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
朱壽再踏雪往王妃院里走的時候,幾個在窗前看著的小丫頭喜滋滋告訴王妃:“朱壽來請王妃出門了。”
房里這才開始換衣服,瑞雪在外面攔住朱壽告訴他:“在換衣服呢。”朱壽就在外間等著,對瑞雪道:“朱祿在外面備馬,我來馱小王爺出去。”
毅將軍聽到這一聲,一換好衣服也不等母親,就先出來,朱壽把小王爺的披風給他系好,把毅將軍馱在肩膀上先走出門去。
一只手扶著坐在自己肩頭上的毅將軍,一只著一把傘。毅將軍把傘接過來:“我來打著,你好好扶著我。”
顧冰晶自毅將軍出門眼睛就跟著他走了,看到門簾一閃出門去,眼睛里就急得不行,也著急趕快出去。一時迸出一句話來:“朱伯母,我在家里就很少出去。”
“是嗎?”妙姐兒溫柔地笑一笑,她換衣服最慢,再挑一下首飾又要花點兒時間。豐年把一根鑲寶簪子取下來,重新換上一根玉簪,也對王妃笑道:“就戴著出去也沒什么。”
沈玉妙用手再扶一下額角,再道:“在家里戴戴也倒罷了,出門戴著就覺得太貴重。”一出門妙姐兒就把首飾都換下來。
瑞雪送上還是一件大紅色蓮紋的披風來,把風帽在房里為王妃戴好,手爐送過來,這才讓丫頭們高打門簾。
興奮得不行的顧冰晶早早地在廊下等著,也是風帽戴好。妙姐兒捧著手爐,看著顧冰晶也抱好手爐,才微笑道:“咱們走吧。”
風雪夾風撲面而來,沈玉妙低低笑一聲,聽著顧冰晶也在笑:“雪吹到我臉上來。”可是真高興。
這一行人慢慢在雪中行去,顧冰晶的奶媽宋媽媽站在廊下才念一聲佛,杜媽媽就取笑一句:“老姐姐,你這又是念的什么佛,姑娘不是要過了年再回京去。”
宋媽媽一來到這里,就看準了幾位媽媽們,竭力的巴結她們,這一會兒宋媽媽也笑了:“這是王妃疼姑娘,也是姑娘的福氣,還有各位老姐姐的照顧才是。”
兩個都是上了年紀的媽媽們說笑著,看了一會兒雪一同走到祝媽房里去,因顧冰晶在這里住,廂房里騰了一間出來,祝媽媽只得一間房子,外間看著人做活,里間是睡覺的地方。
“這是什么?”宋媽媽又念了一句佛,看著針線上人手上的一件新衣服:“王妃一天一件也是穿不過來。”
大家一起笑起來,祝媽媽讓了一下:“宋媽媽這里坐,這邊離火盆近倒暖和。”然后才道:“一天一件也不值什么,我手里這一件是顧姑娘過年的新衣服,王妃新賞下來的衣料。”
“阿彌托佛,我們姑娘有這樣的好婆婆,真是修來的。”宋媽媽再看看那好看的衣料,一臉地喜色:“這衣服給姑娘穿,就是回京去也是少見的。”
門外飛雪卷進門來,宋媽媽看著那雪花冷風來就近無形,對祝媽媽道:“我只愛你們家,冬天用火盆開著窗戶或是門跑炭氣,這是哪一家也沒有的氣派。”
看著火盆上的茶吊子水開了,祝媽媽提起水來給各人續上茶,這才對宋媽媽道:“這算什么,不就是一點兒木炭,你看看園子里多少樹,能燒多少炭,足夠用的。”
這一句笑話,讓眾人都笑得不行,杜媽媽這才看著坐在窗口榻上的邢媽媽對著宋媽媽解釋道:“炭氣過重,邢媽媽眼睛愛流淚水,我們這間房里,從來是開著窗戶或是開著門,多領點兒炭來也就是。王妃房里每天燒著火盆,更是要開著窗戶跑炭氣。”
宋媽媽來了這幾個月,早就弄明白這位少言寡語的邢媽媽是王妃自幼兒的奶媽,她從來沒有多話,臉上總是笑容,不管說什么出來,大家都是聽的。
“我一直想著要和各位老姐姐坐一坐,今兒正好王妃不在房里用飯,我剛才知道了,弄了錢求了小廚房的人做出來,各位現在給姑娘也在做衣服,權當我是給各位澆手。”宋媽媽笑呵呵地道:“難得今天是一個機會,坐在這里正好賞雪。”
這樣的雪景人人愛賞,沈王妃出門,房里的眾人也是抓緊時間賞雪。
沈王妃把自己的院子里更是種得四時花卉,午飯后,中午吃了幾杯酒的媽媽們能睡的就去睡一會兒,不能睡的就泡上醺醺的茶坐著喝茶。
