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舔犢(十六)
花架子上的鮮花是徐徐在綻放,兩個小婢.送上香茶鮮果來,花架子下面一個木頭紅漆桌子,桌旁坐的是妙姐兒和朱閔。
含笑的妙姐兒今天是特地找出來空閑時間和兒子坐一會兒,看著一旁小婢烹茶,香氣與花香混在一起,雖然是好聞,可是妙姐兒還是對兒子道:“這茶香氣倒是不能與別的香氣混在一起,這倒熏壞茶香。”
小婢送茶過來,朱閔親手為母親呈上一盞再道:“原本母親也獨愛茶香。”在朱閔記事中,父母親就是一對雅人,秋月下彈琴,春花下烹茶。
心里只是忐忑的朱閔一直是擔心父母親從此在兄弟中小看自己,是以母親邀自己過來小坐,朱閔還是高興之中也有擔心。
“母親是個俗人,不懂這些,”妙姐兒這倒是實話,對兒子徐徐道:“品茶論茗,彈琴弄樂,你莫笑話母親,這是你父親樣樣教給我,帶著母親玩的才是。就這也沒有許多時間去弄這些,”妙姐兒對著兒子話當年,面容上是甜甜,心里也是甜甜。
清風徐來中,聽母親對自己說她與父親當年事,朱閔覺得獨我一個人在這里聽,覺得面上很有光輝。這幾天里又有學哥兒跟著自己學的事情出來,朱閔覺得自己已經成了家里人人不滿的人。
妙姐兒是回過朱宣,今天與兒子小坐說說話。高雅斯文原是對的,可是像寶二爺那樣厭棄世途經濟學問大可不必。儒家思想多有功成名京掛冠而去,這一想法實在害人。
千辛萬苦求功名,然后為掛冠伴清風明月去,不如早伴明月清風的好,何必名利場中又走一場,再說這名利場中也不是人人易求。
小呷香茶的妙姐兒面頰微紅,想起當年事,當時覺得苦不堪言,現在回想卻是甜甜:“你父親是琴棋書畫樣樣來的,母親不會,”朱閔聽到這里,只是苦笑站起來對母親長揖道:“孩子知錯了,請母親多多教導。”
花架子下這一個孩子,真的生的好,又生收拾自己,隨時看上去都觀之忘俗,妙姐兒笑容滿面道:“你且坐下來,要還生你的氣要教訓你,也不必在這樣一個好地方,又浪費我的好茶。有這幾兩好茶葉只是用來同你生氣去,不如你父親那里買個好兒,還可以哄著他彈琴給我聽。”
花架子后面不知何時站在這里的朱宣微微一笑,妙姐兒這孩子說話,表哥彈琴從來是自愿,從她那張小嘴里說出來,倒成用心不純。
我的妙姐兒什么都好,就是依然是表哥懷中的嬌寵,所以對兒子從來也是慈母,朱宣也正好閑來無事,正好背后聽上一聽,母子兩個人要說些什么。
春花秋月冬爐暖,也正是妙姐兒最喜歡的,朱宣還是要來聽一聽,不是太不放心妙姐兒,妙姐兒與兒子說什么,回來也會說給自己聽,只是眼前這幾個孩子,除了胖倌兒是打架生事不誤以外,只有朱閔是最讓人操心的。
朱閔重新坐下來,看一看小婢都已離去,身邊是紅泥小火爐,沒有綠蟻新醅酒,卻是二兩新茶幽然有香。這正合了閔將軍供香草之意,有花之清香卻無花之艷麗。聽著母親柔聲吩咐:“烹茶你在行,你只照管茶水吧。”
然后頗有得色:“今兒這景色好,母親有你這個生的孩子陪著品茶,倒比你父親書房里案牘勞形要有趣的多。”朱宣只是掩口失笑,這淘氣孩子,偏了我還要得意幾句,從花葉后面細看一回妙姐兒這三分得意勁兒,胖兒子得意時倒是一個模樣兒。
“母親與你父親要是說起來,是門戶不相當,”妙姐兒侃侃從頭對兒子說起當年事情:“當年只是幼小,自你父親接他身邊去,時時教導時時規勸,只是當時在心里怕他懼他,有時候又惱怒他,”
朱閔含笑看著母親轉過臉兒來對自己面色緋紅道:“記得當年年紀小,行步動步都要按著你父親說的來,當然是心里惱怒他,偏又惹不過他。”父子兩個人一個坐在花架子下面,一個站在花架子后面一起笑起來,都是笑的無聲無息。
“這夫妻之間的事情,總是有一個人要拿個大總兒才好,看你二叔房里,你二嬸這是病才好,論起來,你二叔倒有七分不是才對。”妙姐兒這樣嘆氣說一句,偷聽的南平王只是微笑,正聽的朱閔卻是詫異,二叔是何等溫文爾雅的一個人,與二嬸不和洽也是家人皆知,怎么倒是二叔的不是呢。
