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都御史陳忻是撫州臨川人,喜靖二十年進士,登科比張居正還要早六年,是嘉靖、隆慶、萬歷三朝老臣,資格很老。
在江陵黨把持朝政的時候,他仍能以都察院為根基自成體系,麾下聚集許多門故吏,清流名望尤在耿家兄弟之上,乃是當今士林清流真正的泰山北斗。
陳價有自己獨立的圈子,刻意與江陵黨、馮保等派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越發顯得卓爾不群,在江陵黨如日中天的時候,他無疑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牽制力量。
萬歷對陳忻非常器重,曾經多次望他并贊嘆“真重臣也”時人評價這位老先清廉自守,語不及si,室無姬妾,門無游客,因而威望很高,每次朝堂議政,他往往是悶不做聲,但要是了什么,連首輔帝師張居正也得掂量掂量。
聽到干兒幾個字在嚴清嘴里越越不堪,陳都堂的神色就變得越來越嚴肅,頗有深意的瞧了瞧嚴清,又有些擔心的打量在身邊的朋友。
滿朝文武都知道,陳價不結黨、不爭權,卓然獨立,士林清流號稱泰山北斗,但是他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的山中隱士,如果問誰和他關系最,那就是都察院的另一位長官,曾經擔任總督宣大山西軍務的右都御史吳兌。
吳兌的神色依舊云淡風輕,但熟悉他的陳價分明見,老朋友的臉上一層青氣一閃即逝。
“老吳在邊鎮積勞成疾,從來又把喜怒深藏于心,唉,這次鐵定把他氣壞了……”陳價很有些擔心,也就越來越不滿嚴清。
秦林在審訊室里把察言觀色的事練到爐火純青,陳價和吳兌的神色,心頭暗笑不迭:哈哈,有戲,老子再加把火,你們倆能忍?
“陛下,微臣實在冤枉啊!“秦林鼓嘟著嘴,簡直比竇娥還冤枉:“干兒還是結拜兄妹,我了也沒人信,且不提罷。但是那海上蠻夷不守禮法,金長官和微臣議事,有時候興趣來了就徹夜長談,大家在一條船上,甚而一個艙中,那也是有的,想必那些謠言就是從此而來的吧,陛下,您一定要相信我呀!”
這下連萬歷也繃不仕了,咧開嘴直樂,秦愛卿你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天底下還有這么不會替自己辯解的人,實在憨直可愛,來他除了破案厲害,別的還真沒什么,倒是很適合為朕所用。
成國公朱應楨來膽,但和秦林關系很,聞言就朝秦林一豎大拇指:你牛!
文武百官也憋不笑,像秦林這么不打自招的,真正少見得很。[.千千聽書]
唯獨張居正若有所思,盯著秦林了一會兒,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陳價和吳…
嚴清更是笑得眼睛眉毛都快擠到一塊兒了,來滿臉上輩子被人欠了債沒還的衰樣,這下卻是難得的喜氣洋洋,大聲道:“正所謂天不藏jiān,秦林從來機謀狡詐,這下卻自曝其短!孤男寡,同船夜宿,還什么徹夜長談,欺陛下為三歲兒耶?欺我等為懵懂童子耶?”
萬歷聽到三歲兒這句,臉色就黑了一黑,他還得很清楚,當初高拱高閣老那句“十歲太子何以治天下”后來的首輔帝師張居正也是以他年幼為理由,公然攬權攝政,幾乎把他這個皇帝架空。
張鯨急得直跳腳,嚴老尚書啊,您怎么越老越糊涂了?當著皇爺這句話,叫我你什么才?
不過萬歷還不是最氣的,只聽得文臣班子里啊的一聲低呼,右都御史吳兌臉色潮紅,腦門上汗珠浸出,捂著心口就朝地上栽倒。
“君澤賢弟,君澤賢弟!”陳價叫著吳兌的表字,趕緊從旁邊攙扶著他。
只見吳兌雙眼緊閉,牙關緊咬,轉瞬之間就已經不省人事。
朝堂之上突然倒下一位德高望重的正二品右都御史,眾位文武大臣全都大吃一驚,就連萬歷帝也從御座上了起來。
原得意洋洋的嚴清,突然間張口結舌,他隱隱發現自己很有可能犯了個極大的錯誤。
“讓開、趕快讓開!”秦林毫不客氣的擠開大臣們,沖到吳兌真邊。
吳兌和徐文長關系很,曾經邀請徐老頭子去襄贊軍務,兩人聯手為漢蒙兩族的和平局面、以及大明北部的安全做了很多事情。
秦林沒有直接針對吳兌,但為了替自己解圍,在嚴清大放厥詞時從旁邊推bo助瀾,所以吳兌要是被氣死了,正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秦林難免良心不安。
陳價攙扶著吳兌,見秦林沖過來,神色間帶著疑慮。
張公魚連忙道:“陳都堂,秦將軍是神醫李時珍嫡傳,下官在嶄州時,就很佩服他的手段。”
其實張公魚也只見過秦林破案緝兇,至于咱們秦長官治病救人,張大老爺是從來不曉得,不過話總得這么嘛,維護老把弟,張公魚從來是不遺余力的。
聽到神醫李時珍的名頭,陳價連忙把吳點交給秦林,這時候也有許多官員在叫傳太醫了。
朱應楨擠過來,聲音頓時帶上了哭腔:“糟糕,吳老先危險了!當年我爺爺也是這個樣子,是心痛疾,須臾即死,熬參湯吊命都來不及!”