豐年從房里出來,身后跟著兩個丫頭正在嘻笑:“姐姐,看這廊下的冰綾,我說是九十九根,紫花一定要說是九十七根。”
“快去把小花找回來,這么冷的天,跑出去凍壞了可怎么辦?”豐年只是笑:“冰綾明天再數也來得及。”
廊下結了不少的冰綾,豐年看了也覺得奇怪:“今年這么大的年,明年一定好收成,想來是王爺王妃勤政,這才感動上天,有這樣的好雪。”
院外一個小小的身影走進來,一件深色的披風,在雪中對著豐年笑:“姐姐,我回來了。”卻是春蘭的妹妹初夏。
不知情的豐年站在廊下取笑:“你回來得正是時候,你婆婆剛才讓人給你送東西來的,快去看看。”
初夏紅著臉道:“姐姐又笑話我。”走到廊上來,把衣服上的雪撣一撣,接過豐年給的一個東西,捏在手里就知道是吃的,紅著臉對著豐年行一個禮,這才回到自己房里去看。
原以為一去不回的初夏按著時辰回來了,在外面盤恒到晚上才回來的妙姐兒著實地驚奇一下,人心與人性是一本不容易看明白的書。
直到掌燈進分,沈王妃一行人才從外面回來,一聽到初夏回來,再看到初夏在廊下接自己,妙姐兒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笑吟吟回頭看一眼朱宣的妙姐兒,頗有感慨的把手放進朱宣手里,表哥真的是能穩得住,在外面喝酒的時候,妙姐兒時時會分心思,想一想我對春蘭也挺好,我一心嫉妒,把她們弄在房里來當丫頭,可是也沒有打罵或是虧待過。
一想春蘭變了心思,巧姐兒只能先去理解她,生個孩子是世子人人都想這樣,也不能全怪她,可是不管怎么樣為春蘭找理由開脫,妙姐兒心里都有一處是不高興的。
朱宣伸出手在妙姐兒頭上拍一拍,安慰道:“還是有人知道妙姐兒的好。”沈玉妙用力“嗯”上一聲,再對朱宣用力點點頭,面龐一下子神采飛揚,對朱宣道:“明兒我還去滑冰床。”
“好,明天咱們還去。”夫妻兩個人進了房里,毅將軍背著父親對母親作一個打哈欠的樣子,沈玉妙回一個明白的笑容,看一看朱宣,對毅將軍道:“都回去歇著吧。”一旁看得明白顧冰晶忍住笑,和毅將軍行禮走出去。
毅將軍在自己鼻子上點一下,做一個看我很行的表情,然后揚長而去回到自己的房里。顧冰晶這才笑起來,與毅將軍分開走,回去自己的房里。
房里妙姐兒這才幫著朱宣換衣服,把熏籠上熏暖的衣服給朱宣換上,柔聲道:“表哥不用再生氣,今年是太平年月,人人手里有錢,才會這樣玩樂。”
“是啊,”朱宣拉著妙姐兒的小手送到唇邊親一親,聽著妙姐兒繼續道:“已經讓人去懲治那些人,表哥就不要再想著了。”
城外一道疏林景致,多少踏雪出城的人來賞玩,其中不乏有錢的公子哥兒,放鞭炮取樂躥到農家的茅草屋上,一點就著,然后大家看著那燒得旺旺的茅草屋拍手取樂,讓朱宣看到后立即臉色就沉下來。
太平年景事情也不少,妙姐兒正在勸解這樣的事情。朱宣松開妙姐兒的小手,看著妙姐兒一件妃紅色的錦襖上也是有雪漬,這是處置過燒房的事情后和打雪仗打出來的。
“去把衣服換了,濕衣服穿在身上又要生病了。”朱宣交待妙姐兒去換衣服,自己坐在錦榻上接過丫頭們送上來的茶,腦海里還在想著事情,今年是太平了,明年的事情倒還有不少。
等妙姐兒換過衣服重新再過來,夫妻兩個人坐在錦榻上開始說話,朱宣道:“明年各處的虧空要好好地查一查,鹽務上一定有虧空,這些鹽官們一批一批的來去,就等著我給他們填這個口子,哼,我哪里有這么好。”
“就我看過歷年的帳務,表哥你也太寬松,這上面分明是一堆爛帳,表哥往年是怎么放過去的?”妙姐兒頗為不解。
朱宣沖著妙姐兒一笑,沈玉妙立即就明白了,朱宣的一筆帳完全是從這里沖走的,明年要重理虧空,就是不再愿意從這里沖帳。
窗外雪慢慢停息下來,朱宣和自己的小妻子在房里低語密談這件事情,在自己房里的初夏則是在燭臺下淚盈于睫。
先是接出去,初夏也沒有想到是讓自己從此就不回來,看著父母親還是懵懂的面孔,初夏哭了:“姐姐要不是在王府里當差,能去淮王府上嗎?