方氏與朱明之間的陋病,妙姐兒和朱宣這一對恩愛夫妻應該是都能看明白。方氏再有不對,朱明是有七分錯。方氏但有說話做事朱明不喜歡的,朱明要么是躲開,要么是不耐煩就這么理論下去,就干脆自己行事。
妙姐兒想一想只是嘆息地兒子道:“你二嬸雖然說是個識字的,平時也是針指為主。并不在外面行走,何來見識。就有事情見的不明,你二叔花些力氣一一說明白了,只要不是一個糊涂糾纏的人,總是會明白不是。做妻子的不明白或是不懂事或是年紀小,做丈夫的要么不聞不聽,聽其自然,要么就是自作主張,這樣行事也是頗傷人心的。”
說到這里對著兒子抱怨一下朱宣:“你父親當年就是這樣,好在母親倒是事事后來明白,不然的話,有誰會讓著他。”
朱閔忍笑道:“是,母親說的是,”此時父親不在,當然是買好母親:“母親說的很是。”妙姐兒一一回想對比,方氏剛進門的時候,樣樣與自己不和洽,為一個風箏,送去又送回來,朱宣對著自己是表面訓斥,背地里是帶著出去吃飯,好哄著說道理,哄著妙姐兒不要與弟妹們置氣。
而朱明則是禮儀規矩一大堆地把方氏訓斥一通,房里不想去就去姨娘房里。方氏固然是一開始大方向就沒有弄清楚,可是成親后的一些細小事情,朱明的處理方式,方氏也是一直郁結在心里,也會認為和朱明是說不清楚吧。
是以妙姐兒一直同情方氏,對弟妹們一直和氣寬容,妙姐兒日子不舒坦的時候就在朱宣外面風流去,家里倒是一直沒有,就是南平王自己對武昌侯也會得意一下:“自接了妙姐兒來,并沒有這樣事情讓她煩心過。”以南平王的古人思緒來說,他理當覺得得意,覺得自己照顧的好。
說到這里,原本覺得話有很多的妙姐兒突然覺得詞窮,沒有來以前是覺得有不少要對兒子說的話,這一會兒東思西想一下,只能笑一下道:“看我,母親不會琴棋書畫,就是口才也不如你父親,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對你說才是。”
朱閔此時覺得溫暖不已,父母親并沒有冷落我的意思,所以母親備下香茶,同我在這花架子下面說話,說話中,不時飄過兩三片嫣紅的花瓣,這里是個好地方。
“請母親只管教導,兒子謹領教誨。”朱閔是誠誠懇懇的對著母親道,只想聽一聽母親到底說什么。
妙姐兒拂一拂發角,再拂去衣上落花,未語忽然有些面紅,又是想起來當年事情,花架子后面的朱宣看著妻子未語先羞的面容,心思也飛到以前。
“康寧雖然小,卻不是不可教,論起來嬌縱,家家都有嬌縱的人。咱們家的端慧也是嬌縱的,就是胖倌兒不也是嬌縱的。”妙姐兒想起來胖倌兒學畫鼻煙壺,把那工匠逼的連夜把兒子先翻墻送走,幸好外地呆上幾天沒有事情。如果這路上遇到什么強盜劫匪,譚鼻煙兒不把自己這一家人恨死才怪。
再說毅將軍打架,胖倌兒打架,妙姐兒對三兒子道:“但有這樣的消息來報,你父親就要說一句,不同人打架倒是奇怪,就是我也奇怪,怎么這么的架打,安生坐一會兒不好。”
朱閔雖然不打,倒是明白就里,忙對母親道:“先是切磋玩的,后來輸的不服氣再找人來,找的人輸了又不服氣,就這么一直打下去,”弄到最后不知道是誰對誰錯。
“毅將軍一年前走的時候打一架,人家才養好傷,這他又回來了,”妙姐兒想想就來氣:“就不能安生坐著。”
眼前這一個是安生坐著的,只是太安生;不安生的又太不安生,做父母親的想一想,也許是自己關愛太切的原因。
只有花架子后面的南平王聽著要笑話,這孩子同兒子說個話又說偏了,晚上等我笑話她去。妙姐兒又不偏了,再說康寧,同兒子一一細數康寧:“哪些兒不好,我也不明白。康寧兒生的好,家世也好,你是你父親的兒子,親事當然是挑數一數二的,總不能學那鼓兒詞上,南山里找一個,或是北村里尋一個,這就不是咱們家的行事。”
朱閔沉默一下,自己也不知道哪里不好,說康寧淘氣,淘氣的多著呢,再說康寧如果是完全不聽話的,也不會現在變的對端慧很是親香,這是朱家兄弟幾個人明著暗著硬擰出來。想想康寧對著自己笑瞇瞇一張小臉兒:“閔將軍,我對端慧姐姐說話就是這樣的吧?”
