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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戰場(七)
此時的妙姐兒只是催著朱宣去休息,疲倦已極的朱宣卻不愿意去休息,明天生死離別,南平王只想多抱一會兒自己的小妻子。
再一次在妙姐兒臉上親一下,朱宣也是深情地看著自己的小妻子:“如果你真的要隨著表哥一起去,就早些來。”忍著心痛對正在青春的妙姐兒說這樣的話,看著妙姐兒一雙眼睛里充滿著信賴,朱宣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妙姐兒的頭發。
夫妻兩個人深情互望,沈玉妙心里是從來沒有過的甜蜜,表哥的眼里也有深情,不象他以前只有關心、關切、責備、或者是生氣……
朱宣從懷里取出兩樣東西來放在面前的書案上,一樣是一個小小的瓷瓶,一樣是則是妙姐兒沒事兒就要跟朱宣歪纏一下,想要的一樣東西,一把精美的短刀,此時放在書案上,刀身上的寶石在燭光的光線下面閃著光澤。
“奴才們我都問過,他們也愿意跟著我一起戰死,”朱宣一如既往的沉穩聲音里有幾分自豪,妻子要隨著我去,奴才們也是一樣。
再看看懷里有如一只溫馴小貓一樣的妙姐兒,說了半天的死一點兒懼怕都沒有,反而貼在自己懷里只是溫情似水。
把小瓷瓶推一下,再把短刀也推一下,朱宣柔聲交待妙姐兒:“你看到表哥戰死,就早點兒來吧,你下不去手用刀,用這毒藥也是一樣。”
南平王深情地交待自己的小妻子:“奈何橋上別讓表哥等太久。”一向不信鬼神的南平王也能說出來這樣的話來,既然沒有鬼神,哪里來的奈何橋。
朱宣手指慢慢從妙姐兒細嫩的面容上一一撫摸過來。看到妙姐兒先是點頭,不知道又想起來什么,微微皺一下眉,小嘴兒撇一下,象是有什么不高興的事情一樣。
到了這個時候,朱宣不會再當成妙姐兒是怕死,一定是有了別的心事。一向習慣于了解妙姐兒心事的朱宣柔聲問道:“有什么心事?對表哥說。”
沈玉妙撇著小嘴兒突然不樂意了,聽到朱宣這么一問,覺得自己太不應該,這件心事如何對表哥說,抬起眼眸看著朱宣一臉的疲憊,有心裝出一個笑臉來,又只是強笑:“表哥你休息吧,休息好明天才能應戰。”
朱宣把妙姐兒往自己懷里抱一抱,聲音更加的溫柔:“對表哥說說,難道奈何橋上才肯說,呵,你這個孩子,又有心事了,快說出來讓表哥聽一聽。”
這樣溫情脈脈的聲音讓妙姐兒嘴唇先是動了一下,然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抽泣道:“奈何橋上,奈何橋上……有別人。”
此時此刻,南平王有生以來第一次為自己以前的風流債感到羞愧,以前認識的人有沒有去了的人,有,當然是有的。病死的人當然是有。
“好孩子別哭,表哥只等你一個人,不等到妙姐兒才不過那橋。”朱宣把妙姐兒抱著又是哄又是拍,沒有哄兩下,知道此時不是撒嬌占朱宣睡覺的時間的妙姐兒自己忍著淚才說出來:“表哥會認錯的。”
抬起淚眼在朱宣臉上親一親,妙姐兒才一古腦兒說出來:“有一個人長的和我一樣,她也喊你表哥,表哥你就認不出來了。”
朱宣這才想起來妙姐兒有過的一次奇談怪論,有一個人和我長的一樣,但是不是我。覺得此時舊話重提而且會讓妙姐兒痛哭的這個事情一定有內情,朱宣打起精神來,眼前再也沒有比奈何橋上不能和妙姐兒相會再嚴重的事情。
“好孩子,你說明白一點兒,表哥不明白。”朱宣用手指為妙姐兒拭一下淚珠,看著她強忍著淚水,呵,這個孩子不象以前一哭就哇啦不停。
沈玉妙也明白就算是耽誤朱宣休息,也一定要解釋清楚,而且要快一點兒解釋清楚。“就是有一個人長的和我一樣,她是你表妹,她要是喊表哥,表哥認不出來我,只會陪她。”自己覺得足夠清楚的話還是讓朱宣云里霧里,她是我表妹,你是我什么人呢。