眾位官員盡皆大驚失色,難道吳兌就這么死在朝堂上了?
陳價心中惴惴,目不轉睛的盯著秦林,他有沒有回天之術,現在唯一的希望也就是他了。
秦林絲毫不敢耽誤,在眾人話時,他就先翻了翻吳兌的眼皮,接著伸出食中二指,探到喉結旁邊一寸遠的地方按了按,神色立馬就變得嚴肅起來。
時遲那時快,秦林將吳兌平放在地上,一拳就砸到他心口。
“秦將軍,你!”陳價又驚又怒。
秦林充耳不聞,又握拳砸了兩三下。
陳價氣極,正伸手想去拉扯他,卻見秦林又俯身下去,對著吳兌嘴巴“親”過去。
我靠,秦某人莫不是瘋了?眾位官員全都目瞪口呆,就算有男風的,也是chun紅齒白的青春少艾,吳兌這么個糟老頭子得近的陳價卻得清楚,原來秦林是鼓著腮幫子,使勁兒朝吳兌嘴巴吹氣。
接著秦林又伸手按在吳兌心口,很有節奏的連續按壓,那節奏大約正和人心跳的節奏相當(每秒一次):按壓十五次之后,又朝他嘴里吹兩口氣,每次吹的時間要相當于按xiong口五下(五秒鐘)。
循環往復,周而復始,按了心口吹氣,吹了氣又按心口,秦林累得滿頭大汗。
官員們也漸漸明白過來,中醫也有按摩導引,想必秦林使用的,是種針對心痛病的特殊按摩方法。
漸漸的,秦林臉上有了笑容,只見吳兌渾身一震,緊握的拳頭舒開,自己嗬嗬的呼吸,眼睛也一下子睜開了,只是眼神還mimi噔噔的,宛如大夢初翼。
這時候御醫才滿頭大汗的跑了來,不是別人,正是太醫院使李建方,搶上去替吳兌按了按脈搏,又檢查一番,極為欣喜的道:“心痛病不發作則已,發作起來往往須臾即死,吳老大人得脫大難,必是福澤非凡哪!”
沒人理會李建方,因為是個人都知道多虧了秦林的按摩導引,否則吳兌恐怕已經丟了老命啦。
“我、我這是怎么啦?、,吳兌揉揉心口,腦中一片茫然,只得嚴清了那番話之后自己很氣,然后就完全沒有憶了。
“君澤賢弟,要不是秦將軍出手,你恐怕、恐怕已經”陳價感ji的瞧著秦林,ji動之下,話就不下去了。
秦林倒是不居功,這件事來就是因他而起的嘛,拱手笑道:“大家同朝為官,能方便時且方便,何況官出身杏林,這點事情實在算不得什么。”
原來他吳兌的癥狀,就懷疑是被氣得心臟病急性發作了,翻翻眼皮他失去了意識,再momo頸動脈,發現沒有了脈搏,就確診是心臟病發作引起的心臟驟停。
針對心臟驟停,心臟按壓和人工呼吸是最有效的急救措施,別的都來不及,即使是后世的先進醫療條件,急救每延遲一分鐘,死亡率就上升百分之十。
(貓注:家中長輩如果有心臟病,學點急救手法,一旦發心臟驟停,送醫院根來不及,十分鐘之內就失去命,救護車哪有那么快?)
秦林雖然只是法醫,沒怎么搞過臨床,但心臟病急救的人工呼吸和心臟按壓,這點事還是有的,這下就把吳兌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吳兌的心臟驟停得到急救,一時半會兒是沒事兒了,不過還得慢慢調養,萬歷就當場下旨,讓李建方送吳兌回府,替他診治疾病。
臨別時,吳兌絲毫不含糊,也不多,朝著秦林彎腰作揖:“大恩不言謝,將來秦將軍若是有宴,不妨到老朽府中一敘。”
這倒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怪不得徐文長肯替他做幕賓,秦林也就笑道:“吳老先言重了,請回去休養,下官改日登門領教。”來秦林一則欣賞吳兌治理邊廷,二則自己使了禍水東引的花招,間接害了吳兌,所以他這個厚臉皮的家伙,一反常態的沒有居功。
落在陳價眼中,卻是大聲贊嘆:“秦將軍真乃國朝忠良!有功而不居,施恩不望報,妙手仁心,古之君子也不過如此了。”
咳咳咳~~秦林被自己口水嗆得連連咳嗽,臉上的神情實在是復雜得很。
張居正、曾省吾這幾位更是啼笑皆非,秦林還真是君子啊,大大的君子……………,
而引發事端的嚴清,這會兒就很難受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杵在旁邊。
果然,陳忻的目光從秦林移到嚴清身上,頓時笑容狠狠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