父母親現年邁,可曾想一想,姐姐走以后,別人是怎么議論她的,侍候客人就這么跟了去,全仗著王妃為她全了面子,把她送給淮王。
現在要我走,想來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做,就我在王府里這么久,也知道王府里有勢力。這些官宦人家,都是互相勾結,一旦姐姐不中用了,淮王爺翻了臉,我們在淮王那里也不得意,一下子就得罪兩位王爺。”
初夏就是不肯跟著走,把兩位本來不太明白的父母親也說糊涂了,大女兒是大女兒的道理,說自己以后要當王妃,生個兒子要當世子,初夏的親事重新再許一個當官的,讓初夏當官夫人……
春蘭對著父母親說得天花亂墜,趕著他們來接初夏走。而初夏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臉漲得通紅,把姐姐說了一通。
年紀雖然比春蘭小,初夏一到沈王妃房里就人人看得好,由上往下看,當然是看得也不少。初夏對父母親道:“淮王是皇親,姐姐能好多久,我們王府里姨娘都是好出身,也是一樣不受寵……”
兩個女兒各有各的道理,一向腦袋不清楚的父母親只能讓初夏重新再回來,再去往春蘭那里去報信。
沈玉妙是第二天知道春蘭的父母已經離開,好生生的以前并不在這城里住,一來就弄一間小院說是在長住,然后借口接初夏家去,哼,沈王妃冷笑一聲,淮王的賞賜想來是不少吧。
氣到想和淮王去理論的妙姐兒如果不是想到淮王一見了自己就要象言情劇的文藝青年一樣情意綿綿,妙姐兒覺得自己真的會去對淮王理論的。
重新喚瑞雪進來,沈王妃和藹可親的對瑞雪道:“要過年了,朱貴家的要接初夏去,讓她早一點兒來說吧。”
瑞雪答應一聲走出去,妙姐兒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自己的兒子和顧冰晶還在雪里打雪仗,臉上這才是溫柔的笑容。
春蘭的父母在過年前一天到達淮王府上,春蘭不能說不驚慌失措,初夏許的親事不錯春蘭是知道的,朱貴的小兒子長的也伶俐,朱貴的長子跟著王爺軍功出身,南平王手下有不少是自己的奴才兵。
“王爺,這可怎么辦?”春蘭只能象淮王求救,淮王微微一笑道:“不用擔心,我想你有孕,南平王妃應該高興才是。”
從春蘭這里也沒有打聽出來,南平王在自己府里的暗探,不想春蘭一個人也不知道,只是來幫著江秀雅有孕的。
只要想到春蘭這件事情只是美人兒一個人所為,全然沒有南平王參與其中,淮王就會少幾分威脅感,只想著和妙姐兒逗逗樂子。
等來盼去的淮王只言片語也沒有等到,原以為美人兒沉不住氣,要大發雷霆,至少會想點兒辦法把自己逼到南平王府去理論一下,淮王并沒有等到。
看著春蘭著急,淮王只是一笑,安慰道:“有孩子的人是不能動氣的,你妹妹不肯來就不來吧,幾時她想明白了愿意來再來就是。重許親事還不是一句話。”
“多謝王爺,”春蘭對著淮王拜謝過,看著淮王抖一抖衣衫,站起來還是溫和地道:“你早點兒歇著吧,我明兒再來看你。”就這么走了。
外面有更鼓聲傳來,春蘭一個人坐在燈下,癡癡的看著窗外,淮王已經走出院門,春蘭不得不承認自己有孕實在是一件不應該的事情。
想了一會兒,讓自己的小丫頭銀紅去打水去:“我洗洗就好睡了。”銀紅答應著去了,走到前面廚房上去提水,管廚房的人一聽是春蘭要水,撇一撇嘴道:“今兒晚上王爺是歇在田香房里呢,你們要水要等一會兒才行呢。”
銀紅有幾分難堪地道:“以前也來要過,怎么今兒就不給了呢。”管廚房的人更要笑了,道:“外面來的小毛丫頭,以前給是因為你們房里有王爺在,聽說有孕了,要生小王爺呢,這么狐貍精似的,自己開一個小廚房就是。”
聽著銀紅漲紅臉道:“我不是問一聲兒,怎么就罵上狐貍精了……”被廚房上的人一通笑話:“那個有孕不能侍候王爺,不是還有你嗎?”
