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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大家都消化董學斌上任副局長一事。

見唐瑾摟著自己轉圈，董學斌好笑地扒拉開她，揉揉她腦袋上的頭發，“小時候你就淘氣，爬房上樹，比男孩子還男孩子，現都多大的人了，咋還這么調皮。”唐瑾沒上過大學，高中學業后就打了工，現跟鄉里一家做皮包書包的廠子上班，算起來，她比董學斌小不了幾歲。

唐瑾嘻嘻一笑，“我是高興嘛，咱們家啥時候出過這么大的官兒啊。”

董學斌苦笑道：“就一副科級，跟縣局里還是排名后的副局長，算什么大官？”

唐瑾嬉皮笑臉道：“這還不叫大？你見過幾個二十歲出頭就當了副局長的？表哥，你以后都不走了吧？就延臺發展了？太好了！”

董學斌道：“一兩年內估計動不了地方了，以后還不知道。”

二姨見女兒唧唧喳喳地纏著董學斌，忙道：“小瑾，你表哥辛苦一天了，你別不懂事，讓你表哥歇一會兒，對了，你表哥幫你懲治了那些小混混，你咋連個謝也不會說啊。”知道董學斌當了大領導，二姨一下就變得有點拘謹了，見董學斌杯子里的水空了，她拿起一綠色塑料暖壺就要過去倒水。

唐瑾道：“謝謝表哥。”

“不客氣。”這邊說完，董學斌趕快攔住了要倒水的二姨，搶過暖壺，反而給她和二姨夫分別倒了一杯水，“二姨，您也別跟我客氣，都是一家人，我不給小瑾出頭誰給她出頭啊？當初我爸病危，您把全部積蓄都拿出來借了我家，這事兒我記一輩子，您家里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難，只管跟我說。”

二姨心中一暖，欣慰地笑道：“幾萬塊錢而已。”

董學斌是故意舊事重提的。舅舅和大姨他們的臉色都有些尷尬，當初欒曉萍一家朝他們伸手的時候，他們知道董學斌父親的病是個無底洞，有多少錢都不夠花，所以一分錢也沒借給他們。

欒曉萍心善，不想兒子跟家里人鬧僵，趕快岔開話題道：“小斌，你跟縣城還沒地方住吧？那你干脆住鄉里得了，反正這邊里縣城不遠，到時候你買輛摩托車，以后從這邊上班，住旅館不劃算。”

董學斌拉著母親坐下，“媽，我好歹也算個領導，怎么可能沒地方住，我上午剛去報到，下午房子就下來了，是個兩居室，家具電器都挺齊備，看著比一般賓館都強。”

大姨哎呦了一聲，“都分房子啦？”

大姨夫瞪了她一眼，“大驚小怪，小斌這么大的官，上面當然得安排房子了。”

董學斌除了二姨一家誰也不想理，但老媽的面子畢竟還，就心不焉道：“臨時住的，崗位要是調換房子還得收回去呢。”

唐瑾羨慕地看看他，跟鄉里待了這么多年，她早厭煩了，做夢都想跟縣城買一套房子。

聊了一會兒天，欒曉萍突然想起碗還沒刷，便道：“你們聊，我先去洗碗。”

舅舅一聽，當時就不動聲色地用腳踢了踢媳婦。

舅媽這才反應過來，看了董學斌一眼，急忙上去把欒曉萍拉住，“曉萍，你去坐著休息休息，喝點水吃點水果，忙了一天了怎么能讓你刷碗吶，我去，我去。”

欒曉萍飛快擺手道：“嫂子，不用不用，我不累呢。”

舅媽佯裝不高興道：“快，坐下歇一歇，陪小斌他們說說話，以后這些家務活我都包了。”

大姨也走上來笑呵呵道：“曉萍，你跟小斌也好久沒見了，快去陪兒子吧，這些粗活兒我和你嫂子干就行了。”

欒曉萍有點不好意思，“姐，嫂子，這怎么行啊，還是我來吧。”平常的家務活都是欒曉萍或者董學斌他二姨這兩個家里小的人干的。

老太太這時發話了，“曉萍，你身體不好，以后不用管這些了，讓她們去。”

