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一家親

第一百七十三章 御史(中)

頭一天上衙都要取個好彩頭,世蕓起個大早,燒了一大鍋的水,服侍章延闿沐浴,又幫他換了臨時改出來的官服。忙了一通,又端出一桌飯菜。

章延闿看著一桌子的菜,不由笑道:“這只是早上,你弄這些……”

“出去做的事難道連飯都不讓吃飽么?”世蕓將筷子塞到章延闿的手中,又請了錢先生同方進陪他吃。

章延闿笑笑,一大早就是米飯還真是頭一次,他覺得有些不習慣,可是在接下來的四個時辰內他便覺得世蕓一大早煮飯是件明智之舉。

方才出門,老來子他們便捧了個燒的旺旺的火盆放在院子當中:“大人,跨火盆,跨火盆。”

“我這是上任,又不是從大牢里出來,哪里有什么霉氣,跨什么火盆。”

“大人,快來討個好彩頭。”老來子殷勤的招呼章延闿,他身后的幾人也督促著章延闿讓他照著做。

章延闿笑著對世蕓道:“什么好彩頭頭叫你想到了。”方才的那桌菜都極盡的挑著吉祥好寓意的擺。世蕓這還是在擔心他留在京城,其實留在京城就是對他最好的保護,他只要踏出京城,那就是山高皇帝遠,張家隨便找個什么人,瞬間就能要了他的命,還能隨便找個理由把皇帝糊弄過去,可是在京城,許多事就沒那么容易了。

世蕓搖著頭:“這卻不是我準備的,”

章延闿見老來子還嫌火燒的不夠旺,拿著把芭蕉扇用力的扇著“哦?那老來子你說說這個有什么彩頭?我又不是入贅的小女婿還要跨火盆?”

老來子恨他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大人,這你就不懂了,這不但叫紅紅火火,這還叫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叫底火旺。”

也不曉得哪個突然倒了半碗油在上頭,火苗頓時躥出老高,燎的老來子半邊眉毛沒了,只能聞到淡淡的糊焦味。

眾人嚇了一跳,偏那人笑著道:“大人這還叫火上澆油。老來子,這火就夠大的了吧。”

幾個曉得意思的人聽著他們在這歪七八糟的解釋只有笑的份,方進指著那人笑道:“大鞭,你們不曉得那是什么意思,就不要亂說。笑死我了,還火上澆油。”

老來子氣得捶了大鞭,捂著自己那沒了半邊眉毛:“大人這火上澆油的意思不好么?老人們常常都是這么說的。這火燒得越旺,大人的官運就如同這火一般,躥地老高。”

章延闿沒想到原來這火上澆油還有這么個說法,他笑著道:“好,那就再來點火上澆油,咱們就趁著這個火上一把。”

錢師爺看著那不住往上躥的火苗意味深長的道:“老來子他們的意思雖粗鄙了些,可是若是換了個說法到不失為一番大道理。”

“哦?還請先生見教。”

錢師爺笑笑:“呂氏春秋中本味篇伊尹規勸商湯,凡味之本,水最為始。五味三材,九沸九變,火為之紀。時疾時徐,滅腥去臊除膻,必以其勝,無失其理。調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齊甚微,皆有自起,鼎中之變,精妙微纖,口弗能言,志弗能喻。若射御之微,陰陽之化,四時之數。放久而不弊,熟而不爛,甘而不味,酸而不酷,成而不減,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月侯。”

“先生是說治國如同小烹?”

錢師爺點點頭:“不僅是國事,就是大人之后所謀之事也是這個道理。煎炒之菜用武火,煨煮用文火,收場之物先用武火再用文火。道人以丹成九轉為仙,儒家以無過,不及為中。司廚者,能知火候而謹伺之,則幾于道矣。司廚這一塊夫人比學生更是清楚的,學生就不班門弄斧。”(注:摘自清袁枚《隨園食單》火候須知)

世蕓笑道:“我只是燒火做飯而已,這種小事說出了這么一大段的道理。我卻是不能的。”

章延闿拱手謝過錢師爺。這是對他的一種規勸。他帶頭跨了火盆,招呼著眾人都跨,就連湘兒也從火盆上跨了過去。這樣的事對她來說是件極為稀奇的事,她小小的臉上興奮的有些發紅,甚至想再來一次。

簇水又捧了一碟壘地高高的玉帶糕送了過來,笑著道:“二爺,步步高升,玉帶纏腰!”

章延闿曉得這又是個彩頭,含笑拈了一片糕吃了:“步步高升,玉帶纏腰。”

院子里的住戶不想對面新搬來的那家一大早鬧的那樣的厲害,一個個都是帶著怨氣出來要找人理論,可偏偏瞧見新來的那一家剛出現的男主人居然穿著官服,嚇得他們趕緊縮了回去,想想又覺得那么的不真實。這朝廷里的窮官還是不少的,但是那些做官的都有他們的地方,怎么可能跟他們這些做苦力的住在一處。

可是,再聽聽那幾個人叫的:“夫人,您今日好生歇息吧,都累了許多天了。”

夫妻對望幾眼,嘀咕著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男的又窩回了被窩兒交待自家媳婦,天亮后同那家的人多拉些近乎,也好巴結巴結。

女人嘟囔著:“人家是官太太哪里會同我們這樣的人來往。你還是省省吧,你也就是扛大包的命兒。”

男人哼了一聲:“你懂什么。他既然住在咱們院子就是同咱們一樣的。你只管去。我記得她家里還有個閨女是不是?”