輕輕嘆息的朱閔回母親話道:“兒子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或許是父母寵愛之故,所以就出去逛逛。”
“并不是很不好的人,也不是很沒有規矩的人,沒有規矩能去宮里見太后見太上皇見皇帝嗎?不過是嬌縱些兒,”妙姐兒含笑開導兒子:“你父親當年訂親事也是不樂意的很,你得空兒問一問祖母去,”
花架子后面的朱宣要不高興了,舊事又重提了,再一想當初我不高興的人她不是妙姐兒,自表哥接了妙姐兒不是一直都好,妙姐兒自己都說好。南平王這才放過這句話。
可是朱閔卻是不敢置信:“怎么會?父親一向疼愛母親。”這是朝中有名的,也是京中有名的,南平王突然大變樣,變的人人奇怪,好在他自己聽慣閑言是不放在心中。
“你只管去問祖母,你父親當年是什么樣兒,”妙姐兒胸有成竹對兒子道:“都想找到就是一個仙女兒,樣樣合心意,樣樣知心事,哪里有這樣的人。”
找一個人只想著一找到就是自己喜歡的,自己投契的,朋友是一里一里地處出來的,工作是磨合出來的,喜歡這書的人也是一章一章一個情節一個情節看下來的,閔小王爺心里只有落shen,眼里只有渾然天成的投心意,當然他要找不到。
有風吹過頭頂上花兒一瓣一瓣往下掉,妙姐兒語重心長對兒子道:“你總不能離世出家,這是辦不到。既然總要成親,論相貌兒,沒有人比得過康寧;論家世,也沒有人比得過康寧;論品格兒,康寧還小著呢;就是論熟悉知根知底,你也是了如指掌,這樣一門好親事,不容易尋來。”
低著頭的朱閔也疑惑了,母親說的居然很對,哪里不好,難道找一個自己不熟悉的人,這樣才叫好。
妙姐兒最后又把朱宣拉扯進來,是對兒子道:“你父親說你要入塵俗,讓你留京中,你正好與康寧好好相伴不是,但有不好,你別學你二叔,不是不管就是理論,也別學你父親,不是嚇人就是震人,你倒是和氣一些的好。”
朱宣覺得自己象是手又有些發癢,聽著兒子想一想,對母親不客氣地道:“既然這親事要成,再讓我看到她調皮搗蛋,那就不客氣。”
“學你父親不好,真真你是他兒子。”妙姐兒嗔怪兒子一句。再看前面不遠處,不是池水就是綠樹,頭上青天白云悠悠,今天是個和麗天氣,此時回想過當年,只覺得心中悠悠然,還是有不少話要說,只是話到嘴邊總是不合心思,或許換了是表哥,他倒能說的中肯又明了吧。
母子一壺香茶說閑話,閔小王爺自看管著水沸,再重新泡上茶來。朱宣在后面站這么一會兒,壁腳聽了一個七七八八,聞到這茶香正在尋思找一個什么借口也去喝上兩杯,看一看不遠處卻是另外兩個兒子過來了。
青衣羅袍的毅將軍和胖腦袋的胖倌兒往這里嘻笑著走來,在母親面前猶在爭論。胖倌兒對毅將軍晃一晃胖腦袋道:“你去尋那老頭子理論去,要挨打胖倌兒給你頂幾下。”
“母親您聽聽,胖倌兒說答應父親不去尋章家晦氣,倒是攛著我去,”毅將軍笑嘻嘻:“我倒要他替我頂挨打。胖倌兒,”毅將軍拍拍四弟肩膀道:“以后父親生氣,你一個人全頂了吧。”
“你們都不許去。”妙姐兒責備一下:“誰去打誰,還有頂挨打的這一說。”花架子前面母子歡笑,在花架子后面的朱宣悄然走開,心里是有不服氣,妙姐兒讓閔兒學表哥,康寧能同妙姐兒比嗎?兒子也比不得老子。南平王打算看一看這第三個兒子以后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嬌縱小媳婦,不過可想而之康寧嬌縱不會太久。
武昌侯的憂心也對著朱宣說過,既然訂過親更是說的直白:“太后還政以后,公主定然沒有今日風光,康寧到那個時候才懂事長大明白收斂嗎?”然后就是一句:“以后是你們家的人,你也要管管才是。”兒子這就要管了,南平王決定拭目以待。看看能比老子強了?