但是南平王趕快想了一個解決的方法出來:“原來是這樣啊,那……”朱宣一下子就想出來,對著妙姐兒柔聲道:“表哥要是看到你就喊妙姐兒過來,你過來呢,要對著表哥說一句話,說一句只有咱們倆兒才知道的話。”
“什么話?”沈玉妙眼睛里有了光彩,看著朱宣含笑道:“你到表哥身邊來,要說你是表哥的親親。”
唇邊露出微笑的沈玉妙用力點了點頭,這一會兒不覺得羞澀,這句話她肯定不會說,出于她的禮儀教養也不會想到這樣的一句話出來。
朱宣哄著妙姐兒先說一聲:“說一聲給表哥聽聽,讓表哥先聽一聽,地底下好認你。”紅著臉的沈玉妙低低的說了一句:“我是表哥的親親。”聽著朱宣繼續問道:“誰是表哥的親親。”
妙姐兒就回答:“妙姐兒是表哥的親親。”
朱宣大樂,妙姐兒也覺得心情蕩漾,貼在朱宣身上全然沒有明天死亡的感覺。“不要擔心孩子們,”朱宣又一一地對妙姐兒說過來:“父母親會教導他們成人的。”
“嗯,”妙姐兒只是說一句:“只是覺得閔兒和端慧在我們身邊呆的太少,”本來回京里是打算再也不同四個孩子分離。
朱宣此時覺得欣慰的是:“端慧的親事訂了,公主和你一向親厚,會疼她的。還有兩個兒子沒有訂親事,母親訂親事最好,一定會訂如意的親事。”南平王由一開始排斥太夫人訂親,到此時是深深的打心眼里感激自己的母親給自己訂下來妙姐兒這門親事。
最后是交待明天打仗,夫妻兩個人再一次約定:“一旦表哥戰死,妙姐兒早些來吧,不要讓表哥等太久。”該說的事情都說完又是一會兒。
“好了,表哥,你快點兒睡吧。”妙姐兒站起來,拉著朱宣起來去睡覺。兩個人走到床前,朱宣把妙姐兒按在床上,才含笑道:“表哥再出去看一看,你先睡。”在妙姐兒臉上又是溫柔地親了一下。這才站起來轉身過去。
妙姐兒也重新站起來,把書案上的瓷瓶仔細收好,再把短刀也收好,南平王妃總算是有了一把小刀,不過是給她自裁用的。
走出營帳的朱宣把在帳內的思緒先放下來,夜空寒冷無比,南平王心里不能不是溫情種種,妙姐兒明知道要去死,也要陪著我一起,還擔心奈何橋上找不到我。朱宣心里有如揣著一個火爐一樣地溫暖。
各處都看了一看,對守營的士兵還要說兩句話,士兵們這兩天里都是親眼看到王爺出戰,都是佩服得不行,看著王爺早上要早起,白天要出戰,晚上還要深夜巡營以后再休息,吃的喝的卻都是一樣,士兵們心里是真心的佩服。
“王爺,明天援兵能來嗎?”一個士兵就問出來。朱宣略一沉吟,面上有了笑容:“咱們盡力的堅持,別等他娘的援兵到了,咱們先見閻王了,也對不起這援兵。”
這樣的回答就讓士兵們一陣笑聲,幾天里緊張的氣氛就緩解不少,有一個士兵道:“我倒不怕死,明天援兵不到,咱們也娘的,找著咱們打能不打嗎?我只是想著多殺幾個人,我死可以,得有幾個陪葬的才行,地底下也不寂寞,肯定找我打打架吵吵架什么的。”
朱宣負手含笑問道:“找你吵什么呢?”這士兵也是剛當兵不久,臉上還有稚氣,對朱宣回話道:“王爺您想啊,我把他們殺了來墊背,他們當然要來找我吵架打架,這樣我也不寂寞了。”
“好,”朱宣伸出手來拍拍這個說笑話士兵的肩膀,對周圍的士兵們道:“兄弟們,你們要是不在了,本王決不獨活,有地底下要跟人打架吵架的,記得來找我,是個幫手。”
抓住任何機會,重新鼓舞士氣的南平王回到自己的營帳前,看一眼天上的星空,想起了星空下的家人。然后就進了營帳。多想無益,想有何用,走到床前看著床上睡著的妙姐兒,朱宣心里就是感動和溫情,再想一想身后名,我若戰死,妻子不愿獨活,這在朝中也是一件得意事情。
這樣的一個夜晚,交待完后事的朱宣是含笑進入夢鄉。
第二天早早起來吃飯,昨天夜里極度勞累,極度沒有底氣的朱宣,一覺醒來精神恢復許多,大戰前夕,南平王恢復平時的神采奕奕,含笑看一眼身邊正在起床的妙姐兒,只要妙姐兒是跟著表哥,去哪里都行。
走出帳來吩咐把剩下的干糧都讓人分了,死也做個飽死鬼吧,就是這樣分光,也沒有多少。
