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太原地崩,天子腳下顯然議論得更多一些,衙門的公人雖然四處打探,拿捕一些造謠滋事的好事之人,可各種傳言卻還像長了翅膀一樣,竟有幾分愈演愈烈的架勢。
等到民變的消息傳來,倒是人人自危了,歷來地崩都伴隨著改朝換代的傳言,以訛傳訛的事本就最容易讓人深信,鬼神之說也一向讓人津津樂道,越是神秘,反而信的人越多。只是真要改朝換代,又不知幾家歡喜幾家愁了。
犯官周正押回汴京的時候,前去圍看的人倒是不少,所謂國之將亡必有奸佞,這時候誰管他周正是誰,居然都是唾罵不止。
事到如今,不只是一些跟風的大臣上疏要徹查嚴懲,就是市井之中也是這個論調。山雨欲來,恰好這幾日汴京又是連日大雨如注,連空氣之中,都多了幾分肅殺。
大理寺門前,稀瀝瀝的雨沖刷著門臉前的一對石獅,石獅之后中門大開,四個穿著蓑衣戴著斗坐的禁軍按刀佇立,帽檐之下,猶如瀑布一樣的雨線看不到停歇的跡象,與中門相對的是一處刻著奉公二字的影壁,影壁上還罕見地刻有浮雕,是一只瓣牙獸的模樣。
瓣犭乃是“法獸”。如《淮南子修務篇》所說,它身形大者如牛,小看如羊,樣貌大致類似賊媾,全身長著濃密勤黑的毛發,雙目明亮有神,額上通常有一只獨角,據傳該獸擁有很高的智慧,能聽懂人言,對不誠實不忠厚的人就會用角抵觸。
因此從外往中門內里張望過去,便能看到那猙獰怒目的獬犭獸騰云起客,很是駭人。
就在這濕漉漉的雨天里,只見兩輛馬車徐徐駛來,馬車的裝飾浮華無比,自然不是尋常富戶所能媲美,尤其是那車廂上的軸彩,更是尊顯了主人的不凡地位。
車大戴著斗坐冒雨催促著馬慢跑看到了大理寺這邊穩穩地停住,接著幾個撐著傘隨著馬車過來的奴婢到了車轅這邊,低聲朝車里說了一會兒話,馬車中走出幾個女眷來,為首的一個是捻著佛珠的婦人,年約四十上下,云冀有些惺忪,臉上帶著幾分疲倦,她抬頭看了這大理寺門前的牌樓,腳步略帶遲疑,終于還是落下了馬車。
后頭的丫頭給她撐著傘,低聲道:”大人,就是這兒沒有錯,大理寺并沒有大獄,但是聽周通說,這后頭有起臥室,老爺想必就住在那里。”
夫人吁了口氣,這時候,后頭的一輛馬車也停下來,走出四個人來,為首的是周若,周若的眼睛都哭腫了,俏生生的臉上還殘留著淚痕,一邊的唐沫兒給她打著傘,靠她另一邊上挽著她胳膊的蓁蓁給她擦試著眼角的淚花兒,春兒走在后頭,手里提著食盒。四人走走停停過來,隨來的主事劉文已經拿了拜帖過去,對那門前的胥吏道:“我家大人要見姜敏姜大人,勞煩幾個小哥通報一聲。”
幾個胥吏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道:“車廂邊的可是祁國府的周大人?”
劉文顯得有些疲倦地頜首點頭道:”正是。”
一個胥吏苦笑道:“要見姜大人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們若是來見國公的,找姜大人也沒有用。姜大人與祁國公是世交,這是汴京城人盡皆知的事,宮里已經有了旨意,讓姜大人回避。因此國公的事,如今都由暫代副審的宜陽侯處置,如今他也在內堂,若是大人要見他求情,將拜帖送去他那邊就對了。”
劉文感激地道:“如此就多謝了,那就見宜陽侯吧。”劉文從袖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碎銀子來,每人塞了一點,道:”勞煩走一趟。”
其中一個胥吏接了拜帖,便冒雨繞過影壁去了,劉夾就在這檐下等著,周夫人和周若四女則是在雨中焦灼等待。
足足用了一盞茶功夫,竟是一點音信都沒有,劉文臉上露出失望之色,自從國公府遭難,夫人已經驚嚇得要昏厥過去,身子骨本就弱了,如今還要冒雨受這個罪,他心里也不好受。倒是沈家的幾個夫人都來幫襯,他這個主事總還算盡忠職守,倒也沒出什么亂子。
在以往,祁國公是何其高貴的人物,誰知世態炎涼,如今許多從前來往的人卻都不來往了。倒是老爺的幾個好友都來探望了一下,石英委了夫人過來,姜敏等人也都過去安慰,可是他們畢竟幫不上什么忙,宮里豈會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所以此案都將他們排除了出去。
劉文這時候只是想,若是平西王這個時候在汴京該有多好,也不必讓他這個老奴六神無主了。還有就是安寧帝姬若是沒有在宮里待產,說不定也能起幾分作用。李少這平時一向在老爺面前低眉順眼的什么宜陽侯,是萬萬不敢端這么大的架子的。
正胡思亂想著,終于有了個人來,來人明顯也是個主事,臉上帶著淡淡的冷意,前去通報的胥吏給他撐著傘,引著他到門房這邊來,這主事只是冷冷地看了劉文一眼,道:“哪位是周夫人?”
