向春杏道,“你不是進了些擦手油什么的,拿來給娘用用。寒冬臘月的,你看這手……”
李薇坐在一旁沒言語,這一個兩個月,何氏是如何過來的,她因在跟前兒最久,看得最清楚。幾乎夜夜都要守著姥娘靈柩到四更,又掛著何文軒,一顆心被掰成了幾掰兒,回家尚不得松一口氣兒,又受李王氏的閑氣。人是肉長的,不是鐵打的,也不是泥雕的木刻的,如何能受得下?
春杏立時挑簾向外面一個小丫頭吩咐快些取了手油來。何氏擺手,“先放著,我睡一會兒起來再擦”
外頭有丫頭們燒好熱水端了進來。何氏略泡了泡腳,進里間兒睡去。
此時李海歆已回來了,周濂幾個將他迎到西屋里,不過,卻沒人開口說話。關鍵是周濂幾個再能言善語,這老岳母要和老岳丈和離的事兒,卻不是他們能說的。
半晌,李海歆嘆了口氣兒,擺手,“都去歇著吧。”頓了頓又道,“多開解開解你母親”
幾人面面相覷,一齊站了起來,到東屋去坐。
一進東屋這幾人便相視苦笑起來,周濂坐在椅子上半晌,嘆道,“世上再沒比這更難插話的事兒了他們真要和離,我們能拿個什么態度?”
幾人仍是苦笑,別說是他們,便是幾個親女兒,誰又能拿個準確的態度出來?
李鄭氏到時,王喜梅也到了,家里無處坐,便一齊到老家里去閑坐說話,李薇不想去聽,便留在堂屋當門靜坐,陪著何氏。
直到天快黑時,何氏才醒來,李薇聽見動靜,連忙挑簾進去,見何氏神情緩了些,笑道,“娘這一覺睡得可好?”
何氏確是累極,嗆了李王氏心頭又順暢,睡得極沉,笑了下,摸著她的頭發道,“嗯,好。那幾個呢?”
李薇便將大娘娘過來,還有后來幾個婦人來家的事兒說了,道,“家里坐不下,都在三嬸兒家呢。”
何氏心知這些人來,大多是來勸合的。拍拍炕沿,“來,坐下,陪娘說說話兒”
李薇依言坐下,握著何氏的手,一邊拿了春杏新進的一種擦手油,用指尖挑了一點,在她手背上勻開,慢慢揉著。
何氏背靠著炕頭,好一會兒才笑道,“梨花同意不同意娘和爹和離?”
李薇笑道,“娘是受不了嬤嬤的氣,才脫口而出的氣話。哪里是真想和離了?經過這一回,你們也搬到安吉去吧。我知道娘這么些年對嬤嬤的禮節照顧,都是看著爹的面子,怕爹在中間為難,才事事周到的,其實心里哪想?這回娘這一發作也正好兒,借機搬到安吉去,從此之后,娘不必再操心這邊的事兒了。老家這邊兒,由我們姐妹幾個輪流替娘張羅就行了。也讓爹臉面上過得去,您也不必再見她”
何氏重重的嘆息了一聲,“這是血脈,沒辦法的事兒。我呀,一想起以往她做的那些事兒,心頭就不甘得很不甘我辛苦養大的閨女,還要孝敬她”
李薇笑了下,繼續抹著,“是呢,讓誰誰甘心?不過,娘也說是沒辦法的事兒。日后我們姐妹幾個替您吧。一人輪流一年,不過是逢年過節的禮儀罷了。最多不過一百吊錢兒的事兒。”
正說著,外面響起李鄭氏的聲音,“春桃娘,還睡著呢?”
李薇看了眼何氏,何氏直起身子,“讓你大嬤嬤進來吧。”一邊翻身下了炕。
李薇隔著窗子應了聲,春杏已挑簾進來,一頭扎進里間兒看了看,悄悄笑道,“娘,這回可出了氣了。大爺爺和三爺爺,還有幾個長輩聽說了,都在前院兒說嬤嬤的不是咧。”
何氏笑了下,李鄭氏和三娘娘李張氏已進堂屋。春蘭在外面張羅給人看座兒,讓丫頭婆子們上茶上點心的。
三娘娘李張氏一向與李王氏不對付,這會兒便道,“哼,她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大媳婦兒不計前嫌孝敬她,她倒還拿起喬來了。我以看,春桃娘這回就狠抻她一回,看她日后還敢挑三挑四的”
大娘娘李鄭氏蠕著干癟的小嘴兒,嘆道,“也是咧,她若是好生生的,不挑事兒,憑著老大家的這富貴,她還能少得了?跟你婆奶奶一個樣兒,見不得人家好”
何氏整好衣裳從里間兒出來,笑道,“倒讓大娘娘三娘娘跟著操心了。行了,咱不說這個了。春蘭,晚飯讓人整兩桌好菜,因你姥娘這遭兒事,今年過年咱們禮上是粗了些。再去請你大嬸兒三嬸兒還和相熟的幾個嬸子大娘來,晚上咱們正經吃頓飯”
春蘭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吩咐安排。
五福這會兒跑過來,抱著何氏的腿兒,脆生生的道,“姥娘,和姥爺回家了。”
何氏笑將起來,啐春柳,“定是周濂教的話兒”春柳也笑,過來抱起五福,往外面兒送,“不要你了,你個小沒良心的,不偏幫著姥娘”
李張氏與李鄭氏笑了一回,說了李王氏一通的不是之后。又勸何氏,一輩子都受過來了,現在日子好了,反倒要和離,讓人看笑話兒等等,也夸李海歆,“老大可是他們家少有的明理兒,早些年讓你受過委屈,自打分家之后,哪里讓你受過半分?”
何氏笑了下只是不作聲。李鄭氏與李張氏勸了半晌不見她吐口兒,這心都吊了起來,都猜何氏這和離現在倒不象是脫口而出的氣話
王喜梅連忙在中間打岔,將話岔到別處去,以她的意思,這事兒能混過去,混過去就好,大家都不提,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這兩人又看家里幾個閨女都是笑瞇瞇,一副沒什么大事兒的樣子,便也不再說道這事兒。只拿些縣里頭的事兒問她們。
李家老2避了李王氏出了家門兒,到小庫那邊去轉悠。沒成想,他剛走一會兒,再回來時,卻見滿街都在說,何氏要與李海歆和離的事兒。一下子急了。急匆匆往家里趕,中秋時老大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自家閨女也算有兩個當官的親戚,細算起來,中間隔的又不算遠,還真指望著借著梨花小舅舅的官兒名頭,給蓮花尋門好親事兒呢。
此時李海歆大伯與三叔已在李家院中達到一致意見,堅決要勸合李家祖祖輩輩都是大字不識的莊稼漢子,都想著子侄們能借借老大家的勁兒,奔個好點的前程呢。
也如夢初醒的意識到,從來不擺架子,回鄉也是和氣一團的老大媳婦兒,竟是個了不得的貴人一想到這個,便格外責怪李王氏。
一大家子人,除了老李頭與李王氏臊得沒出面兒,呼呼拉拉的都跟了過來。進院之后,許氏領著女兒兩個媳婦兒往堂屋走,笑得更是殷勤,“大嫂,身上好些了沒有?”
何氏沒吭聲,春蘭從里面代為答道,“是大嬸兒啊,進來吧。”
那個,晚上還有一章,不確定幾點發。還有,本文快完結了。可能是明天,也許是后天。
未盡事宜在番外寫。番外會以家庭為單位,每家都寫一寫。啊,說實話,我想春桃了,這文里,最對不起的就是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