妙姐兒仍然是含情脈脈地分了一半給朱宣:“表哥,你多殺幾個敵人。”朱宣欣然答應:“你好好看著,一定不會少殺。”
飯后走出營寨來的朱宣,看一看營外列隊的士兵們,再看看自己的大旗在營寨上飄拂著,斗大的“朱”字迎風招展,不由得南平王豪氣頓生,大丈夫要死得重如泰山,就是死也要有氣節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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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一看士兵們,站在最前面的是自己的親隨自己的奴才,看到王爺的目光看過來,人人向前一步,齊齊地道:“末將們愿意追隨王爺,奮勇殺敵,決不后退一步。”
中軍護衛的親隨都是朱宣自己親手挑出來,此時此刻聽到這樣的話,當然是讓人膽氣更生,就是匡文超手下有沒了士氣的士兵,這么多人齊聲喊出來這樣的話語,再怕死的人聽了也是覺得有了膽氣。
朱宣一一的看過來,先看到的是一旁站著的若花和如音,兩個人也是行下禮來,神色是決然的。
若花看一眼朱喜,眼神中也是甜蜜,朱喜夫妻兩個人昨天晚上也是傾訴心事,朱喜說的跟朱宣說的又不一樣,是直接了當的:“下輩子我還跟姐姐成親。”就這么一句,若花只是含笑:“不就是死,活到老不也是一死。”
朱祿則是對著如音承諾一句:“如果這次死不了,我好好的跟你過日子,咱們多生幾個孩子”如音則是含淚又有笑容:“我有了孩子,讓你自己過去,才不會理你,倒不如明天一起死了算了。”
“那下輩子,下輩子我好生地對你,你看行不。”朱祿走到如音面前來,對如音打了一躬,如音用手抹抹淚水:“當然行。”
此時在帳外,朱宣先走到朱喜和朱祿面前,在他們肩膀上拍一下,對朱喜和朱祿道:“如果我戰死,記得把我送到王妃身邊去,讓我和王妃在一起。”
朱喜和朱祿都流下淚水來:“王爺戰死之前,奴才們一定在前,如果還在,再遵從王爺的吩咐。”
朱宣悵然了,回身看一看身后幾步遠站著的妙姐兒,唇邊是微笑看著自己。是啊,戰場之上戰死,馬踩成泥,想和妙姐兒死在一起都是奢想了。
最后微笑看一眼妙姐兒,眼中情意無限,表哥一旦站死,你就快些來吧……南平王毅然地轉過身來,翻身上馬,帳外已經是吐蕃大軍在頻頻催促:“南平王難道不敢出來?”就看到營門大開,一桿大旗上面寫著斗大的“朱”字出營而來,旗下是銀袍銀甲的南平王。
留在營里的妙姐兒踩著營門下面的支腳的地方,站在營門上往外看著,黑壓壓一片的人,象是看不到邊,妙姐兒站在這里看著,眼里只是看著朱宣,袖子里放著那瓶毒藥,手里緊緊握著那柄短刀,準備著一旦朱宣戰死,自己就緊隨而去。
站在這里最后再想一下孩子和家人,再想一下自己的家人,都沒有盡過孝,看來只有下輩子了……
戰鼓聲聲響過,對面卻只有左賢王,噶爾東,南詔公主在,別的人都不在。朱喜分出來的那幾千阻敵的人這兩天也是在努力拼殺,伊丹怕他們再同南平王會合,親自帶著人去了,這個時候不在這里。
兩位王爺戰場上相見,都還彬彬有禮,互相行過禮,左賢王是單騎出列,指名要南平王出列,朱宣也是單騎出列。
“久聞王爺百戰百勝,今天你寡我眾,可謂是英雄末路到了。”左賢王看著對面的這個人,就是這個人讓吐蕃兵將一聽到就要倒半邊,就是這個人殺了曾經盤踞南疆二十年的達瑪,此時這個人盡在我的掌握之中了……左賢王不能不得意。
朱宣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時也運也命也,今勝我負,就是成就你左賢王這個英雄之時。大丈夫馬革裹尸,也是一件快人心的事情。”此人也算是英雄?朱宣一向是個承認事實的人,不管怎么樣,他殺了我,就是他的能耐。
左賢王哈哈大笑一聲,笑完了再對朱宣不緊不慢道:“久聞王爺文武雙全,我也喜歡讀漢人的經史,其中李陵,李廣利都是識實務之人……”