銀紅一路哭著回到春蘭房里,春蘭聽了更要動氣,咬著牙都走出門口了,冷風一吹覺得身子冰冷的,這才嘆一口氣跺跺腳回到房里來。
這一弄要水洗的心情都沒有了,春蘭打發去睡:“茶吊子上還有一點兒熱水,你用了吧,我再坐一會兒。”
春蘭坐在燭光下,不得不重新想一想,自己有孕以后一下子就得罪一片人,正想著,窗外有聲音傳來:“她真的當她自己生下孩子來能封世子爺呢,也不拿鏡子照一照自己。”
丫頭們住的是一排房子,春蘭并不是單獨的小院,人來人去的都從窗戶下面走,說幾句也很容易能飄進來。
春蘭忍忍氣,等我生下孩子來再要你們好看,可是越想著不氣人越是要生氣。春蘭在房里來回走著,突然眼淚就流下來,江王妃何其好命。
一嫁過來就是王妃,生孩子也有強大的后盾為她謀劃,難道我這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就不會對南平王妃有一點兒忠心嗎?
春蘭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有孕可以說是意外,只是自己沒有及時的在王妃那里澄清此事,就說自己忘了吃藥或是吃藥后也不起效用。
吃藥后不起效用的當然也有,這一會兒春蘭格外的后悔,自己太不精明,真的生下男孩來,當然我要努力為他謀劃世子位,可是眼前不應該與南平王妃生分,就是江王妃還在借她之力,何況自己并沒有任何根基。
窗外暗影風動,春蘭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有孕以后,應該做的就是給南平王妃去封信,說自己是一時不慎才有孕,春蘭重新坐在燈下想一想,現在再遞這個消息回去,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這樣的想法讓春蘭想了半夜,近天明的時候才睡著,現在春蘭唯一慶幸的就是初夏還在南平王妃那里沒有回來……
過年的那幾天,是各處人都比較閑的時候,妙姐兒和朱宣對坐在一起趕圍棋兒玩,朱宣只是笑:“這樣的事情表哥也要陪你。”讓人看到真是可以把牙笑掉。
瑞雪走進來對著王妃回話道:“丹珠又病了。”丹珠是留在南平王府的一個人質,妙姐兒看一看朱宣,道:“我去看一看去。”
走出二門,在王府的深處有幾座小小的院落,金尼夫人在這里住的時候也是養在這里,路過一個小院時,沈王妃放慢步子問了一句:“頭人最近還好?”這里關的是嘎格頭人。
“每日飯量都還不錯。”朱祿回了話,沈玉妙這才繼續往最深的一處小院子走去,這里住著的是丹珠,一位頭人之女。
守院門的人看到王妃過來,趕快過來侍候。妙姐兒略一思忖道:“她平時都會說些什么?”自從來到這里,別的人都是好好的吃飯,照常如就,有一個機靈的艾多朱宣已經放在自己的書房里,以夷治夷,但是漢化,守漢人的規矩,守漢人的禮法,這就是南平王治夷的主張。
進到房里,沈王妃先坐下來聽守院門的人回話,守院門的人一一的回王妃:“這幾天和以前一樣,夜里夢話總是喊她自己的父母親,也喊一個怪名字,后來才知道,是她養的一只鳥。”
“這倒也罷了,”妙姐兒看著醫生也隨后過來,道:“在這里等著,看過我再進去。”醫生遵命進去,一下子就進去四個人,然后房里響起來尖叫聲:“漢狗,漢狗,你們別碰我。”居然是一口發音純正的漢話。
房里房外的人都象是沒有聽見,沈王妃靜靜地坐在外面,手里抱著自己最喜歡的手爐,然后就聽到是嗚咽聲,象是嘴被堵起來的扭動掙扎的聲音,院外又響起來幾聲鞭炮聲,不知道是哪一個家人的孩子在玩鞭炮,就這么幾聲,把房里細微的響動淹沒在鞭炮聲中。