他的聲音不大,恰好能鉆入周夫人的耳朵,雨中的周夫人捻著佛珠快步過去,后頭的丫頭來不及反應,見夫人一下子步入了雨中,連忙追上去,周若四女也都隨著周夫人到了中門這邊。
周大人淡淡地道:“老身就是,敢問……”
這主事冷冷地打斷她道:”我家侯爺公務繁忙,只怕抽不開空來見夫人,大人還是請回吧。”他的目光落在春兒提著的食盒上,淡淡道:“哦,是來給國公爺送飯的?這就不必了,這大理寺又不是刑部,酒食時常都備著的,倒是讓諸位女眷擔心了。”
他的言語也還算客氣,只是這倨傲的態度讓人心寒,周夫人幾個都是女人,沒見過這種場面,這鐘候都不知如何是好。周正關在這里已經幾天,好幾次讓人來打探消息都沒傳出什么音訊出來,今日若是不見一見,周夫人和周若都放心不下。
周夫人從前畢竟是小門小戶里出來的,氣也不是沒有受過,定了定神,便朝這主事福了福,帶著顫音道:”無論如何,也請宜陽侯見上老身一面,老身只是個婦人,許多禮儀都不懂,若有怠慢處,還請海涵。”說著忙不迭地給劉文使眼色。
劉文會意,抽出一張十貫的錢引要遞上去。這主事冷冷一笑,卻是一下子打開劉文的手,惡聲惡氣地道:”誰要你們的臭錢?”那錢引從劉文手里松落下來,飄在泥濘的豐石磚上,一下等變得稀爛。
劉文這時候已經有些怒氣了,就算是待罪,也沒有不許家眷探視的道理。自家大人對他一個下人這般客氣,他不領情也就罷了,竟是折辱。便怒道:”你家宜陽侯往日的時候,哪次要見我家公爺,公爺又何時怠慢過?今日我家夫人要見宜陽侯,不曾想是這般,這臉色也變得太快了一些吧。”
周大人想用眼神制止劉文,這時她心里已經猜刻出宜陽侯是刻意要與自己為難,她不禁生怕再惹怒他們,老爺在里頭說不定會遭了小人的陷害,因此盡量的想息事寧人,大不了回去就是。
誰知劉文一下子上了火氣,沒有注意到夫人的為難,只見郡主事臉色一變,正在這個時候,周若也不由道:“宜陽侯不見我娘也就罷了,我是平西王妃,平時宜陽侯不也是叫自家的夫人來巴結嗎?今日我倒是要見見他!”
這主事冷笑道:”王妃可莫要欺負我這做下人的。實話說了吧,今日就是平西王親來,我家侯爺說不見照樣擋駕。今次莫說是平西王,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祁國公。要走就快走,堵在這里做什么?唱戲嗎?”
主事一口的懷州官話,原本不說平西王還好,一提及這三個字,他笑得更冷,道:“待定了罪下來,抄家是少不了的,還得瑟什么?”
周若氣得要暈過去,手指著他,怒道:“惡奴!”
主事淡淡一笑道:“鄙人只是奉侯爺之命請諸位夫人回去,惡不惡談不上,不過鄙人倒是奉勸一句,早些給你家老爺準備后事吧。”說罷對胥吏吩咐一聲:“往后他們再來就不必再通報了。”說罷,便旋身要進去。
周若氣急道:“你不要走……”
周大人已經掩面低泣起來,聽了這主事的話,更明白周正的處境壞到了極點,若不是宮里或者三省傳出什么風聲,這惡奴絕對不敢如此造次。
倒是蓁蓁和春兒為人處事更圓滑一些,紛紛勸夫人和周若道:……先回去再計較。”
唐沫兒抿著唇,雙眉楚起,只是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只好挽著周大人的手道:“王爺或許這幾日就會回來,等他來了再計較不遲,大人放寬心,王爺不會拋下周家不管的。”
正在這個時候,雨中有個聲音道:“是誰說本王來了也不濟事,宜陽侯好大的架子!”……”……
第三章送到,下雨,骨頭又痛了,苦逼作者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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