李陵?李廣利?眼前大戰象是一觸即發,這位左賢王在同自己鬼扯史書,李陵是家人被殺以后投降匈奴,李廣利也是家人因朝中巫盅案受牽連不得不投降匈奴,朱宣聽著對面的左賢王還在大談漢人史書,只能注意聽著。
再聽下去,朱宣已經明白,一股熟悉的情緒貫穿南平王的全身,眼前這個家伙想要我投降,或者是說他想活捉我,我薄有名聲,我一旦投降南疆大門為之洞開,聽聽左賢王想得極其周到。
就連京里的家人如何安排都想到了,大軍全圍之下,不會有人走漏消息,援兵都出不去,何況是往京里傳消息的人。
可以派幾個有能力的人接了家人出來,這廝想的京里有如草原上一樣任意任為,可是朱宣此時要鼓勵左賢王繼續這樣想下去,久經戰場上的朱宣明白一件事情,只要有時間,能拖得起,就會有轉機。
讓這位一腦門子亂心思的人好好地想吧,文武雙全的南平王用盡了心思應付左賢王的話,盡量不讓他再起殺機,再撐一天,多撐一時是一時,到了明天是什么樣子誰也不知道。
直到最后,左賢王才呵呵笑著把話說出來:“南平王如果有誠意,領著我們先取你三座城池,你京里的家人,我負責讓人接來。”并且承諾:“先接家人來,你再取城池。”
漢書讀多了有些中毒的左賢王想一想漢武帝的時候,都有漢將投降匈奴,南平王這么一員能打仗的將軍,為我所用那是一件好事情,不然的話也不能殺他,活捉了問漢人要贖金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殺了南平王,南疆依然是要重新攻一遍,攻不攻得下來還不一定,這十年來都是南平王在南疆練兵,哪里好打哪里薄弱南平王最清楚。
要知道活捉的可不是一員普通的將軍,而是一向百戰百勝的南平王,左賢王大軍在握,有如貓玩老鼠一樣。至于這樣的主意是事先征求過南詔公主的。
南詔公主之所以會同意,她也是想著活捉朱宣,在達瑪的墳前把朱宣宰了。所以南詔公主同意左賢王用一天的時間去說服南平王,當然在南詔公主的心里是不會相信朱宣會投降的,但是只要南平王不自殺,活捉他還是有可能的。
南平王出戰,與左賢王在戰場上廢話多時,先在戰場上就拖了足有一個時辰,兩個人引經據典,你一言來我一語,最后朱宣要回營來同自己的將軍們商議,與左賢王約定三個時辰以后就是下午再給回話。
如果圍住的是別人,左賢王或許會害怕朱宣來救,此時圍住的是南平王,一個援兵也沒有跑出去,左賢王一點兒不擔心,要么活捉你,要么你投降。
決定戰死的朱宣好生生的回來,壓抑住心里的興奮感,直覺告訴朱宣,今天死不了,明天也未必能死。
和軍官們重新商議安排一遍,朱宣這才來見妙姐兒,昨天晚上有事情表哥還不明白,眼前有的是時間正好同妙姐兒好好說說話。
“昨天晚上你說的話,表哥句句都糊涂。”朱宣摟過妙姐兒在懷里,含笑看著她的小臉兒:“你說奈何橋上有人和你長得一樣,是我表妹,是我哪一個表妹?”朱宣想來想去想不到是誰,京里的也有表妹少年早夭,可是和妙姐兒長的一定不一樣。
沈玉妙含笑看著朱宣:“表哥,我說出來你要相信才是。”朱宣微微一笑:“妙姐兒說話,表哥當然相信。”
說歸說,朱宣聽完以后,依然是覺得這離奇之極,聽著懷里的妙姐兒說完最后一句:“那個才是你表妹,我不是的。”然后嬌滴滴的撒嬌:“表哥經常說從小的時候就看著我長大,那個不是我。”
朱宣只能樂一下,這是在說天書嗎?可是妙姐兒有言在先,說出來要相信。朱宣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時候還有這樣一件詭異的事情在等著自己。
“我……可是……”想說什么的朱宣覺得說不出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再一次深深的交待:“如果奈何橋上相見,你記得不要說錯了才是。”