過了一會兒醫生出來稟王妃,也是四個人一起出來,一向給這位丹珠小姐看病就是如此,人少了制不住她,不知道這么一個小小的女孩子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氣,而且聲音尖得嚇人,一聲:“漢狗,”能把人耳朵震得都是不舒服。
“只要按時是飲食,就會發起來。”看過幾次,每次醫生都這么說。沈王妃聽完了,站起來往房里走去看這個倔強的小姑娘。
秀才屋書友更新:xiucaiwu
床上是一個五花大綁,嘴里還塞著一塊巾帛的小姑娘,年紀約有八、九歲左右,一臉仇恨地看著進來的人。
房里桌椅板凳又倒在地上,丹珠一旦有力氣,就拿房里的東西出氣。跟從的人扶起桌椅板凳來,放下錦墊,沈王妃一身彩衣,優雅地坐下來,看著那仇恨的眼光,這種眼光真的是不太好看。
“給她松綁,”妙姐兒吩咐人,朱祿走過去三下兩下先把丹珠身上的綁繩給解開,然后才把她嘴里塞的東西扯出來。
綁上這么一會兒,又綁得很緊,這院子里的人都煩她這么找事情,好吃好喝的對待這位人質卻整天不是摔就是罵,沒有一會兒消停。
揉一揉手腕,酸麻剛得到緩解的時候,丹珠一蹦就下了地,拎起床前的一個圓凳就想砸到那個端坐的人身上去。
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上演,站在床前的朱祿一只手抓住丹珠的頭發,一只手抓住那舉起來的圓凳,把圓凳硬奪下來,另一只手抓著丹珠的頭發往上一提,看著丹珠呼痛一聲雙手抱住頭發,朱祿劈面就是一個巴掌罵道:“你好生著。”
沈玉妙皺皺眉,對朱祿道:“別打她。”這是一個小小的孩子,頭發被朱祿扯住,臉上挨了一個巴掌,疼得眼淚流下來,眼睛里不再是單純的仇恨,而是混合著痛楚,讓妙姐兒不忍心看。
再對朱祿道:“松開她吧,”朱祿一松手,丹珠一得自由就一矮身子奔著妙姐兒撲過去,這個人是主人,是王妃,是她讓我這么痛苦,每一次妙姐兒來勸丹珠,丹珠就只想拿東西擲過來,或是奔過來劃花她好看的臉。
沈玉妙好笑的看著又被朱祿抓在手里的丹珠,對守這小院的人道:“好好勸著呢,不吃就往下灌,藥送來也往下灌,”然后站起來,看著正在破口大罵的丹珠,只是淡淡一笑,從這小院里走出去。
走出院內,房里的尖利聲音已經沒有了,要想讓丹珠住嘴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她嘴堵上,到吃飯的時候再給她松開。
這里自己很少來,院外有一排大樹,樹后面衣角一閃,已經被妙姐兒看到,站在院門輕聲喊一聲:“毅將軍。”
樹后這才走出來毅將軍,身后還有顧冰晶,一起笑著走過來,兩個人躲貓貓一直跑一直跑就跑到這里來了。
“母親,這院子里關的是誰?”毅將軍是聽到那尖利的罵人的聲音。顧冰晶則是對朱伯母道:“聽起來有些怕人。”
妙姐兒為兒子整整衣服,溫和地道:“你也知道是關著的人,聽話,以后這里不要來了。”顧冰晶是趕快點點頭,那種罵人的聲音聽起來真是可怕。
毅將軍則是嘻笑著點點頭,打定了主意母親走了再來看看。對顧冰晶做一個鬼臉,毅將軍主動拉起母親的手,道:“咱們回去吧,給我點兒吃的,我餓了。”
顧冰晶走在另一邊笑道:“毅將軍你又是一頭汗。”毅將軍用袖子就這么擦一擦,道:“你看,沒有了。”
母子三個人在路上又看了一下景致,顧冰晶越來越討好這位未來的婆婆,小小的孩子也能感受出來她太當家。
“等我回家去,也讓我母親幫我種上這么多的梅花,可是只怕再怎么種,也不如朱伯母這里好。”顧冰晶這么說。
妙姐兒也莞爾,心里的憂悶暫時可以緩解一下。回到房里,朱宣讓人把圍棋子兒收起來,看一看妙姐兒的表情就知道,安慰道:“教化也需要時間,讓人去管教就行了,不用自己天天去聽,很好聽嗎?”