“是,你讓我給人當老媽子?那閨女有人伺候。”

“有人伺候有人玩么?你不曉得讓大丫頭去跟人玩?什么也不懂。”男人轉了身子又去睡覺。

女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卻也起身準備早飯,一出來見到世蕓少不得點頭笑著說兩句話:“太……”女人有些靦腆不曉得該如何稱呼,只道,“這么早?”

世蕓對她笑著點點頭,回身對老來子他們道:“今日要你們去采辦香燭,明日咱們到廟里還愿。老來子,還是老規矩,把我這挑子送到刑部后街。”

“夫人,您還去?大人這都沒事了。”

“當然去,有錢賺為什么不去?”一開始擺癱子是為了做出一種姿態,另一面是為了打聽章延闿的消息,可是擺了那么長時間,世蕓嘗到了一點點的甜頭。雖然一碗面只賣兩文錢,但是一天的盈利也是不少的,足可以彌補他們這些人在京城吃住的空白。若是在外省還能儀仗章延闿的俸祿,可是京城是什么地方,京城人最愛用大錢。一百錢的東西,到了京城人的口中竟成了三四百錢的。章延闿一個七品官的俸祿哪里能支持的住。

錢師爺笑瞇瞇的道:“老夫也去。不過,夫人,既然夫人要正正經經的做生意,像平日的作為到不可為。”

世蕓只瞧著錢師爺。他這是要說什么?

“呵呵,夫人今日收了攤子,不妨往廊房那幾條街去瞧瞧(廊房四條就是大家熟悉的大柵欄,明清時期北京有名的商業區。在乾隆十五年的北京地圖還是廊房四條的名號。大柵欄是之后興起的。)”

刑部的人只當那個來擺面攤的濟寧知州太太只是為了打探消息來的,卻不想這一日還又來了,差役們只覺得稀罕的很,只在邊上瞧熱鬧卻不買面。

在這條街上做生意,做的就是這些差役的生意,他們不來吃面哪里還有什么生意,攤子前冷清了許多。

這是走來一個官員,橫眼往世蕓的探子前一站:“哎,誰讓你在這擺攤的?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好大的膽子,把他們給我帶走。“

從那頭跑到一個差役賠笑著:“高大人誤會誤會。”又對世蕓道,“章嫂子你們怎么還在這里?”

世蕓正不曉得該如何是好,突然來了個差役還同幫她說話,她自然應聲:“是。”

差役連連招呼著:“快過來啊,我不是同你說在大理寺后門么?哎,這是刑部的后門。高大人,我們大人喜歡吃這家的面,讓她過去下面。好家伙,我們大人等了一早上,都沒聽到聲,哪里曉得是擺在刑部后門了,我這就帶她們走。”

高大人將人一攔,斜眼問道:“你們大人是誰?這個時候還吃面?這是上衙。”

差役也不惱,笑道:“高大人,我們大理寺的大人們可都忙了一夜了,翟大人說就簡單的對付算了。昨兒下午接到了一樁案子,許多的卷宗,所有的大人都留下來了,還要看好幾日,好家伙這案子是驚天動地。哎我不同您說了。我要去伺候我們大人。昨晚就說好了,今日一早過來,這都什么時辰了。”

錢師爺忙要去挑擔子,可是他哪里能挑的起來,到是差役招呼了幾個人過來幫著抬走的。

“大人您怎么讓她們走了?尚書大人那里……”

高大人瞪了那人一眼:“不要你們操心,我自然會同大人說。”一樁大案子,許多的卷宗?高大人的思緒不由的飄向了很遠很遠。這個敏感的時候。任何風吹草動都讓人感到心驚膽跳。

“這位小哥兒多謝了,不曉得你們要多少碗面?”

差役對著世蕓笑了笑:“大人們早就吃過了。”

這明顯的是來幫她們的。

“章太太,您就在我們這擺,沒事的,他們刑部在橫,這是大理寺同都察院的后門,他們刑部管不著。”

不用問已經有人交待了,世蕓笑了笑,開了門爐:“還請您留下來吃碗面。”

差役到也爽快,不過去拉了許多人來一起吃,一直聲稱今天是他請客。

錢師爺緊緊的盯著那個差役,這個差役…….

差役很快便注意到有人在注意著自己,很自然,落落大方的抬起頭,迎著錢師爺警惕的目光微微一笑。

這一笑到讓錢師爺覺得那么的不對勁。

這是什么樣的人?差役似乎不像。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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