出二門的時候遇到兩個婆子引一個婦人進來,一起行禮道:“王爺。”朱宣只是嗯一聲趕快避開,引的這個婦人卻是三房里的朱蘭芳,妙姐兒又見她做什么,朱宣也不想問,只是回書房去。
適才偷聽壁腳,茶香勾得南平王只是不舒服,一進書房便命朱壽烹茶去:“昨天送來的那幾兩好茶葉,房里送去二兩,還有一些我說放書房里我自己用,就用那個。”
等到泡來卻覺得不如剛才香味好,朱宣自己暗笑,我這一院子桐蔭細細倒不如那一架花香,還是沒有妙姐兒抱怨表哥惹不起,這話才是催得茶更香。
桐蔭下走來毅將軍,有心治三弟病根兒的毅將軍自這次回家就打扮的分外潔凈,,同三弟拼一拼,頭發紋絲兒不亂,金簪子也是時新樣式,一件羅袍半點兒皺褶也沒有,從梧桐樹下昂然走來,朱宣只是微笑,要論生的好,還是這一個。
“父親,”毅將軍進來對著父親躬身行禮,再嗅一下,笑著道:“父親與母親倒都有興,都是烹的一樣茶。”然后就討茶喝:“母親那里喝的不暢快,四弟只是牛飲,父親這里再給兒子一杯?”
朱宣從窗前走回去道:“也是剛到我面前來,你要喝自己倒吧。”看著兒子先奉過來一杯,然后他自己果然倒一杯品過茶,丟下茶杯再對父親正色道:“章家的事情,父親是如何打算?最近時常去章家探問的書生施行,卻是底細全無,真真是奇怪。”
“嗯,隨他去吧,”朱宣淡淡地道,看一看二兒子關切的表情,這孩子向來是狐朋狗友最好,是自小兒要與世子比拼朋友而來的,剛到家里第二天就出門去找朱閔,這里朱閔安生了,也是不閑著考慮章家。
毅將軍是想討父親一句話,他想去會一會施行,看父親只是淡淡,想想胖倌兒背后聳著自己去找章家晦氣,要替自己挨打,毅將軍咧嘴一笑,對父親道:“兒子想去會會他,父親這里先來說一聲兒,免得真鬧到胖倌兒替兒子挨打的地步。”
朱宣聽過也失笑一聲道:“理他做什么,我眼里哪有這樣來歷不明的人在,”再在兒子身上看一眼,戰場上多少傷痕,多少苦戰,南平王身居京中,心系兒子,全都是知道的:“好好歇著吧,不吃酒打架就去陪陪祖父母和母親,平日里多是掛念你們的。”
從父親書房里出來的毅將軍還是想會一會那個施行,此人奇怪之極,無黨無派,三天兩頭去尋大街上曬日頭的章老大人閑話一時,不是一通吹捧就是說些京里的時事給章老大人聽,毅將軍覺得詭異之極。
這一會兒日頭更盛,風中還有日頭下的泥土香氣,卻是家人們在修整園子,想想父親剛才說的:“不吃酒打架就多去陪祖父母和母親,”毅將軍往母親房里走去,母親和三弟已經散去攜著胖倌兒回房里,毅將軍不是去陪母親的,是想著郭服說的京里來一個武帥,如何的有能耐,帶上胖倌兒會他去,一準能贏。
及至到了母親房中,未進房里先聽到有哭泣聲。丫頭們卻都在外面站著,還有跟三嬸的人也在外面廊下候著。房中象是在審什么人,毅將軍就不進房中,先來廂房里找胖倌兒,拉著胖倌兒好一陣子嘀咕,兄弟兩個人在房里只是說小聲話。
妙姐兒在房里,一旁坐的是申氏,地上跪的卻是朱蘭芳。申氏是咽不下這口氣去,求著大嫂一定要說個明白,此時六只眼睛都在這里,聽著地上跪著的朱蘭芳只是痛哭。
“學哥兒往我家里來,當然是好好接待他,為親戚因此上才是籠煙出來倒茶,如果不是親戚面上,誰肯把女兒使出來送茶水。”朱蘭芳人是跪在地上,卻是痛哭一句也不松口,聽起來象是學哥兒自己不尊重一樣。
原本就是柳眉倒豎的申氏氣的更狠:“你,分明是你指使學哥兒說了一堆混話,說什么熟悉的人訂親好,又說王爺王妃就是如此,可有這話?”