“一個小孩子,”沈玉妙嘆氣道:“表哥不如讓她回去吧,看著她的眼光,實在是怕人。”自己也有一個女兒的妙姐兒由已推人,想一想端慧想自己應該也是一樣。
朱宣對于妙姐兒時有的心軟只是一笑,或許這樣才是女人。“你憐惜她要自己看著,要是讓朱宣來收拾,早就服帖了。”
“我也知道好好餓她幾頓或許是給她幾頓打,野性一下子就沒有了,”沈玉妙嘆氣:“一個小小的孩子,下不了手這樣對待她,又有離家離開親人的痛楚。”妙姐兒依然是在自己能心軟的時候要心軟一下。
看著房里四處錦繡,沈玉妙只能含笑看一看朱宣,成者王侯敗者寇,步下榻去給朱宣換一杯茶送過來:“表哥請用茶。”
朱宣一手接過茶杯,一只手摟著妙姐兒的腰坐在自己懷里,這才道:“不要為這樣的事情再難為,再看到你又犯糊涂,表哥要責備你了。”
手里把玩著朱宣腰帶上一塊玉飾品,妙姐兒輕輕嗯上一聲,心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來那個小姑娘丹珠,對朱宣道:“就象養鳥兒一樣,剛關在籠子里肯定是不習慣的,再等些日子,如果還是這樣,再交給表哥。”
“你自己看著辦吧,”朱宣對這個不置可否:“就是因為這樣野性難馴,所以更應該在身邊好好教化才是。這是她族里唯一的頭人之女,這樣子長大回去,可是不行。”
夫妻兩個人在房里說這件事情,廂房里的毅將軍把剛才弄了一身雪的衣服換掉,重新是一件青色的錦襖,又出了院子。
“你去哪里?”顧冰晶也跟了出來,跟上毅將軍身邊有幾分擔心地道:“你不要去看那院子里的人,讓朱伯母知道會不高興了。”
毅將軍繼續走著道:“沒事,你要去就跟著我一起,不去就別告訴。”毅將軍想去看一看這個人到底長著什么樣的三頭六臂。
“你,”顧冰晶輕輕咬一下嘴唇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不然你又懷疑是我告狀。”毅將軍不領這個情,一語揭破道:“你也想去看一看是吧”
兩個孩子走到小院去,顧冰晶有幾分高興的道:“有守門的人,他不會讓你進的。”毅將軍從手上拿出一個皮球來,對顧冰晶道:“你看著我能不能進去。”然后跑開幾步,一皮球砸在顧冰晶身上。
顧冰晶也拿著球往毅將軍身上砸,已經跑到院墻外的毅將軍一腳把皮球踢得高高的,踢進了院子里,然后對顧冰晶眨一眨眼睛,這樣就進了院子。
守門的人陪在身邊道:“奴才要撿,小王爺一定要自己撿,這球撿到了,請回去吧,這院子里要是過了病氣可不是好玩的。”
然后聽著房里又是一聲尖叫:“漢狗,”然后是有人罵的聲音:“再罵還把你嘴堵上。”毅將軍一下子來了精神,道:“我去看看。”
一下子就跑進房里,守門的人沒有攔住,從他胳肢窩下面跑過去了,只能跟在后面:“哎,哎,小王爺請回吧。”顧冰晶吃吃笑著也跟在后面進來。
房里是正在給丹珠喂飯,一給她松開就尖叫罵人拿著手邊的東西砸人,房里兩個粗壯的媽媽,一個人手里捧著飯,一個人正抓著丹珠在罵:“你不罵人好好吃飯,就不堵你嘴。”
丹珠正在掙扎著,看到一前一后兩個小孩跑進來,毅將軍很是好奇的看一眼,看到兩個媽媽身上都被吐的有飯,問一句:“你們怎么了?”
“喂她吃飯,就吐人一身。”媽媽們含笑對小王爺解釋道。毅將軍再上下打量一下這一會兒不再掙扎的丹珠,吩咐道:“把她嘴里的東西拿出來,我要問問她罵誰?”
嘴里一得輕松,丹珠又是恨恨一句:“漢狗。”毅將軍立即反唇相擊:“那你為什么要學漢話,還學得這么流利,”看著丹珠噎了一下,毅將軍罵道:“你怕當不了漢狗是不是?”
顧冰晶吃吃的又笑起來,往外面看一看,拉一拉毅將軍的衣袖道:“咱們回去吧,這里好臟又好亂,會不會過了病氣走。”
丹珠無話可回,就瞪大眼睛看著毅將軍,毅將軍也不甘示弱,也回瞪著丹珠,兩個人有如兩只要斗起來的雞一樣互相瞪著眼睛看著。
“你不走,我走了。”顧冰晶跺跺腳,看到毅將軍和這個小姑娘一起互相瞪眼,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剛出門兩步再回頭來看到毅將軍還是在瞪眼睛,嬌嗔一句:“我去告訴朱伯母去。”
毅將軍這才慌手慌腳幾分,對顧冰晶道:“等等我,我也回去。”然后猶不甘心看著丹珠道:“不吃飯會餓死,生病會病死,你不想活了,方法多的很,你們松開她,讓她撞墻去,把臉撞成丑八怪去。”