妙姐兒含笑點頭,在臨死之前把心底的秘密都說出來,覺得心里真舒服,老天待我不薄,表哥聽了也沒有太奇怪。
“你還有家人嗎?”朱宣問了這么一句。妙姐兒點頭:“有父母親,也有一個弟弟。”不過看來是見不到了。沈玉妙心里不無遺憾。
朱宣用手在妙姐兒頭上撫摸著,心里想著,可憐的孩子,妙姐兒這孩子要是說的是真的,她就是背井離鄉在這里了。
回營前說好是三個時辰以后再回話,這才只有一個時辰,夫妻兩個人不過只說幾句,外面就聽到戰鼓聲響,然后士兵們進來傳話:“王爺,吐蕃人又出營了,要王爺出去。”
這群背信棄義的人,朱宣心里也沒有就沉穩地以為會給自己三個小時,那傻蛋要是明白過來了,一定會再來找自己。
“表哥,我隨你而去。”妙姐兒含笑嫣然又說了一句。朱宣也含笑溫柔地交待:“這一次出營去如果回不來,記得你早些來。”
左賢王是被剛剛趕回來的伊丹咆哮了:“南平王向來詭計多端,你想要他投降,活捉了他再勸降不也一樣,還給他時間再讓他回營去勸他的將軍和士兵們。你真是個大傻蛋。”
誓與朱宣不共戴天的伊丹既沒有象左賢王那樣中書毒,也沒有南詔公主的婦人之仁,伊丹當即就要左賢王立即出戰,不然就自己出戰,朱喜留下來阻兵的幾千人極其狡猾,他們進不來,又走不出去,就一直在草原東走西奔,尋機能逃出去或是得利的時候就打一下。伊丹就當即先回來收拾南平王,免得這幾千人中有逃出去的援兵及時搬來救兵。
大家戰場上見面,伊丹就只有一句話:“南平王,你要投降現在就可以了,你的兵有不愿意的我替你開導他們。”
朱宣呵呵笑了起來:“黃口小兒,比你老子真是差之千里,本王寧愿戰死,不會投降”馬上摘下長槍來,迎著伊丹一擺槍尖:“你只管放馬過來。”
伊丹哇哇大叫一聲,手一揮:“上。”然后自己催動馬也過來了,一時之間,敵兵有如潮水一樣涌了出來。
站在營門上袖著毒藥,懷揣短刀的妙姐兒突然看到一條白線飛也似地穿插進來,若花眼尖也看到了,歡呼一聲:“是烏珍,是烏珍到了。”
仗著自己的騎術好又身著吐蕃服裝的烏珍不一會兒就到了朱宣的不遠處,用力揮著手。在烏珍的身后,吐蕃兵的陣腳一陣哄亂,援兵到了
先到的百余騎戰馬全部是將軍們,將軍們馬快,把士兵都交給徐從安,先快馬趕來解圍。烏珍是一個營寨一個營寨去通知,白馬實在腳力快,烏珍還是跑到了前面來帶路。
朱喜朱祿也是一聲歡呼,大聲地喊著人:“王爺在這里,尹勇,你這個傻蛋,王爺在這里呢。周將軍這里來……”
百余名武藝精良的將軍們一到,戰場上頓時氣氛就不一樣。營里只留著不能動彈的傷兵,還有就是妙姐兒和五百弓箭手,這個時候也是看著一片歡欣。
“給我弓箭,”也有不少敵人就在營門口轉悠,妙姐兒要了一張弓箭,自己箭法是不行,這么近試試看吧,權當為表哥出一點兒力。
再堅持一刻鐘左右,先到一批騎兵,然后就是陸續地到來,朱宣回身看一下營門上站著的妙姐兒,正在張弓搭箭,也在射人。這孩子的箭法當然是不好,可是又讓朱宣感動一下。
中軍的戰鼓聲響起的時候,戰場上已經分割成幾塊,不過就是多爭取到了這么一會兒工夫,情勢又扭轉了。
徐從安滿面笑容的帶著從來沒有帶過的人數眾多的兵,將軍們的士兵全交給了徐從安,稍稍軍階高的軍官們都是結隊先來救王爺。
找到了迷路的錢德,朱壽和他來了。一到戰場上就聽到王爺吩咐:“去請王妃到我這里來。”朱宣退到近營寨的地方,離妙姐兒不到一千米。
妙姐兒騎上自己的白馬趕到朱宣身邊,正好看到車青飛騎過來,樂顛顛地奔到朱宣身邊:“王爺,咱們比箭法。”這場中到處是吐蕃大將,比打獵比箭法要有趣的多。
此時打亂掉,在朱宣身邊護衛的也有匡文超營中的士兵,人人聽著王爺張口就罵一句:“老子不是你對手。”人人驚奇,王爺百戰百勝,百戰百勝的人自然就會被人傳言成十八般武藝樣樣頂尖,再說朱宣在這里出戰兩天,箭法如何是人人看到,也屬不錯。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將軍是哪一個?