眼前兩個人只是爭執不下,一起來請王妃做主。榻上坐著的妙姐兒只是含笑,過上一會兒才慢慢道:“帕子也對了,學哥兒也留了一樣東西下來不是,”沈王妃淡淡地對朱蘭芳道:“把學哥兒給的東西送來,把帕子還給你。這事情以后誰也不許再提。”
這種話從心最慈軟的沈王妃嘴里說出來,朱蘭芳心里暗恨,你自己不也是成親就住過來的,還在這里說別人。朱蘭芳只是痛哭:“這事情就說不許再提,也是人的名兒雁的影兒,這以后讓我們籠煙怎么嫁人。”
大嫂發話,申氏倒舒坦不少,只是坐著手里數著小佛珠兒,一聽這話又來氣了,佛也不念了罵道:“什么東西,就此纏上我們家了不成?”
這里正在鬧,房外聽到“轟隆隆”幾聲響,倒象是倒了什么,妙姐兒皺眉往外面問一句:“是怎么了?”
忍笑的銀文進來回話:“小王爺們鬧著玩兒,書架子倒了。”皺眉一笑的妙姐兒先發落眼前的事情,對銀文道:“去喊兩個管事媽媽來,跟著蘭芳姑奶奶回家去取一樣東西回來給我。”
申氏得意的不再動怒,朱蘭芳也不鬧了,只是淚落如雨,口口聲聲道:“我清白的女兒就這樣被騙了……”
把申氏求的這件事情打發走,妙姐兒才嘆一口氣,吵的只是頭疼,如果學哥兒是自己的兒子,就如朱閔一樣,妙姐兒當初也許過朱閔找他自己稱心的。
現在也沒心情沒功夫理會學哥兒是不是動了真心,只能撕擄開才是。總不能自己的兒子強著訂郡主,對侄子們卻自由以對,一句真心就為朱蘭芳的女兒做主,在南平王府里當家并不是那么容易,這樣煩心事情倒是不少。
知心事的銀文重新進來換一爐香,看著王妃只是撫著自己額角,正要過來勸慰,外面嘻嘻哈哈進來毅將軍和胖倌兒,一進來就笑倒一片。
“我頭只是疼,你們又吵什么,”妙姐兒對著兒子無奈,胖倌兒搶先來告狀:“哥哥帶我去打架。”
“你不是不肯去,”毅將軍對母親道:“四弟竟然騙不出去,以前哄他出門玩去他就跟著走了。”真是稀奇事情一件,毅將軍覺得這個心實的四弟也有不上當的時候。
妙姐兒幫著胖兒子解釋:“他最近被騙了不少次。”胖倌兒作證點頭:“胖妞兒騙了我不少次。第一次說是出門玩,結果去她家里有人要看我;第二次說是吃東西去,結果是她親戚求父親有事情,第三次……”
毅將軍哈哈大笑起來:“是個有本事的,把你騙聰明了。”看到母親只是白眼,毅將軍不無擔心地看一看母親,三弟剛好,四弟身邊又多一個胖妞兒,朱閔出這樣的事情,毅將軍也有些草木皆兵。
妙姐兒繼續白眼兒子,不要來問我,母親煩著呢,哥兒們訂親事把我煩的不行,這里母子一個是白眼兒,一個是擔心關切,正在用眼神交流,房外管事的回話,進來看時,卻是剛才跟著朱蘭芳回去的管事媽媽們中的一個,有幾分慌亂地道:“籠煙姑娘,在家里自盡了。”
銀文先是嚇了一跳,沈王妃沉住氣問道:“就這么一會子,就沒有救嗎?”那管事媽媽才把話說完:“救下來了。”沈王妃直想繼續白眼,這才多大一會兒功夫,要自盡也只有個手扶著繩子的空兒吧。
有人要自盡,小王爺們不鬧了,毅將軍坐在一旁聽,胖倌兒依到母親身邊去聽著管事媽媽細細回話:“我們到了姑奶奶家里,姑奶奶就說去房里拿東西出來,不想里面就傳出來哭聲,說是籠煙姑娘自盡了,等我們去看時,剛被救下來,脖子上有縊痕,看著怪嚇人。”
“以后回話清楚些,”這話是毅將軍說出來,聽過以后就板下臉來的毅將軍道:“不要嚇到母親。”
兒子長大有讓人煩心的,也有能幫著解憂愁的,妙姐兒是不能如對兒子一樣,只是白眼兒不高興,卻也不愿意繼續為這個生氣,只是吩咐道:“去告訴三夫人一聲,讓她看緊學哥兒才是,你再去三房里姑奶奶家里看看吧,有什么消息來報我一聲兒才是。”
管事的出去,毅將軍為母親想一想,也是事瑣碎才是,趕快陪笑臉過來:“母親倒不用為這樣糊涂的人生氣才是,”兄弟們訂親事有這么煩嗎?毅將軍想想自己,可以為表率,看我多好,就沒有讓父母親這么煩過。再瞅一眼四弟,想想那個胖妞兒更是擔心。