欒曉萍已經是副局長的母親了，董學斌又那兒瞇著眼睛觀望著，舅媽大姨他們當然不可能再讓欒曉萍做這些粗活兒，此一時彼一時。欒曉萍明顯感受到了自己家中地位的驟然變化，略微有些不適應，畢竟嫂子和大姐的態度轉換實太快了，欒曉萍明白，這些都是兒子的關系，母憑子貴啊。

見家里人對母親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董學斌心中還是比較舒服的。

舅舅這會兒也湊了過來，摸出一包紅梅來，遞給董學斌一根，“小斌，抽根煙。”

人家給了他面子，董學斌也就給了人家面子，接過煙來點了上，又把手里的中華分別給了舅舅大姨夫二姨夫一根，可見到老媽緊巴巴地盯著自己看，董學斌才察覺到自己好像還沒跟母親面前抽過煙呢，訕訕一笑，“媽，我平時可不怎么抽煙的。”

要是換了以前，欒曉萍肯定得絮絮叨叨地數落他一頓，什么吸煙有害健康的話絕對得蹦出來，但現兒子當了大官，欒曉萍心態也不知不覺發生了變化，沒責怪兒子，反而覺得兒子抽煙也很正常，有幾個領導不抽煙的？

不久，刷完碗的舅媽回來了，“曉萍，我前兩天去縣里時買了幾件衣服，走，咱倆試試去，看哪件喜歡你就穿走。”

欒曉萍知道這事兒，那天回了家小斌舅媽還顯擺過呢，幾件衣服都不便宜，“嫂子，我這兒有衣服，謝謝了。”

舅媽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跟我你還客氣什么，走，試試去。”

大姨一看，剛從小廚房回來的他也跟了上去，“曉萍身材一直比我好，我的衣服你是穿不了了，等哪天我給你買幾件。”好像欒曉萍才是這家的大女兒似的。其實她們一來是覺得以前對妹妹的態度有點冷淡，現人家兒子當了官，就想趕緊補救，彌補一下關系，二來，舅媽和大姨清楚董學斌心里有氣，這個樣子也是故意做給董學斌看的。

晚九點。

小院兒西屋。

準備睡覺的董學斌還有事想跟二姨一家人說，臨睡前就拽著他們來了老媽的房間，剛進屋坐下沒一分鐘，欒曉萍就穿著小斌舅媽給她的一件呢子大衣回來了。

唐瑾抿嘴一笑，“您真漂亮。”

二姨也道：“是啊，這衣服你穿著合適。”

欒曉萍苦笑，“都快五十歲了，還漂亮什么。”其實她心里還是蠻舒暢的。

董學斌也笑著夸了老媽幾句，旋即一定神，一邊抓起自己的皮包一邊對唐瑾道：“小瑾，今天也沒給你帶什么東西，來……”董學斌摸出一個早準備好的紅包，紅包厚實極了，鼓鼓囊囊，撐得連不干膠的口都封不上，“……這個你拿著，反正年也沒過去多少天，就當是壓歲錢了。”

唐瑾急急擺手，“不行不行，我不要。”

二姨也伸手一推，“小斌，哪能要你的錢呀，快拿回去。”

董學斌強行掰開唐瑾的手，把紅包塞給她，“妹妹，讓你拿著就拿著，不然我翻臉了啊？”

欒曉萍暗暗點頭，心說兒子真懂事，道：“小瑾，你哥給你你就拿著，別跟他客氣。”

這么一推來推去，紅包里的錢突然從口兒上擠出來了一些，大家一看，都愣住了，那厚厚的一沓子，誰都以為是十塊十塊，沒想到居然全是紅紅艷艷的百元大鈔，足足有一萬塊了啊！

唐瑾每年收壓歲錢多就是一百或者五十，什么時候收過一萬啊，當時就看傻了，“表哥，這，這太多了！”

二姨夫瞠目結舌道：“你妹妹一年的工資才一萬啊，你這……這不行。”

董學斌不由分說地把錢又塞給妹妹，“我說行就行，裝起來，這丫頭也快談對象了，到時候多買幾件漂亮衣服去。”

欒曉萍雖然覺得這錢太多，但還是道：“快拿著吧，你哥工資高著呢。”

二姨嘆嘆氣，摸著董學斌的手背拍了拍，沒再說什么。

見狀，唐瑾就感激地看看董學斌，“……謝謝哥。”