丹珠傲慢地道:“我是山林里最美麗的姑娘,我還要活著回去見我父母親。”毅將軍又罵一句:“那你裝腔作勢不吃飯,等著別人喂你還不吃。”
“毅將軍。”顧冰晶在院門又喊了一聲。毅將軍這才轉身跑走,一面道:“下次我來,希望看到你餓死。”然后才喊一聲:“來了來了,你去告訴我就不再理你。”
兩個小孩子一起回去,毅將軍這才舒服了,對顧冰晶道:“上一次母親也看她,聽說她也是罵人,學漢人的書,學漢人的話,還要罵人漢狗,她自己才是。”
然后吐著舌頭對顧冰晶學:“她還不如我哥哥養的大狗長的好看。”顧冰晶撇著小嘴兒:“我看生的挺好的,長大了也是一個美人。”
前面走過來幾個人,都對著毅將軍行禮:“小王爺,顧姑娘。”這幾個人里面也有一個孩子,又大上一些,足有十一、二歲,對著毅將軍好奇的打量一下,行了一個夷人的禮。
卻是沈王妃想來想去,讓在朱宣書房里侍候了有十幾天的艾多去勸說丹珠,別的人在這里不是好生生的,只有丹珠一個人整天這樣。
丹珠是被大人帶來,一直看到的都是大人,覺得這些大人欺負自己年紀小沒力氣,就整天想著事情折騰自己折騰別人。
看到一個小孩子跑過來對著自己罵:“你學漢話就是為了當漢狗。”把丹珠罵愣了,這一會兒把脾氣出在飯菜上正在吃飯。看到艾多走進來。
“你是,”丹珠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個人不是漢人,直覺上一猜,就可以猜出來是與自己一樣身份的啊。
看著艾多從容自如好象在他自己家里一樣自在的進來,丹珠一旦明白立即就陰沉著小臉,嘴巴張一張,差一點兒一句“漢狗”就要罵出來。
艾多卻是很高興,對丹珠道:“你肯吃飯了,那就太好了。”對身后陪著自己來的人道:“請先回去回王妃的話,她已經吃飯了。我在這里再陪一會兒。”
朱壽讓跟的人走一個然后道:“王爺吩咐,今兒起你就住在這個院子里,好好的和她說說話吧。”然后朱壽才走。
房里的艾多和丹珠都有點兒高興,艾多對丹珠道:“我不在書房里做事情的時候,都可以陪你說話。我知道你,山林里最美麗的丹珠是不是?”
丹珠一聽又不高興了道:“為什么你不反抗,不去罵他們,拿起刀從這里沖出去,反而要去漢人的書房里做事情。”
“因為我沖不出去,就是沖出去也打不過南平王的大軍,反抗他們也沒有用。”艾多年紀只大上兩歲,濃眉下是毅然的眼光對丹珠道:“我主動要去南平王身邊,我想象他一樣長大后在這南疆戰得住腳,豎一面大旗就讓人害怕。”
“啊?”丹珠張大了嘴,聽著艾多這樣的話。又是一個人走進來對艾多道:“你的東西都搬來了,自己去看著收拾吧。”既不是太客氣的,也不是不看重的語氣。
艾多對丹珠一笑道:“你先吃飯吧,吃完了如果她們讓你出來,你就到對面的房子里來找我。”丹珠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同伴一樣的人,看著艾多要走,趕快道:“她們要是不讓我出去怎么辦?”
對著丹珠擠一擠眼睛,艾多輕松的笑道:“那你就想辦法讓她們答應你在院子里轉,只是別用不吃飯這一條,不會有用。”
妙姐兒在房里聽到丹珠開始吃飯,心里這才釋然對朱宣道:“早知道是這樣,早些兒讓艾多去倒是正經的。”
正在看著家下人過年新孝敬上來的一個玉插屏的朱宣從幾上回過身來,道:“你還是問問兒子做了什么吧。”
守小院的人忍著笑把毅將軍罵丹珠的話說了一遍,沈玉妙也是掩口而笑,只是說一句:“這孩子淘氣。”
“說的也在理。”朱宣對兒子做這樣的事情,說這樣的話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看著漢人都象牛羊,可是學漢書學漢話,都這么做。
停上幾天毅將軍再到母親房里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那個不吃飯的小姑娘正在母親房里,這一會兒下午沒有事情,冬天天短,丫頭們都坐在房里做針指。丹珠正坐在瑞雪身邊,瑞雪正細心地告訴她:“這一朵花要這么挑才行。你看著我做一遍。”
看到小王爺看著自己,瑞雪笑道:“小王爺要什么嗎?我給你拿來。”毅將軍搖搖頭,眼睛在丹珠身上掃一眼,看得她有幾分臉紅,門簾打來,顧冰晶走進來:“昨兒你說放煙火給我,欠的今天放來給我看。”
“在我房里你去讓丫頭們拿給你。”毅將軍只回這么一句,看著瑞雪道:“你要來看嗎,要看的出來。”然后就出去了。