毅將軍對胖倌兒正色道:“你只聽話不要亂認識人,要玩的人不是很多,男女有別,同這個胖妞兒倒是少見的好,聽起來還會騙你,真讓做哥哥的擔心。”
“怎么會,”胖倌兒不服氣:“她還說我笨呢,說是家里親戚們讓她來說的,說我就應該看明白回不去才是,這樣她回家也可以有的話說,”
毅將軍依然是不放心,只是好笑:“聽起來象是你們都不聰明,她就回不能找不就行了。”看著母親只是撫著額角,毅將軍看看明窗外的天色道:“我帶著四弟玩一會兒去吧,倒是好的多。”
“去吧,只是打架別帶著他,”妙姐兒額角是不疼,只是剛才被吵的有些不舒服,又是自盡的,都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人什么心思,只是撫一下額角覺得舒服。
毅將軍領著胖倌兒出門來,想一想三弟也拉著一起去,打得一身是汗水看他還高雅不,這就同胖倌兒去找朱閔,行過小橋,看到幾個丫頭婆子慌慌張張的過來,也覺得頭疼的毅將軍沉下臉來喝住了:“有鬼趕著腳嗎?是什么事情這樣慌張。”
“回小王爺,說是三房里姑奶奶家的女兒自己縊了脖子,學哥兒聽到以后,也要投河去,這才心里慌了亂跑幾步。求小王爺不要責罰才是。”婆子和丫頭們都是懂規矩的,一起跪下來求情。
啼笑皆非的毅將軍不是聽到兄弟要投河反而要笑,身邊老婆丫頭一大堆,要投河也只是個裝裝樣子。想想母親還在頭疼,家里這個亂勁兒,這些人太不省心,沉著臉的毅將軍道:“這就報信去吧,只是慢些說,不要驚嚇到母親。”
陡然一肚子的毅將軍板著臉負手,離遠了一看頗有乃父之風,他要去朱閔房里教訓三弟去,都是他帶的頭,引出來一出子又一出子的事情。
只有胖倌兒看著平時笑嘻嘻的二哥今天大變樣,走在旁邊一會兒看一眼,過一會兒再看一眼,毅將軍只是虎著臉不理,往朱閔院子里走去。
入夜以后也是有風,一樣并不寒冷,恰似溫柔拂在行人身上。城外的小莊子路上,施行施然然慢慢往自己的住處走,城門將關之時這才出城門,施行從來是不著急,趕在這個點兒上才往自己家里回來,
由城門到住處足有十幾里路,等到走到的時候已經是天上繁星點點。熟悉的柴門出現在眼前時,施行這才開始掏鑰匙出來,慢吞吞打開門,這才回過身來對著暗影兒里作一個邀客的姿勢:“柴門無犬吠,也有賓客來,請。”
暗影兒里走出來的是毅將軍,還是白天那一身青色羅袍,一直跟到這里被人發現,全然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只是嘿嘿笑著:“先生日遂熱鬧場中去說話,晚上卻居此幽靜之處,也算是動靜相宜。”
“京中居大不易,晚生來京里以前就聽說過,不想來了以后果然是大不易屈,”施行站在這間小小柴門前,來的是這樣一位貴公子客人,沒有一點兒住處簡陋的窘態,神色自如地依然就往屋內迎客。
朱顯牽著馬候在暗影兒,手扶在身上的佩刀上,一面機靈地聽著四周的動靜。是小王爺不來看看他不放心,主仆兩人這就跟過來。
狐朋狗友最多的毅將軍是托了朋友打聽這一個人,言談也還出眾,舉止也還安詳,只是這樣突兀地接近章嚴之,平時說的不是時事就是舊事,毅將軍是不能放心,不想今天第一次跟在后面就被他發現了。
滿面笑嘻嘻毫不畏懼也不會覺得不自在的毅將軍也是施施然進去,在這簡陋小屋中坐下來,只有一盞油燈,兩本舊書,毅將軍呵呵笑道:“先生清雅之極。”想一想三弟錦繡衣服是高雅,這人才是清雅人,房里啥也沒有,破桌舊椅兩床舊棉被,真正山人也。
“小王爺獨步這里,想來不是看清雅人,”施行一口就叫破毅將軍的來歷,毅將軍不心驚也不奇怪,京里認識我的人不少,不認識我才叫奇怪呢,是他沒能耐,。現在此人有能耐,還能認識我:“慕先生之名,跟來看看,先生住柴門中,談話與長街上,論的是天下事,嗯,”毅將軍打趣道:“庶民尚關心天下事,況先生清雅人乎?”