“車青,快射”朱宣看到噶爾東的身影從眼前閃過,手指著噶爾東大喝一聲:“射那個穿紅袍的。”
一箭有如流星閃過,噶爾東背后中箭,臨死前只來得及回頭恨恨地看一眼,就倒在馬上,那戰馬在亂軍里亂奔。
朱宣這個時候伸出手來接住剛剛到自己身邊的妙姐兒,第一句話就是:“昨天表哥給你的東西拿出來。”聲音沒有一點兒商議的余地,又象他平時發號司令時的語氣。
把小瓷瓶還給朱宣,至于短刀,妙姐兒拿在手里有幾分舍不得:“表哥,這個留給我吧。”話還沒說完,就被朱宣奪了過去收起來:“看割了手,有表哥在呢。”
一場混戰整整打了一天,砍瓜剁草一樣三軍兒郎殺了一個痛快。張二毛一身是血過來見朱宣:“王爺,我殺了不少人,人頭在這里,嘩變的事情可以過去了吧。”
“哼”朱宣冷冷哼一聲道:“算了吧,快滾回去殺敵吧。”張二毛在馬上一抱拳:“多謝王爺。”重新回到戰場上再去殺敵。
此時不需要親臨戰場的朱宣帶兵截住了左賢王,兩位王爺此時相見,兵力多寡已經變了一個樣子。
左賢王后悔不迭,此時只能強笑。朱宣長槍一擺:“我也放你一次,下次再讓我遇到,長槍無情。”然后揮手:“去吧。”左賢王倉皇失措的奔逃而去,朱宣在他身后唇邊是一絲冷笑,英雄?這位險些取了我項上人頭,險些成了英雄的人,現在要成狗熊了。
又是一場大捷,南平王站在夜晚的寒風中,看著染成紅色的雪地,心中分外感慨。每一次打完仗后,對著滿目瘡痍,到處是尸體,南平王就覺得有悲涼之感,大丈夫活在世上頂天立地,這些死去的好漢子也都想頂天立地才來到戰場上,每每一念至此,朱宣只能是憑吊一番。
感慨過后這才打馬回營,營中不用問是一片歡笑聲。大帳內都是一身血跡斑斑的軍官們,人人都在談笑著自己殺了多少人。
外面喧嘩聲笑聲就要可以把帳頂揭開一樣,內帳里妙姐兒和衣倒在床上,唇邊是甜甜的笑容正在熟睡中。
一場戰爭有人得有人失,南平王夫妻在這場戰役里得到了彼此真心不渝的愛情……
就地修整三天以后,南平王大軍緩緩后退,用一個月的時間慢慢退到原駐扎地。軍中喜氣洋洋地過了一個安生的年,草原上積雪消融新草叢生,又是一片和熙氣象。
朱宣從自己的大帳里走出來,尋找妙姐兒的身影。軍中休息幾天,仍然是每天在練兵,妙姐兒手里拿著她新討來的一張小弓箭,和若花、如音,帶上烏珍正在格格地笑在射箭。
一旁陪侍王妃的護衛都不忍心看了,看著王爺滿面笑容走過來:“你這個孩子,一會兒沒有看住,你又跑出來了。”伸出手來摸一摸妙姐兒的額頭:“今天象是好了。”
不再打仗后妙姐兒的第一個心愿就是:“洗一個澡。”帳篷里火盆燒得暖暖的,熱水也充足,妙姐兒仍然是……話說大家都知道她是什么身體,淋淋雨就會生病的身子,雖然沒有大病,又起了一夜的燒。
沈玉妙手里拿著弓箭還在得意:“看我剛才射中了一箭,”雖然不在靶心上,也足夠自己覺得不錯:“在帳篷里睡著很難過,我就出來走一走。”
現在沒有什么要幫忙的事情了,閑暇時間太多。上一次生病當時在打仗,吃了藥沒怎么管它,自己也就好了,那個時候哪有時間去生病。是以妙姐兒一覺得不發熱了,手里拿著自己的小弓箭又溜了出來。
“你要玩就玩一會兒吧,表哥在這里看著。”護衛們依然是看得不忍心,朱宣倒是看得滿面笑容,而且還要夸夸妙姐兒:“好,不錯。”護衛們的臉上也都是笑容,王爺真是有耐心。
玩了一會兒,朱宣取出汗巾來給妙姐兒擦擦頭上的汗:“回去吧,有風看再吹病了。”攜著妙姐兒的手帶著她走過來。妙姐兒格格地笑:“看看我的馬去,好幾天沒有去看它了。”
白馬和朱宣的戰馬栓在一處,看到妙姐兒過來,也揚了揚蹄子,沈玉妙抱著馬頭對著白馬說了一會兒話。朱宣含笑站在一旁聽著,聽著妙姐兒嘟囔:“你最聽話,你是個乖孩子是不是……”
然后再去抱朱宣的馬,那馬依然是躲開來不讓抱,妙姐兒骨嘟著嘴回來了:“表哥,你的馬還是不聽話。”
朱宣哈哈大笑起來,把妙姐兒抱在懷里,這么大的人象抱孩子一樣抱在懷里:“我們妙姐兒是個聽話的好孩子,還要跟馬生氣。”