“不客氣，呵呵。”董學斌笑道：“等你結婚的時候，哥再給你準備一份大禮。”實際上，董學斌一直跟京里生活，妹妹一直跟鄉下，兩人就小時候一起玩耍過幾次，關系并沒有多近，但因為二姨二姨夫的關系，董學斌也是打心眼里疼唐瑾。

二姨和二姨夫明白董學斌是知恩圖報，心中暖呼極了。

等二姨一家子臨走的時候，董學斌還小聲兒唐瑾耳邊道：“今后缺錢了或者有事情，直接打我的手機，號碼記住了吧？”

唐瑾重重點頭，“謝謝表哥。”

幾人一走，欒曉萍就拉著兒子床上坐了下去，看看他，欲言又止。

董學斌道：“媽，有事兒您就說唄，呃，是不是嫌我給妹妹的錢太多了？”

“那倒不是。”欒曉萍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兒子，一咂嘴，“你舅舅和你大姨一家子當初確實……可人家也不富裕，沒那么多錢借給咱們，也不能太怪人家了，你看，你給了你妹妹那么多錢，你又好多年沒回家了，是不是……也給你姥姥和舅舅他們一點。”見兒子眉頭一板，欒曉萍快速道：“不用一萬那么多，給個兩百三百的意思意思就行。”

董學斌哼了一聲，沒吱聲。

欒曉萍捅了兒子胳膊一把，“你也是縣里的大領導了，這些年都沒回來看看，現連東西也不拿，這禮數上……不周到啊，兒子，你就當給媽個面子，給你舅舅大姨夫買幾條煙，給你姥姥點錢，行不？”

董學斌道：“媽，我剛才就給您面子了，要不是您，我都懶得和他們說話。”

欒曉萍其實也不想為難兒子，不想給他們錢，但欒曉萍畢竟是這個家的孩子，這個面子她必須得要，加上小斌舅媽剛才那么熱情，又是給她倒水又是給她衣服的，自己兒子大老遠來一趟卻一點表示也沒有，確實說不過去。見董學斌坐那里不言聲，欒曉萍抿抿嘴巴，成心把眼圈給擠紅了，掉了來幾滴眼淚。

董學斌一下就害怕了，“我暈，您怎么又哭了，哎呦喂，行行行，行行行，我買煙去還不成嗎？我現就去！別哭了！我錯了我錯了！”

欒曉萍嗯了一聲，擦干了眼淚，她知道兒子孝順，自己一哭兒子肯定就聽話了。

鄉里的小賣部沒有中華煙，就剩幾條玉溪了，董學斌就全買了回來，去到西屋后，把煙往床上一放，又拿出一千塊錢來，“媽，東西您給他們送去吧，就說我買的。”說罷，董學斌從錢包里翻出一張銀行卡來，塞進母親手里。

欒曉萍一愣，“這是干嘛？”

“里面有將近三十萬，您拿著花吧，想買啥買啥。”

“啥？”欒曉萍驚道：“你哪來這么多錢！”

“汗，別激動別激動，聽我慢慢跟您說。”董學斌笑著摟住老媽肩膀，“以前沒敢告訴您，怕您以為我貪污受賄了，其實這些是我自己掙來的，我大學時不是一直跟古玩行打工嘛，眼力也練出了一些，結果后來撿了不少漏，賺了大概五百萬吧，現我跟萱姨合伙開了一家拍賣行，過陣子就能辦起來了。”

欒曉萍險些被五百萬這個數字嚇暈過去，“你說真的？沒騙媽？”

董學斌道：“當然，不信您問萱姨去，拍賣公司過不了多久就能啟動了。”

“五百萬……五百萬……”欒曉萍不放心，生怕這錢不是正經來的，又抓著兒子問了好半天，末了才是相信。

董學斌把用萱姨名字辦的銀行卡給老媽收起來，告訴了她密碼，然后笑道：“這么多錢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花了，所以啊，這錢您必須拿著，買點衣服，買輛電動自行車，反正就花去吧，沒了我再給您。”

欒曉萍猶豫了片刻，沒再推辭，將密碼記了一張紙上，可寫著寫著，眼淚卻止不住地滴答往下掉。今天恐怕是欒曉萍這輩子高興的一天了，兒子當了副局長，還賺了五百萬塊錢，他們老董家終于不會再被人看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