施行一笑,這位小王爺還真的是跟聽說的一樣,跟人沒個正經自來就熟,偷偷摸摸跟著我來,他倒象一派大方,我倒成長街上論天下事的人。施行也道:“賢人于長街之上,當然是長街上論天下事。”
“哦?”毅將軍故作不知道:“長街上哪位賢人?”章老大人是名副其實的閑人一個,倒也說的不錯。
施行也坦然:“就是與令尊大人當年同朝為臣的章嚴之老大人,虎瘦雄心卻在,與章大人每天談天說地,真是快活,小王爺有興,明兒也來。”
“章大人為官數十載,當然是有教多矣,只是先生來京,只為長街上談天事嗎?”毅將軍只是笑嘻嘻:“青云有路卻在長街上,我受教了。”
施行這就跟上來:“請小王爺指教,青云路在何方?”毅將軍是打算來了解一下底細,可用的人就納為已有,這話撩撥才剛出口,他就跟上來,毅將軍倒是微愣一下,道:“到處有路,先生選哪一條?”
柴屋油燈下,施行語出要驚毅將軍:“久聞南平王廣納賢士,這一條路可有指引之處?”毅將軍對著施行好一陣看,口氣是不小,不過父親不要一般人。只是猶豫間,施行就有不悅的表情:“難道王爺納賢士,小王爺要晉見禮不成。”
坐著的毅將軍只是嘿嘿笑一下,就看到光一閃,施行袖中不知道何時多出一把短劍來。毅將軍笑一下,站起來道:“我帶你去見父親。”
兩個人就這樣出門,不關柴門也不吹油燈。朱顯把自己的馬給了施行騎,自己與毅將軍是一匹馬。這時候房中才一直響,油燈好好的分成兩半,上面一半燈盞掉落地上,發出“當”的一聲。
毅將軍帶馬前行只是一笑,有把快劍就削油燈,看在你手也快的份上,帶你去見見父親吧。聽身后馬蹄聲,是施行緊緊跟隨,毅將軍有幾分惋惜,此人為何要見父親,有話對我說不行,真是能人,偏要去見父親,毅將軍覺得有些失顏面,難道我不如父親?我當然不如父親,可是也不用做的這么明顯不是。
城門雖然已關,跟著毅將軍倒也暢通無阻,兩騎三人一直行到王府門前下了馬。毅將軍一掃剛才的嘻嘻笑面,這就正色立于馬下道:“先生請。”
施行看一看這座高大的府第,門上數盞大紅燈籠照的明亮,南平王府四個字看的一清二楚。雖然是夜晚,大門也是洞開,里面一堵影壁遮住里面光景,只是看著影壁四面就覺得黑幽幽似乎不勝壓力之感。
悄悄地吁一口氣的施行想想自己進京以來,一直是與章老大人密切之極,南平王分毫沒有動靜,今天往里進,雖然是有底氣,可是還有心里覺得有震懾之感。
進去以后里面是樹木蔥郁,月光照在腳下潔凈異常,不時有淡淡花香傳來,施行的緊張這才有些松馳,步到書房里門口,施行又重新緊張起來。
這座書房院子蓋得高檐寬門,門前三道臺階,進去以后一院子月光只是星星點點灑在地上,施行這才看出來,這院子里種的多是梧桐樹,梧桐引鳳,久聞南平王文武雙全,看起來果然一個雅人。
剛才在外宅的淡淡花香氣到這里不再得聞,反而這桐蔭中隱隱有肅殺之氣,一旁有兵器架子,廊上也有兵器架子,槍尖明亮銅錘閃光,光是看著就覺得殺氣騰騰。
廊下兩個小廝垂手卻是目不暇接,毅將軍到此拱手道:“先生候一時,我進去對父親通報。”施行也拱手道:“有勞。”自己覺得嗓子眼里有些顫抖,這才緩一緩聲氣,看著那竹簾子里透出來有燭光,再想一想里面就是名震天下的南平王,施行覺得自己一會兒說話不會又發顫吧。
只是一會兒功夫,在施行覺得倒是很長,看一看院中樹蔭和月光,這才靜下心來。毅將軍重又走出來:“先生請。”
邁步進去的施行覺得嗓子眼里有些發干,要見的這個人實在不是一般人,不由得他不從容。進去以后卻是外間,毅將軍再引路:“先生請。”
再進去以后,房間依然是闊大可以試劍,書案上一盞連枝燈,上面一共是五個燭枝兒明亮,燈下坐著的朱宣看一看眼前這個人,毅將軍引了他來,說是功夫好,朱宣用眼睛一看,來的這個人一身風塵氣息,雖然是書生衣巾卻有江湖味道,這才站起來道:“先生見本王何事?”