“它都不讓抱,從來不讓我抱。”妙姐兒一直抱怨到帳篷里面,午飯時候到了,送上來的是單獨的精致飲食,不過比起來自己家里還是差遠了。
妙姐兒在想家里的東西,現在可以想怎么想就怎么想了,因為要回家了,覺得格外地犯饞:“想吃獅子頭,以前做我從沒有好好吃過,回去再做了來,我至少可以吃半個。”那細嫩如豆腐一樣的紅燒獅子頭,廚子從來好手藝,做出來的獅子頭筷子挾不住,一定要用調羹才成。
幾案上也有過年的各色水果,不過朱宣不讓吃:“再好兩天再吃。”而且看得嚴緊,妙姐兒嗅了一下果香,對朱宣道:“兒子說給我送糖葫蘆來,不知道有沒有放壞。”
幾個孩子真的給母親送了糖葫蘆來,從封地上又送到新城里,就在新城里放著。朱宣含笑聽著:“我們在新城里呆一天,封地上再休息兩天,就要回京去復圣命。”這樣的一場大捷,當然皇上要高興,命南平王整頓以后速速返京,有功的將軍們都要跟著一起去。
一旁的書案上整齊地放著不少東西,朱宣看看又想要笑了:“給京里帶去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一說要回京,妙姐兒就去把戰利品的單子一一地看過來,包括左氏的東西都帶到了,左氏一年也要有幾次給沈王妃寄些京里的特產來,都是這個饞貓愛吃的。
小饞貓妙姐兒此時饞涎欲滴:“京里好吃的地方,象是有我還沒有去過的?高陽有信來,秀珠也有信來,說又新開了不少好館子。”
朱宣疼愛地伸出手在妙姐兒小鼻子上擰一下:“回去表哥帶你去,表哥先帶你去,你再帶她們去,這樣好不好?別人先帶了妙姐兒去,妙姐兒又要怪表哥不把你放在心上。”
“那咱們就這么說定了。”沈玉妙用力地點頭,開始神思飛飛想著孩子們再想著京里的好玩好吃的地方。
再轉頭看一看自己的戰甲,對朱宣好好的商議:“我的戰甲也要帶去,我要穿給她們看看,讓她們好好羨慕一回。”
千依百順的南平王滿口答應下來,看著孩子氣的妙姐兒就想笑:“帶著吧,讓人先送到京里去,京里還有表哥少年時穿過的,挑一個你喜歡的再給你一個。”
“那人家沒有刀,”沈玉妙又微嘟起嘴:“要是秀珠問我上戰場用的什么,我可怎么回答?”朱宣攬妙姐兒到懷里來,幫著她出主意:“你用弓箭,妙姐兒現在的箭法,可以跟她們好好去比比箭。”可以跟姚夫人比一比,射箭要花時間去練,跟京里箭法精良的夫人們就算了,還是比不過。
“那也只能這樣了。”妙姐兒眼饞地再看一眼朱宣的佩劍,心里已經有了主意,和高陽公主,陶秀珠吹噓的時候,就把表哥的劍偷拿出來,可以告訴她們,我幫著表哥提劍來著。嗯,這個主意真不錯。妙姐兒在心里把自己好好的夸了一下。
朱宣的大手在妙姐兒頭上不住地撫摸,一旦閑下來,南平王就要想一下自己的妻子回自己說過的話,她不是自己訂親的那個表妹。
一旦想到這里,朱宣就要笑一下,你就是表哥的表妹,管你這身體里是誰?讓人聽著都象是在危言聳聽地說借人還魂,妙姐兒說如果按年齡來算,自己算是她的太太太……長輩,當時就挨了朱宣一個爆栗。
還太太太……長輩,朱宣一聽就想給這胡言亂語的丫頭一下。看著她又用小手護著額頭,淚眼汪汪:“表哥又打人。”就覺得更可樂。
同時另一個一直存在的想法就隨著浮上朱宣的心頭,這個丫頭要是說的是真的,表哥應該更疼你,可憐你一個人呆在這里,身邊只有表哥和孩子們是親人。
“我們明天先回新城里去,”朱宣和顏悅色地對妙姐兒道:“在那里表哥陪著你好好地洗溫泉,妙姐兒也好好陪著表哥。”……
從這里到新城路程倒是不遠,不出幾天就到了。到的時候是二月份,院子里樹有早發新綠的,池水也化凍了,雖然天氣依然是寒冷,可是房里從來是暖香襲人。
近一年的戰場上,特別是冬天霜凍衣甲,重新回到這安樂窩里來,妙姐兒一大早就賴在繡被錦衾里不肯起來。
手里揉著柔軟的繡五福多子的錦被,又重新是嬌寵的沈王妃。“表哥,”探著頭往外面喊一聲,看到坐在外面榻上的朱宣也是含笑往房里看:“在呢。”
妙姐兒就沒有了聲音,朱宣只是一個人笑,無事就喊上一聲。這丫頭昨天一早就說了,明天可勁兒睡,睡到不想睡的時候再起來。