丹珠燦然一笑,對瑞雪道:“我想去看煙火。”瑞雪往外看一看才道:“還沒有放呢,小王爺一放就是半天,你先把這個花繡一遍,不對的我再告訴你。”
手在針指上,心在院子里,丹珠看一看這房里到處晃眼睛,是自己說不出來的東西,也覺得艾多說的有幾分道理:“漢人那么有錢,而且強盛,人多固然是一個方面,也有別的原因。”
就是看著這里丫頭們穿的衣服,一向覺得自己最是心靈手巧的丹珠也繡不出來。
妙姐兒一看到丹珠進了房里,先是看丫頭們的衣服眼睛都要直了,就安排瑞雪帶著她繡花,丹珠也沒有反對,妙姐兒自去房里睡去了。
剛朦朧要睡去,聽到院子里有輕輕的喧鬧聲,厚厚的錦簾屏蔽不少聲音,再傾耳聽一下居然是兒子的聲音。
沈玉妙站起來走到窗前往外看,兒子在院子里又在放煙花。這個孩子,過年玩得太開心。看一看沙漏,是到起來的時候,冬天的中午,躺一下就到起來的時間。
瑞雪幫著王妃穿衣服,一面低聲說丹珠的事情:“很愛看花樣子,給她看了一本花樣子的書,她喜歡的不行,再帶著她繡花,她不會,傲氣就一點兒一點兒下去了。”
到底是個女孩子都喜歡這些,一開始進來還覺得自己是個公主,瑞雪微微笑服侍王妃穿衣服,這附近山寨里的公主見到王妃也是要下拜的。
院子里歡笑聲更多,沈玉妙也忍不住走出去看一看,白雪未化,只中間走路的甬道收拾出來,毅將軍把那兩邊沒有掃的雪地踩出來一排小腳印,在桂花樹旁邊開始放煙花。
拍著手笑的顧冰晶看到妙姐兒出來,趕快過來行禮:“伯母起來了。”妙姐兒伸出手來給顧冰晶整一整頭上的珠釵,顧冰晶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道:“和毅將軍又去打雪仗來著,雪球砸到頭上。”
豐年在交待丹珠:“見到王妃要行禮,”然后比劃給她看,丹珠倔強地裝作沒有聽到,豐年笑一笑不再理她。
“走吧,咱們去看看祝媽媽做衣服去。”妙姐兒看了一時兒子的煙火,叮囑他不要再自己放,然后拉著顧冰晶款款地沿著抄手游廊往祝媽媽那里去。
豐年看著王妃走遠了,才對著丹珠笑道:“你要在我們這里呆著,可不許象個野人,以后該行禮的時候要行禮才是。”
看著丹珠要變臉,豐年說話更快:“不然你還回你住的小院呆著去,在我們這里就要守規矩。”丹珠嘴巴動幾動,這才把話咽下去。
瑞雪從房里走出來,聽著豐年說剛才的事情,也是說一句:“呀,你要學著有規矩才行,沒有規矩的人不能呆在我們這里學繡花。”
丹珠象是沒有聽到一樣,眼睛只看著廂房里,祝媽媽把新到的衣料拿到門口有亮光的地方給王妃看上面閃爍的絲線:“這是幾種絲線混在一起,這龍爪菊花樣是難得的。”丹珠的眼睛一下子被吸引過去。
“就是這個衣料吧,我作兩件,給顧姑娘做一件。”丹珠只看到那個一頭都是金子銀子的小姑娘又開始行禮,而且行禮的姿勢很是好看。丹珠撇撇嘴,不屑地想:這么愛給人行禮,漢人就是這樣。
可是那衣料真是好看,這里的人首飾也好看。院子里外面又走進來兩個人來,卻是薛夫人和尹夫人,兩個人也是在廊下就先對著王妃行禮,沈王妃看到她們總是高興地:“正好來說說話。”
然后問:“從哪兒來,”三個人一起走進房里去,丹珠又是不錯眼睛地看著她們身上的衣服和首飾,如果我們能織出這樣的衣服來,錢可以多許多。
“從薛姐姐家里來,”尹夫人一坐下來就呱啦呱啦地先要開口:“明兒請你吃年酒,聽人說你總是不出來吃年酒,想來是過年太累了。”操持家務是很累,這是尹夫人的心得。
妙姐兒解釋:“都來請我,我分身乏術,只能都不去。薛姐姐家里我是一定要去。明兒我準到,明天也請周姐姐去,周夫人給我拜年,又給我提了一回,成親這么多年,打打鬧鬧都比這樣好。”
秀才屋書友更新:xiucaiwu
“我們剛才也在說這件事情呢,”薛夫人剛說一句,又被尹夫人把話搶過來道:“只是沒有好主意,周姐姐力氣比周姐夫大,周姐夫不是她的對手,所以周姐姐不同意,周姐夫也沒有辦法。”
妙姐兒忍住笑,象是周亦玉的事情只能用這樣的方法方式來考慮,只在自己心里想一想,卻聽到尹夫人嘴快的說出來:“如果有什么藥就好了?”
不明白的薛夫人不解地問一句:“什么藥?”尹夫人吞吞吐吐地:“就是那種藥,吃了以后會圓房……”
“噗,”沈玉妙和薛夫人一起撲出茶來,房里靜上片刻,大家一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