如果是官場上或是學里的人,南平王是不會亂了官場規矩,是不愿意站起來的。
毅將軍獨在房中站著,看著父親用眼睛只是看一看,就客氣地問上一聲:“可有小兒書信在手?”施行這就換了顏色,重新行過大禮,懷里取出書信出來呈上來:“有世子書信在此,請王爺細觀。”
接過這封信呈給父親的毅將軍是不明白父親是怎么看出來的,要么就是哥哥有信給父親提到。朱宣卻是不知道,只是看看這個人自己全不認識,也不似仇家尋仇,看到自己有幾分激動,又似懷才不遇,又似有話要說,大膽猜上一猜,果然就中了。
如果是沒有書信的人,他要投靠,不會用這樣的辦法,朱宣看過書信以后,就明白了七、八分,對毅將軍示意他出去,這才對施行道:“先生這見面禮兒倒是奇特。”
施行站起來躬身道:“得世子青眼有加,舉薦晚生為小王爺師,晚生不敢素手來見,這禮物雖然是不中看,卻也中得幾分用。”
朱宣淡淡一笑,此人傲氣之極。章老大人自進京,我的確是不放心,至少是哪一黨派先去勾搭,倒是猜不出來。唾面已經自拭,朱宣也不愿意為一個行將老去的章嚴之亂試牛刀,看一看眼前站的這個秀才,這些時日里想必對章嚴之是多加試探,哼哼,朱宣在心里笑著哼兩聲,他倒覺得自己見面禮中幾分用。
南平王沉然不語,施行看出來三分,自己只是白丁,只憑著世子一封書信,再就是三寸舌頭就這么來了,不受人待見也是有的。
不愿意被冷落的施行立即就道:“世子書信已經送到,晚生這就告退。”轉身三步走到門口,朱宣這才不緊不慢地道:“先生留步。”
施行數著自己腳下已經是三步,身后這個人才開口挽留。也不回頭,伸手揭簾子一步邁出去,門外已經有人舉手來擋,也是會家子,兩個人一交手都不再大意。
書案的朱宣看過兒子書信,說此人可以為胖倌兒老師,南平王當然是不能就信,只是沉吟中,不想這個人就不能忍受,這就轉身求去。
外間呼呼掌風響,朱宣淡淡一笑這才站起來,我這書房是想來就來想去就去嗎?依然是不慌不忙地走到外間來,房外護衛與施行居然不相上下,朱宣剛揭簾出來,施行已經遁到門外,剛舉手說一句:“告辭。”
轉過身來這就大驚失色,剛才沉寂的書房院中燈火通明,至少是有五百人張強臂弓對著自己,朱宣這才微笑道:“我這里不是好來也不是好去的。”
面對這么多強弓再要逞強也是枉然,施行只覺得有些冷汗出來,這個時候才聽到房中有一聲嬌音:“表哥,讓他進來。”
施行又是一驚,適才房中看過并沒有別人,他倒是不知道沈王妃在最里面坐著,這才走出來看到世子的書信。
朱宣這才含笑道:“施先生,你進來再說話吧。”這樣一個狂生在南平王面前只是驕傲一下,朱宣立馬就給他一個下馬威,看一看剛才動手的護衛面有慚色,南平王倒覺得不錯,能人輩出,因對朱壽道:“賞他。”
外面施行還立在原處,院中弓箭俱收,又是一片沉寂的場院,仗著人功夫高才敢這樣百般試探章嚴之,拿這個當作見面禮的施行初來時驚懼轉過現在的驚懼,只覺得南平王對我見疑,又何必再進去。
原以為自己去何處都如入無人之地的施行,這一次受挫有些受傷,站立房外還在猶豫中,聽著房中嬌音又道:“世子書信中寫的明白,先生堪為小王爺師,當此星辰立于廊,先生怕的是什么,又疑心的是什么?”
施行跺跺腳,我輩竟為女子恥笑,堪為小王爺師的人立于這廊下不是疑心就是懼怕,朱壽看著這位先生轉身又進去,一個人站在房外笑一下,這不是又進去了。真的是以為好來又好去。
重新進到房中,卻只有南平王一個人在,朱宣看著那眼光四處找尋一下,頗有些獐頭鼠目的感覺,不由得又好笑起來,只是看什么,能來到這里不錯,聽聽聲音也倒罷了,還想著見人。
再把兒子的書信拿起來看一看,也見識過施行功夫的朱宣這才悠然淡淡道:“先生多慮了,適才本王思慮,卻是為小兒頑劣,打跑師父的事情倒是不少,所以才有顧慮,如今看先生這身手,倒是如世子書信中所說。但是這師生也是緣法,是不是可行,要小兒自擇才行。”
“請小王爺一見”施行抬起頭來說道
第六百二十六章,舔犢(十六)是海天中文最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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