過一會兒再喊一聲:“表哥。”朱宣再次含笑答應:“在呢,在這里。”這次有事情了:“要我的貓進來陪我。”
三個抱貓的丫頭歡天喜地的先進去了,看著沈王妃先逗著白雪,用手指挑著白雪肥嘟嘟的下巴:“白雪你又大了一歲了。”再看黑炭,自從自己給黑炭長毛上扎了一根紅頭繩,丫頭沒事就要再扎一根,逗王妃喜歡。
房里的貓倌格格地笑個不停,三只貓在撲一個小皮球,然后就是“嘩啦”一聲,朱宣走進來看時,撲倒了一只青花瓷的花瓶。
“帶出去吧,”妙姐兒忍住笑,三只貓真可愛,看著朱宣在床邊兒上坐下來,懶懶地枕到他大腿上,再就是一個懶洋洋的哈欠,把頭縮到被子里去:“再睡一會兒。”
一直在床上賴到中午,朱宣坐在床沿上,手輕輕的撫著妙姐兒枕在自己大腿上的小腦袋,看著她果然是又進入了夢鄉,這么貪睡要是又有了該有多好,妙姐兒在這里又可以多一個親人。
不過不是的,昨天一回到新城里,先就是醫生來看過,不是為看有孕,是為了看身子骨兒,重新開補藥。
中午的時候果然是有妙姐兒要吃的獅子頭,紅燒的,清湯的,一下子上了幾樣做法。飯后坐在榻上說了一會兒話,妙姐兒重新皺起眉頭來,真是難為情,這話應該怎么說才是。
對著朱宣關切的詢問:“怎么了?”妙姐兒看著房里丫頭們走出去,這才低聲道:“吃多了,象是撐到,動一動就有些難過。”
拳頭大的獅子頭,妙姐兒一口氣吃了一個半,軍中牛羊肉不缺,全部都是大鍋大火燉出來的。回到王府里的妙姐兒不由不食指大動,對著這獅子頭干上了,要是以前她并不怎么愛吃,最多兩調羹。
吃得正香甜的妙姐兒,本來是想把那半個也吃下去,還是朱宣攔了下來,現在聽到妙姐兒說吃多了,朱宣一點兒也不奇怪,還吃了米飯和若干青菜,是她平時飯量的兩倍。
“泡醺醺的茶來。”朱宣先讓人泡消食的茶來,強著苦著臉的妙姐兒喝一碗下去,這才下榻來伸出手:“表哥帶你院子里逛逛去。”
丫頭們取過一件外衣來給王妃披上,看著王爺王妃攜手走出房去。院子里綠樹綠草依就,又多種了好些。
自昨天王爺王妃一行回到新城里來,不在房里侍候的人是第一次看到沈王妃走出來。“啊,”沈玉妙站在院子里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氣,眼前是大花盆里種著花草,或是老樹上面重抽新枝,看過去都是養眼睛的。
再看一看身邊陪著的朱宣,剛從軍中回來的妙姐兒思緒萬千,以前體諒朱宣的辛苦,大多是憑空想象,這大半年里是自己親眼所見。
一身是血的戰甲穿在身上和衣就倒臥了,那戰甲上不夸張地說,有時候還有人肉碎屑,這是混戰中刀砍劍劈飛濺上去的。
身邊站著的這位太太太……長輩,這句話一說出來就要被朱宣敲一下,沈玉妙只能自己在心底含笑,一向是接受能力強的朱宣,沒有太大的驚奇接受了自己說出來的事實。
一旁的廊下丫頭們里面看到丹珠微笑的面孔,大半年沒有見,丹珠更象是個漢族姑娘了。屢屢也與新城里通信的沈王妃一直在關注著丹珠的變化,溫水可以煮青蛙,有心可以變成繞指柔。
戰場上回來,重新回到靡費的生活里,相比起來并不比戰場上事情少。睡足了吃好了的沈王妃在心里重新想想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這新城里走的時候要留一個總的人才是,自己房里的人全部是帶走,一向如此,在這里熟悉的人不過就那么幾個,抬起眼睛來看一看廂房里的杜媽媽,今兒好好休息一下,等到明天再和杜媽媽好好商議一下。
站在一旁被妙姐兒在心里稱為太太太……長輩的朱宣,含笑看著妙姐兒在院子里走動,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想法,表哥回去好好待你,這一次讓你好好看一看,小丫頭自從跟了我,就一直心里沒有舒服過。
作為成熟人的南平王在以前覺得是理所應當的,經過生死離別以后,再看看自己嬌花軟玉一樣的小妻子,心中只有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